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小士兵人雖年輕,但車開得極穩,他話不多,褚正清問到才會答上一兩句,這點跟賀岱嶽完全相反。
是的,褚歸又走神了,他想起了賀岱嶽,那個他在絕望時光遇到的如火一般炙熱的男人。許是因為賀岱嶽也有過在部隊的經歷吧,所以在看到小士兵時,褚歸立刻想到了他。
褚歸的重生來得很突然,明明前一晚他還在和剛確認戀人關係的賀岱嶽談論回城后的計劃,一睜眼卻回到了日思夜想的醫館。
不知道賀岱嶽的情況如何,他是否和自己一樣擁有了重來一次的機會?
「當歸?當歸?」發現孫子失神,褚正清的神色中帶上了些許的後悔,他該讓褚歸在家休息的。
當歸是褚歸的小名,褚歸的歸字便是從當歸中取的,同時暗含了讓其父母早日歸來的意思。
「爺爺。」褚歸按下對賀岱嶽的挂念,上輩子他遇到賀岱嶽是兩年後,眼下最重要的是讓爺爺安全避開接下來的醫鬧。
吉普車開到了京市醫院的門口,褚歸先下車,褚正清拒絕了他的攙扶,快一步走在了前面。
褚歸記得分明,褚正清之所以會前來京市醫院,是受到了在京市醫院任職老友的邀請,給一位軍部的首長會診。該首長在任務中受了重傷,原本在軍區醫院接受治療,病情惡化后連夜轉移到了擁有全京市乃至全國最先進醫療設備的京市醫院。
褚正清是中醫界的名人,對疑難雜症頗有建樹,經他手救治的病人數不勝數,因而受邀到各醫院進行會診是常有的事。
關於首長的傷勢,褚正清已從小士兵口中略有了解,傷在胸腹,伴有併發症,人從昨日起一直昏迷。胸腹處的傷好處理,關鍵在於併發症,數位醫生束手無策,不得不請求褚正清出馬。
自褚正清前腳踏入醫院,褚歸整個人就繃緊了神經,一雙眼謹慎地掃視著醫院內每個過往的行人,尋找當初的醫鬧者。
褚歸上一世在醫院見過那人,是一個鬍子邋遢的酒鬼,身上的大背心洗得發黃,衣擺處破了兩個大洞,說話帶著熏人的酒氣。
找到了!
褚歸目光鎖定住左前方的身影,對方正站著,似是在看醫院的指示牌,而後往樓梯的方向走去,恰好與他們的路線重合。宿醉的人步伐拖沓,按照褚正清的速度,必然會在樓梯上遇到。
「爺爺。」褚歸叫住褚正清,大腦飛速運轉,他不想悲劇重演,但也不希望有其他人重蹈褚正清的覆轍。
褚正清定住,以眼神詢問褚歸叫住他有什麼事。
「同志,我剛看到前面有個人手裡拿著刀,看樣子是想往樓上去。」褚歸很快想到了辦法,小士兵身強體壯,制服一個醉醺醺的酒鬼肯定沒問題。至於拿刀並非褚歸胡亂編造,酒鬼的確帶了刀,在他褲兜里,不過上一世沒拿出來罷了。
樓上住著首長,小士兵聽完二話不說沖向了褚歸指著的酒鬼,一招擒拿手將其扭著胳膊按倒在地上。
危機解除,褚歸的懸著的心放下了一半。
小士兵搜出酒鬼褲兜里的短刀,刀身銹跡斑斑,刀刃卻磨得鋥亮,顯然是有意而為。
被擒住的酒鬼用力掙扎,小士兵一時不查被其掙脫,褚歸的心蹭地蹦到嗓子眼,在圍觀人群慌亂的驚呼中,拐角處伸出一隻腳將酒鬼絆倒在地。
周遭的人與聲音似乎皆在這一瞬間化為了虛無,褚歸死死地盯著從拐角處走出的男人,滿腦子被疑惑所充斥。
賀岱嶽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褚歸如有實質的視線引起了賀岱嶽的警覺,他抬眼看向褚歸,在心中判定危險無害后收回了視線,轉而將被抓住的酒鬼交給小士兵。
褚歸定了定神,劃掉貿然相認的選項。不管怎樣,能提前兩年和賀岱嶽相遇,對他來說是一個好消息。
聽小士兵叫了一聲副連長,褚歸眉眼一抬,賀岱嶽竟然是小士兵的副連長,看來他不用絞盡腦汁找搭話的契機了。想到此,褚歸心情頗好地揚了揚嘴角。
「正清。」迎面走來一位和褚正清年紀相仿的老者,他就是褚正清的好友,京市醫院中醫部主任喬德光,「我聽說有個醉鬼鬧事,怎麼樣,沒驚到你們吧?」
「沒有,正事要緊,首長在哪個病房?」褚正清擺擺手,他性子向來如此,病人比天大。
「喬爺爺。」褚歸向喬德光問好,兩家人來往密切,上一世自己下放,喬德光上下奔走多有照拂,雖然沒能改變結果,但這份情褚歸承了。
喬德光的到來轉移了褚歸的注意力,因此他錯過了賀岱嶽讓小士兵別叫他副連長的一幕。
「你退了伍也是我的副連長。」小士兵犟著脖子,沖猶在掙扎的酒鬼一聲怒吼,「再動我一槍崩了你!」
酒鬼縮了縮脖子,頓時安靜如雞。小士兵眼眶赤紅,賀岱嶽暗自嘆了口氣,隨他吧,反正過了今日他們就天各一方了。
酒鬼自有醫院保衛科的人處理,喬德光無暇關注他的下場,一行人腳步開始移動,褚歸走在最後,離開前朝拐角望了一眼,賀岱嶽倚在牆上,不知為何褚歸總覺得他的姿勢有些奇怪。
眼看褚正清越走越遠,褚歸咬咬牙追了上去,他得親眼看著褚正清到了病房才能徹底放心。
在褚歸的背影消失在樓梯拐角時,賀岱嶽驟然抬起了頭,腦海中瘋狂湧入的記憶讓他陷入了短暫的迷茫中,一時分不清今夕何夕。
「當歸——」他呼喊著褚歸的名字,抬腳欲追,右腿劇烈的疼痛將他定在了原地,賀岱嶽額頭冒出層層冷汗,臉紅得彷彿在滴血,接著眼前一黑,高大的身影撲通倒下。
「有人暈倒了——」
追隨褚正清腳步上到二樓的褚歸併未聽見賀岱嶽的呼喊,一行人快步進了首長的病房,房間內已有兩位醫生在了,是西醫部門的主任與臉生的副主任。現年二十二歲的褚歸,在一眾老醫生中,年輕得格格不入。
副主任面色不虞,趕人的話正要脫口而出,喬德光的一句「這是褚醫生的孫子褚歸」,把他憋了回去。
褚歸的名字,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在他們耳中跟褚正清的響亮程度不相上下。
首長胸腹處的外傷是子彈造成的穿透傷,未危及生命,當時進行了縫合,期間情況良好,直到昨日忽然陷入昏迷。能做的檢查全做了,縫合的傷口顏色正常,若無必要,西醫主任不建議二次手術。
褚正清抬手,褚歸心領神會,站到了他身邊。
「脈洪時虛……」褚正清念出脈象,喬德光頻頻點頭,同為中醫,他號出的脈象與褚正清一致。
褚正清是念給褚歸聽的,若是普通病人,他在徵得同意後會讓褚歸親自探一次脈,由此言傳身教。現下首長昏迷不醒,自然無法徵求當事人的意見。
上一世這位首長是成功度過了危險期的,會診沒褚歸什麼事,他尋了個內急的理由離開病房,出了門立馬跑了起來。
內急是真的,想見賀岱嶽也是真的。
褚歸前後耽擱了約莫半個小時,賀岱嶽早離開了原地,似乎之前所發生的的只是褚歸的一場幻覺。
「您好,請問您知道剛剛站在那的人去哪了嗎?就是個子特別高、幫忙抓人的那個。」褚歸求助窗口的護士,以賀岱嶽的外形,凡是見過他的短時間內都會有一定的印象。
「他啊,他方才暈倒了,這會兒大概在門診部。」
暈倒?褚歸心提到了嗓子眼,他道過謝,拔腿朝門診部所在的小樓跑去。大學期間褚歸在京市醫院實習過半年,對院內的格局了熟於心。
門診部比住院部喧鬧,褚歸褚歸一間一間找過去,很快尋到了賀岱嶽的身影,這次離得近,他看得更加清楚,男人的站姿重心明顯往左偏移,似乎右腿無法著力。
對於自己暈倒前後發生了什麼賀岱嶽一概不知,只覺得好像忘記了什麼非常重要的東西,腦袋跟心臟空落落的。護士建議他來門診看看,他的癥狀聽起來可不像什麼小病。
「下一位。」拿著單子的病人錯身而過,醫生繼續叫號。
賀岱嶽抬腳上前,抱著小孩的女人焦急地搶了他的位置:「醫生,麻煩您看看我兒子……」
普通的小病小痛家附近的衛生所便能看,一般不會往大醫院來,賀岱嶽二話不說退出門診室,神色間未見絲毫不滿。
深知賀岱嶽為人的褚歸絲毫不覺意外,他甚至能摸清賀岱嶽的心理活動,老弱婦孺優先嘛,當媽的著急孩子,這樣做也無可厚非。
褚歸排到了賀岱嶽的後面,男人寬闊的背影將他擋得嚴嚴實實,背心處氤氳著巴掌大的一團濕痕,細看之下,鬢角的碎發同樣帶著晶瑩的濕意。
太反常了,褚歸心提了起來,賀岱嶽可是在正午烈日下曬上兩三個小時都不會中暑的人,怎麼會出如此多的汗?
上一世賀岱嶽跛腳退役,褚歸問過他跛腳的原因,被他用一句輕描淡寫的「受了點傷,沒能治好」給帶了過去。
難不成就是這一遭?
小孩的病情好似有些棘手,不知何時能結束,褚歸越想越怕,把所有的顧慮全拋到腦後:「同志,你右腿是不是不舒服,我看你一直用左腿在使勁。」
褚歸的嗓子啞得厲害,破碎的撕扯感讓賀岱嶽不禁皺緊了眉,觸及他眼底的防備,褚歸亮明身份:「我是醫生,之前在這裡實習過。」
「褚醫生,您咋來醫院了?」趕巧,一位曾跟褚歸共事過的護士認出了褚歸。
「來辦點事,周姐院里有空著的輪椅嗎,我朋友腿受了傷,不方便。」沒經歷巨變的褚歸脾氣還是很好的,加上有本事且長了張俊臉,在醫院格外討女性醫護人員的喜歡,周姐聽他一說,麻溜推輪椅去了。
從頭到尾沒有任何插嘴餘地的賀岱嶽少有的茫然了,朋友?他們以前認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