第 9 章
第9章
他誆騙了遊戲，遊戲便降懲罰於他。
——
歐陽游的話音剛落，夏以洋斬釘截鐵地說：「這不可能！你別騙人了！」
《TOWER》降臨前，地球上的人類可以有很多種分類——
男人、女人、變性人、黑人、白人、黃種人、有錢人、窮人……
《TOWER》降臨后，地球上人類的分類就只剩下了兩種。
玩過《TOWER》的人，和沒有玩過《TOWER》的人。
玩過《TOWER》的人，全部收到了來自遊戲的邀請函，成為了預備役玩家。
預備役玩家們或把邀請函當成了惡作劇，獲得了死亡；或像夏以洋一樣，前來參加試煉，想要通關後進入遊戲世界，獲得存活資格。
但沒有玩過《TOWER》的人，卻迎來了另一種截然不同的結局。
沒有玩過遊戲的這一小部分人，是完全意識不到遊戲降臨的。
他們對大街上出現的屍體視而不見，就像街上出現人頭、殘臂，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他們開始每天做一模一樣的事情，說一模一樣的話。
專家說，他們是患上了「老年痴呆症」。
但更加被大眾認可的說法，則是，這些沒有玩過遊戲的人，他們被變成了遊戲內的npc。
npc，也就是遊戲內的非玩家角色。
他們被遊戲剝奪了靈魂，只剩下一具假裝還活著的空殼。
夏以洋有一位89歲的遠房奶奶就被變成了npc，據他所知，徐虎的母親似乎也被變成了npc。
歐陽游絕不可能是npc！
怎麼可能會有思路這麼靈活，頭腦這麼清晰的npc？
面對夏以洋的質疑，歐陽游很無辜：「雖然我說過的謊的確不少，但小捲毛你這次可真是冤枉我了，我沒有騙你。」
夏以洋睜大眼睛：「可是你怎麼會是npc？只有一次都沒有玩過《TOWER》的人才會被變成npc，我舍友那個才剛過了三歲生日的鄰居小妹都玩過！你一個17歲的青少年會沒有玩過？？這不可能！再說了，沒有玩過遊戲的人都會被變成npc的！他們痴痴傻傻的，連話都說不明白，哪裡是你這樣的？」
歐陽游用手捏著下巴：「原來頭腦被遊戲佔領后，會被你們稱為npc嗎？倒是很貼切。」
他說：「我的確從未玩過這個遊戲，也的確經歷過那樣一段彷彿身體被別人控制的了的時期，但是小捲毛，我不是說過了好多好多遍了嗎？我很聰明的，我意識到我被困在遊戲世界里后，就清醒了過來。」
說到這兒，歐陽游輕輕搖了搖頭，小聲：「不過，我感覺我的頭腦比起之前還是生鏽了不少，這大概是被遊戲變成npc的後遺症吧……」
夏以洋：……
這樣的頭腦也能算生鏽？
那他的頭腦算什麼？
夏以洋仍舊十分不可置信：「我、我還是不相信……這怎麼可能？」
「你可以不相信，但我沒有在這件事情上騙你的理由。」似乎是為了表現自己的真誠，歐陽游微微睜大了眼，他扮乖的時候，這張漂亮的面孔就呈現出了一種無辜和純良的感覺；
他引導夏以洋回想著：「你仔細想想，在為我們介紹遊戲規則的時候，新手指引官是怎麼說的？」
夏以洋擰起眉。
新手指引官詭異的聲音在他耳邊迴響——
「人類陣營……總之，鬼有3人。」
夏以洋又想起來一個細節：從進入遊戲至今，歐陽游的說話時，一直都是「我推斷」、「我猜測」。
……難道他真的不是玩家，而是混入遊戲中的npc？
匪夷所思！
「而且，」歐陽游又眯眼笑起來，從乖巧少年恢復成了狐狸的模樣：「在第一輪試煉中，我從來沒投過票誒，是我不想嗎？不，其實是我不能。」
福爾摩斯說過：「排除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那一個，不管多麼讓人難以置信，那都是事實。」
儘管十分震驚，但夏以洋卻想不出竟然有比「歐陽游不是玩家」更合理的解釋。
但更讓人震驚的是……歐陽游，一個完全沒有「玩家系統」，看不到遊戲規則的人，竟然能從別人的隻言片語中推測出遊戲規則不說，甚至還帶領著眾人通關了遊戲。
怪不得他總是毫不害羞地說：「我很聰明。」
是真的很聰明。
夏以洋很久沒有說話。
新手指引官的臉就像是木頭一樣僵硬，除了咧嘴微笑、骨碌碌的轉動眼球外似乎沒有其他表情了。
但從夏以洋的停頓中，歐陽游知道他選擇了相信自己。
他輕輕拍了拍手，喚回了夏以洋的思緒：「那麼，我們來談談合作吧。」
夏以洋抬起頭：「……合作？」
歐陽游點頭：「我說過了，我需要你來為我講解遊戲的規則。」
*
《TOWER》降臨后，從沒有玩過這款遊戲的歐陽游的頭腦有過短暫的混沌期。
但他很快意識到了不對，以意志力奪回了被遊戲操控的身體。
——這對他來說並不算什麼困難的事情。
恢復清醒后，歐陽游用他那張忽悠死人不償命的嘴巴從其他預備役玩家口中簡單了解了一下情況后，就跟隨著去參加考核的人群，找到了這一處「考場」。
他在學校門口蹲了小半天，選中了看起來就不太聰明的李問玉他們，成功混進了他們的遊戲，這過程甚至比歐陽游想象中還要輕鬆。
就和歐陽游猜想得一樣，在他完整、成功地參與完了一場遊戲之後，他成功獲取了玩家身份。
但那天的「猜猜鬼是誰」遊戲結束后，歐陽游卻再也沒能召喚出來那個所謂的「玩家系統」，那個恭喜他成功進入遊戲，獲得了「欺詐師」身份的提示框從此再也沒有出現過。
他也並沒有獲得像是俞秀麗或楊小雲一樣的像是超能力一樣的天賦能力。
歐陽游很清楚這是怎麼回事。
他誆騙了遊戲，遊戲便降懲罰於他。
懲罰他在這詭異無常的末世中沒有系統提示、沒有天賦能力能力傍身。
沒有系統、沒有天賦能力，其實歐陽游也不在乎。
只不過，看不到遊戲規則，摸不透遊戲的本性，還是稍微讓歐陽游有些頭痛。
於是他想了個更快捷的方法。
那就是來找懂的人問清楚。
找上夏以洋的，倒沒什麼別的原因，只是因為夏以洋比較傻，比較好套話。
……長得也最順他的眼。
雖然現在夏以洋被變成新手指引官了，但歐陽游單方面宣布，夏以洋是所有怪物裡面長得最好看的那一隻怪物。
「怎麼樣？」歐陽游歪著頭看著夏以洋：「是不是很划算？你為我講解規則，我幫你通關第二場試煉。」
歐陽游這幅似乎看透了一切，拿捏了一切的自信模樣讓夏以洋稍微有些鬱悶，於是他故意問歐陽游：「要是我拒絕呢？你是不是忘了，我可是主動去死過一次的人，我未必願意繼續活著。」
歐陽游被夏以洋的話逗笑，他顧忌著不能發出太大的笑聲，怕引來在走廊遊盪的其他新手指引官，於是悶聲笑得肩膀都在發顫，白玉一般的臉頰都因為濃烈的笑意被染上了一抹漂亮的淺粉色。
蹲在他肩膀上的小橘貓和夏以洋一起茫然地看著他。
夏以洋惱道：「你笑什麼？」
歐陽游彎起手指，用食指彎擦去眼角笑出的生理性淚水：「我在笑你那無用的虛張聲勢，你要是不想繼續活著，估計你從一睜眼發現自己變成新手指引官就要哭著尋死覓活了，哪裡還會聽我講這麼多話，提這麼多問題？」
夏以洋：……
倒也確實。
死一次，很簡單。
但他是真的沒有勇氣死第二次。
死亡留給他的感覺並不美妙。
夏以洋嘆了口氣，決定不再抵抗，乖乖接受命運：「好吧，我接受你的合作提議。」
兩人伸出手，人類的手掌和新手執行官巨大的手掌快速握了一下。
「成交！」
夏以洋收回手，有些猶豫地抿了抿唇。
——他還是做不到毫無猶豫地殺人……
也不知道歐陽游有沒有發現什麼不用殺人也能通關這場遊戲的方法。
似乎知道夏以洋在想什麼一樣，歐陽游笑了一下：「我知道有幾個逃亡者在第一場投票遊戲中是當鬼的，他們可是殺了不少的人。如果你覺得有殺人有負罪感，我們就去殺那個殺過人的鬼好了，這大概也算做好事吧？」
歐陽游對夏以洋挑了下下巴：「跟我上樓，我帶你去找他們。」
歐陽遊說著，拍了拍衣角的塵土，就這麼從二人所在的雜物間走了出去。
夏以洋心中一驚，連忙追了上去：「你小心點！走廊上說不定會有新手指引官！」
但很快，夏以洋就知道自己多慮了。
歐陽游能獨自一人在這第二場無比危險的遊戲中存活三天，並不是沒有理由的。
他彷彿已經把這個學校宿舍的地圖牢牢印在了腦海中一樣，哪個房間有鎖，哪個路口可能出現新手指引官，哪個角落有人躲在那裡……哪裡的陰影能躲人，哪裡的柜子可以藏身，他都一清二楚。
上樓的時候，夏以洋還遇到了幾位瞪著通紅的眼球，在走廊巡查的新手執行官。
夏以洋緊張到不行，歐陽游卻滿臉自若地一閃身，十分膽大地躲在了夏以洋背後和牆壁之間的陰影中。
好在新手執行官根本就沒想過會有「逃亡者」和「復仇者」結伴而行的這種可能性，對夏以洋沒有產生絲毫懷疑，甚至都懶得看他一眼，就急躁地和他擦肩走過了。
夏以洋反而是那個驚魂未定的人：「……你也太冒險了，你真的不害怕嗎？」
歐陽游無比淡然：「沒有什麼好害怕的，還有不足24小時遊戲就結束了，它們殺不到人，通不了關，心裡著急。要知道，焦躁，通常會讓人忽視很多細節。」
二人一路爬樓梯到四樓。
在四樓拐角的時候，歐陽游對夏以洋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夏以洋點了點頭。
其實，就算歐陽游不做這個手勢，夏以洋現在也不想說話——他的心情有些沉悶。
剛剛，夏以洋問歐陽游知不知道李問玉和賀語現在怎麼樣了。
歐陽游回答說：「第二場試煉一開始，李問玉就從宿舍里沖了出去，那些藏在黑暗中的新手指引官們看到李問玉，就像是蒼蠅看到了大便一樣沖了上去，甚至有幾隻還為了能殺死李問玉打起了架，你猜，在這些被複仇支配的怪物手中，李問玉的結局是什麼？」
夏以洋：……
還能是什麼？
只有死路一條。
歐陽游攤攤手：「不過，也要感謝李問玉先生製造出的混亂，才能讓我和賀語趁亂逃了出來。」
「至於賀語……在分開之後我就再也沒有見到過他，或許是他藏得很好，或許是現在已經被新手指引官扯成碎片了。」
五樓的樓梯間很平靜，灰塵在小窗戶投下來的晨光中靜靜地飄著。
夏以洋環視四周，卻沒有發現有人在的痕迹。
卻見歐陽游上前幾步，伸出手，三短一長地敲了敲樓梯間門後面的那塊大瓷磚：「時間到了，我來送食物了。」
歐陽游話音落下后，空氣又安靜了幾秒鐘，接著，有聲音從瓷磚內部的空間傳來。
瓷磚輕輕被人輕輕挪動開了一條縫隙，從縫隙中探出了一隻髒兮兮的手。
歐陽游回過頭，看了夏以洋一眼。
在上樓的路上，夏以洋一直在糾結，在猶豫。
他不想殺人，也不確定自己能不能做到殺人。
可是，就在這一秒種，夏以洋好像突然被一股莫名的情緒支配了，他開始變得憤怒，變得無比衝動！
他毫不猶豫地伸出手，一把握住了那隻從縫隙中探出來的手臂。
作為新手指引官，他的身體變得更加強壯有力，他甚至都沒感覺到自己在發力，就把那個男人從瓷磚中拖了出來。
他一手抓著男人的上半身，另一隻手抓著男人的下半身。
一個用力！
男人就被他攔腰折斷。
從生到死，也就只是一瞬間的事情。
只不過這個男人還沒有死透，他茫然地轉動了一下眼球，不解地看向歐陽游的方向。
這個漂亮的男孩在三天前找到了他。
男孩告訴他，他在四樓的瓷磚后發現了空間，他可以躲在那裡。
至於食物，不用擔心，男孩的天賦能力是躲藏類型的技能，可以每天躲開新手指引官的追殺，來為他送食物。
男孩說：「我只是不想再見到任何殺戮了。」的時候表情太過善良柔軟和真切，男人被他感動到幾乎流淚。
可這個被男人視作菩薩心腸的少年，此時卻眯著細長的眼，對他露出了一個狐狸般狡猾的笑容。
歐陽游上前，伸手把男人寫滿了驚訝的眼睛合攏：「下輩子記得不要再輕易相信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