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修
鄴都的雙修秘法是三界共聞的至高秘法,據說可活死人,突破修鍊桎梏以飛升成仙,是鄴都第一任主君自冥界崩壞之前所得。
但這些也只是外界傳說而已,實際到底如何,也只有商家自己人知曉。
陸時鳶曾為師門之傲,自然也對此有所耳聞,只不過聞得「雙修」二字之時仍舊沒忍住別開眼去,神情變得有些微妙。
即便同為女子,這樣的事情對於她來說也還是過於露骨,事前商姒只說要大婚,完全沒提過雙修一事。
陸時鳶神情變化很是明顯,商姒立時堪破對方心中所想,她縴手微抬,金鈴「叮鈴」作響:「非你所想的那般,雙修一詞最初始於鄴都,只不過初任鄴君恰好將此法用於夫妻之間,所以才讓後人生出誤會。」
然而實際上,此法並不僅可用於夫妻道侶,也並非一定要行夫妻之事。
若有功法在手,只需二人神識相融,心意相通,最重要的還有一點,那就是得到鄴都皇脈的認可,方行。
商姒之所以有底氣應承陸時鳶一場造化,也與此有關。
她早先就探查過陸時鳶體內損壞的靈根與沉積的傷勢,若是用鄴都秘法再加以幾味特殊的天地寶材為引,完全恢復不是問題。
然而說得輕巧,兩個之前毫無交集的二人要做到完全的心意相通,又是另外一回事。
「陸時鳶,」秘法施展第二次中斷,商姒的耐心也即將告罄,一雙好看的遠山眉微微蹙起,這一次,她喚了陸時鳶的全名,語氣有些僵硬,「你若是不信我,那我也幫不了你。」
施展秘法於來說雖不費力,卻也耗費心神。
長夜漫漫,已過大半,侍婢精心布置過的喜床上被褥仍舊疊的整齊,未曾動過。
二人相對而坐,陸時鳶的額間已冒出薄薄一層細汗,一張俏臉也相較之前蒼白不少。
顯然,這兩次的失敗嘗試對於她來說太過費力了。
她低垂著眼,聽到商姒的話以後肩膀輕微抖動了兩下,鴉羽般的長睫在眼部下方覆上一層陰影,讓人瞧不真切眼中的情緒。
「今晚就到此為止罷。」見人如此,商姒作勢欲起。
然而——
「等一下,女君!」情急之下,陸時鳶伸手拽住了商姒的喜袍。
火焰一般的紅,刺目耀眼。
商姒側目回頭,低眉不語,一雙好看鳳眸在不笑的時候讓人瞧來略有壓迫感,這是屬於上位者的威壓。
「商姒,可不可以再試一次?」陸時鳶篡緊手中衣物,收攏五指,指尖幾欲嵌入掌心。
她輕咬朱唇,堅定道:「這一次,我一定可以。」
將自己的靈識完全放開,等於是將自己的性命與隱私全然交付另一人手中,特別是當二人修為有著天差地別的時候,那麼修為較低的那一方可堪比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一次兩次難以做到也是人之常情,可商姒沒有那麼好的耐心。
陸時鳶當然知道,現在是自己有求於人。
商姒會要她的命嗎?她的命能有什麼用?
所有的擔憂不過是多餘。
「那就再試最後一次。」拒絕的話到了唇邊又變了番模樣。
商姒略有些躁鬱地抬了抬自己的左手,清脆的鈴聲再次響起。
二人的靈識在屋內展開,相觸,交融,這一次出乎意料的沒什麼阻礙。
商姒有些訝異,卻還是催動著秘法幫助對方緩緩修復廢掉的靈根。
只不過當陸時鳶感覺到自己的靈識被另外一股陌生的氣息完全包裹滋養之時,還是沒忍住輕哼出聲。那是一種很特殊的感覺,讓人無法抗拒,卻又時時刻刻感覺到它的強大和威脅。
「時鳶,別怕。」腦海中,商姒的聲音再一次響起。
這是她今天晚上第二次這樣喚陸時鳶了。
清泠的聲音帶有特殊的魔力,褪去躁鬱和不耐以後只剩低低的柔,讓陸時鳶徹底放鬆下來。
也是這一刻,陸時鳶才完完全全感受到商姒的修為到底有多恐怖,即使是全盛時期的自己,在這位鄴都女君面前也恐怕不值一提。
後半夜的時間在不知不覺間悄悄流逝,次日醒轉,商姒已不見了身影。
陸時鳶在侍女的伺候下更衣洗漱,好好感受了一把什麼叫做鄴都君后的待遇。
而伺候的人也不知是得了誰人的吩咐,昨夜還一口一個「君后」不肯改口,今日又紛紛改稱她為「姑娘」。
「流珠,商姒呢?」經過商姒昨夜的滋養,陸時鳶今日很明顯感受到自己那廢死的靈根發生了一點微妙的變化。
雖只有一點,可聊勝於無,有好轉就是好事,是以她心情大好,想要當面再次謝過商姒。
「三界最近都不太平,此前為了少君的事情女君大發雷霆,之後籌備大婚又堆積了大批政務未曾處理,今日天未亮就往朝華殿去了。」每每說起商姒,流珠臉上總會出現莫名的敬意。
不只是她,這座皇城內似乎人人皆是如此,可見商姒這個主君有多麼得人心。
說完,流珠又似忽然想起什麼,從懷中摸出一塊純黑的令牌交到陸時鳶手上:「對了,姑娘,這是女君留的鄴都黑鐵令,讓你務必貼身帶著,若是日後遇上什麼麻煩事儘管亮出來給人看,見令如見君。」
「女君還說,姑娘倘若覺得無聊可帶上隨從到鄴都城四處逛逛,咱們鄴都還是很熱鬧的。」
陸時鳶隨口應下,一雙澈亮的眼黏在手裡的令牌上,仔細打量著。
相比逛街,她還是對商姒給的這塊令牌更感興趣。
見令如見君,這不就是電視劇里常演的金牌令箭嗎?不管往哪走拿出來一亮「唰唰唰」先跪倒一大片!!
雖然不知道會不會有這樣的效果,但拿著這塊令牌陸時鳶總有種「我上面有人」的奇怪安全感。
她未細看,將令牌連帶流珠送來的其它東西小心收進空間戒指,而後轉身詢問:「流珠,從我師門來的那些人被安置在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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鄴都女君大婚,婚事雖然辦得匆忙,但請柬也還是送到了各大世家的家主手上。
這一對在外人看來荒誕的結合,私下沒少被三界詬病,只有其中少數參與過千年前大動蕩的長者在看到陸時鳶的畫像時,略微動容,好似因此明白商姒為何會選一介無用凡人相伴了。
但顯然,無論外界如如何流言漫天,商姒都並不在意,甚至為了照顧陸時鳶的感受,她還特地遣人給對方的師門劍靈宗送了一份燙金的喜帖過去。
事實上,在修仙門派只躋身二流之列的劍靈宗壓根沒資格與鄴都搭上關係。
可偏偏這是陸時鳶的娘家。
從流珠口中得知師門一眾人等被安置在城東行館,陸時鳶出了皇城,就徑直朝東邊趕去。
不得不說商姒給的黑鐵令還是很好使的,從皇城一路出來,凡是遇上盤問的巡衛她都只需輕巧亮出令牌,一路暢通無阻。
然而讓人略感意外的是陸時鳶才剛剛飛身出了皇城,身上的傳音符就接二連三閃了起來。
這種情況就像是整座皇城被設下某種禁制,無法進行外部傳音,以至擺脫禁制以後傳音符一下爆了。
一團團光點在符紙爭先恐後往上躍,陸時鳶點開最上面那個——
「陸師姐!」
「我們遇到麻煩了。」
是小師弟的聲音,除此以外還伴隨著街道兩頭嘈雜熱鬧的哄鬧聲。
陸時鳶愣了一瞬,隨後咬牙運起體內稀薄的靈力往腳下催動,加快了速度。
鄴城主要被分為五個區域,其中南、北兩個城區魚龍混雜,是城外來客最愛去的地方,因為在那個地方常常有見不得人的灰色交易,說不定能淘到寶。
西邊是鄴都住民,都是些有底蘊的老妖怪了,一般人不會去招惹。
至於東邊,則是最為靠近中心皇城的地方。
這一片是巡城軍的重點看顧的地方,建有多處鄴都用來接待外界貴客和各大世家來人的行館。
陸時鳶將體內的靈力催動到極限,饒是如此,還是晚了一步,等她到的時候劍靈宗一眾人等擁成一團,圍護著中間已經受傷的劍靈宗弟子。
而他們的對面只站著兩個桀驁的貴公子,這二人藍衣玉冠,面容清雋張揚,唯一值得一提的是他們那醒目如玉石般的銀瞳。
「銀狐一族。」只一眼,陸時鳶便識得二人的身份,聲音跟著沉了下去。
對面男子聞得陸時鳶的低語,眉梢輕挑,朝她輕瞥過來,眼神輕挑又散漫。
「時鳶。」人群中沈光很快發現了陸時鳶的到來。
陸時鳶撥開人群,上前兩步查探受傷弟子的傷勢,秀眉輕擰:「師兄,這是怎麼回事,你們怎麼在鄴都打起來了?」
沈光一張俊臉漲得通紅,怒道:「還不都是那兩隻臭狐狸,前段時日他們現身作惡恰巧遇上我派長老,吃了不小的虧,是以今日當街遇上將我等認出以後懷恨在心,出言不遜挑釁在先,多番刁難在後,我輩修鍊之人哪裡忍得下這口氣!」
興許是太過氣憤,沈光說話的時候額間青筋暴起。
誰想話音剛落,有人比他反應更快,只聽耳邊傳來「咻」的一聲,對面男子手中蓄起一道深厚的靈力化作利刃凌空斬來,絲毫不留情面:「一口一個臭狐狸,我看你們這些人教訓還沒吃夠!」
這一下沈光若是挨下,不死也夠嗆,陸時鳶幾乎是下意識出手將隨身的法器扔出去擋。
很快,半空中傳來法器碎裂的聲音。
「……」好吧,這就是使用低劣三無產品的後果。
陸時鳶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法器在這一擊攻勢下碎成粉末,而後穩噹噹朝自己劈來。
可就在藍光逼近,陸時鳶算計著一擊之下自己是否能夠僥倖留條命的時候,她周身忽然猛地綻出一圈金色靈光將那道藍色的靈氣彈開,而後將其纏繞,輕鬆碾散,再分出一道餘氣徑直朝攻勢發起者竄了過去。
一切發生得太快,上一秒還狠戾囂張的男子幾乎來不及反應就被這道餘氣擊中胸口掀翻倒地,甚至狼狽吐出一口猩紅色的血。
不過瞬息的事情,眾人屏息靜氣,看出了神。
很快,有人發現金光的來源於陸時鳶腰間那塊漆黑不起眼的令牌。
「是黑鐵令!」
周圍看熱鬧的鬼怪們認出這塊令牌以後,終於流露出一絲異樣的神情。
也是這時,看熱鬧的人群自覺靠往兩邊分出一條道來,密密麻麻的黑甲士兵有素分開,迅速在周圍清出一塊空地。
為首的男子步伐沉穩,臉上戴著駭人的鬼面具,一雙凌厲的鷹眼掃過現場眾人,而後落在了銀狐族那位尚未出手的男子身上:「凌淵,你銀狐一族近來是越發厲害了,膽敢在鄴都出手,可想好會有什麼後果了嗎?」
「誤會而已,我們又不是故意的,出手沒收住。」凌淵收攏手中摺扇,臉上弔兒郎當的神情終於正經了起來,「南晉,我可是你們鄴都請來觀禮的貴客,你鄴都雖強,難不成要為了區區幾個凡間衛道者與我銀狐一族為敵嗎?」
話音落地,幾乎是同一時刻,一股強大的神識自中央皇城鋪開至城內每一個角落,所有人都下意識抬頭望去。
感受到熟悉的威壓,南晉直挺的背脊微不可察僵了僵,他微微仰臉,有種莫名的情緒在眼中漫開。
他不動聲色,朝陸時鳶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下一瞬,一張質地特殊的傳音符主動從陸時鳶的隨身空間里躍了出來,符紙凌空浮動著,像在跳舞,它周身閃著耀眼的符光就等著主人伸手去點。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陸時鳶朝它小心伸出手去。
很快,商姒空靈的聲音自音符那邊傳來:「時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