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巴
天機沒有聽懂人類話里的意思,單純以為他好奇芥子空間,上前彎下腰握住他的手,唇角微微揚起輕聲說道:「閉上眼。」
沈時默默盯著青年那雙白眸,垂下頭看向兩人握在一起的手,觸感溫熱柔軟,細膩光滑,下意識握緊順從的閉上雙眼。
天機臉上笑容擴大,跟著一起閉上眼,帶著人類查看芥子空間。
不大的空間內,在半空中漂浮著武器衣物以及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就連天機自己都不記得什麼時候放進來的。
「戒指中的空間很小,活物不能進去,所以我便用來裝武器衣服什麼的。」
沈時自然看清了那些武器,從他們身上散發的光可以猜出是仙器,不知威力如何,他從未見天機用過。
眼底閃過一道暗光,不動聲色詢問:「仙長這些武器可有名字?」
天機有些臉紅,他給武器起名字,從來都是隨隨意意,並沒有認真對待,所以……
不好意思的輕咳兩聲,帶著人類從芥子空間出來:「它們的名字不好聽……」
怕人類繼續追問,轉移話題說起別的:「我見你經常佩劍,它叫什麼啊?」
沈時眼帘微垂,遮住眼底的冷厲,拔出長劍雙手捧住,目光從劍柄掃向劍尾:「它叫弒。」
扯了扯唇角,抬起頭看著青年輕笑:「仙長覺得名字如何?」
天機呆愣住,人類說的是哪個字?勢?噬?見人類期待的看著他,張了張唇誇了一嘴,只是腦袋跟在後面飛,完全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
沈時聽完青年誇讚,笑意加深,意味深長的道了句:「仙長喜歡便好。」
畢竟,這把劍將來會割破你的喉嚨,取走你的性命。
提起武器將其插回劍鞘,從椅子中起身,徑直朝著床上走去:「時間不早了,仙長快些休息,明日一早還要去村口尋張清。」
合衣躺在里側,雙手抱胸面對牆壁閉上雙眼,盡量忽視身後的動靜。
天機一想到張清便蔫了下來,有氣無力的也跟著一起躺床上,板板正正枕在枕頭上,心底想著張清同高穆的事情。
實在忍不住,偷偷在被窩中掐指算了算,得到的結果讓他眉毛皺在一起。
高穆居然……
怪不得……
罷了,等出了幻境再算一次,可能是受到幻境影響結果不對,不然張清也太過悲慘。
迷迷糊糊睡著,天光一亮,天機撲騰從被窩中坐起來,頭頂上兩隻毛茸茸耳朵輕輕抖動,臉上又熱又紅,渾身上下燒的難受。
「唔……」
搖搖頭,掀開被子坐在床邊,彎下腰撿起鞋子穿上。
在他未注意的地方,一條毛茸茸的尾巴懟開衣物溢出,上下擺動敲打著床面。
沈時一醒來,眼中便倒映著圓潤飽滿的白,溝壑之中一條尾巴不安分的掃來掃去。
瞳孔皺縮,頓時僵住,目光直直盯著眼前的畫面,喉嚨滾動耳後染上一層薄紅。
該死——
猛地攥緊雙手,閉上眼,腦海中滿是揮之不去的圓白。
一大早不好好穿衣服,膽敢、膽敢做出這種事情——
天機對此一無所知,以為人類還在睡覺,穿上鞋子匆匆跑出去,冷風一吹,臉上熱氣散去,尾巴耳朵也跟著收起。
每到這個時候他最為討厭,不能吃藥只能吹吹冷風或者強撐著等體內熱流消失,若是提前吃藥會影響身體健康。
父親和爹爹,每一次都會提醒他,這一次不知道爹爹和父親還會不會關心他。
唇角抿起,表情有些冷。
「天、公、子……」張清從門外走入,渾身濕冷,衣物頭髮還在滴著水,過了一晚,整個人透著一股陰冷之氣,臉色青紫泛黑,瞳孔隱隱要全部變黑。
不過一晚而已,書生發生了什麼?
「張公子?」天機走過去,詢問他發生了什麼事情。
張清滿臉著急,空洞麻木的雙眼流出血色淚水,僵硬著雙手握住天機:「高、穆、不、見、了……」
他像是感覺不到自己臉上有血存在,驚慌失措的看著天公子,只知道一味的追問高穆:「天、公、子,見、過、高、穆、嗎?」
天機皺了下眉毛,試探著回他:「高穆?高穆不是去了鎮上嗎?」
張清獃滯的鬆開天公子,直愣愣站在原地,嘴裡嘟囔著阿穆去了鎮上,說著說著忽然焦急起來,一字一頓的說道:「為什麼阿穆不和我說,我要去找他……」
「我要去找阿穆……」
「阿穆……」
「對,要先去借車,牛車……」
不能讓阿穆一個人去鎮上,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樣,但本能的不想阿穆單獨去鎮上。
「牛車……」
「有了牛車,就能追上阿穆了,村長爺爺家裡有牛車。」
張清僵硬的轉過身,卡頓緩慢的離開院子。
天機有些懵,張清看上去好像不記得昨晚的事情了?怎麼回事?難道也是因為執念?強迫自己忘記發生了什麼,所以記憶停留在事情未發生之前?
側房中,沈時站在窗前,將一切收在眼底,想起今早醒來看到的畫面,背在身後的手再次收緊。
將其從腦海中揮出,推開門走出去,出聲打斷青年發獃:「仙長,剛才張清來過?」
看了眼地面上的水,裡面摻雜著淡淡血色。
天機頭疼的捂臉,想到書生走前說的,要去村長家裡借牛車,確定不會把村長嚇到嗎?
「仙長?」沈時疑惑,微微垂頭看向他:「這是發生了何事?」
天機放下手,握住人類衣袖往外跑:「我們快去追張清,他要去村長家裡,如果被村裡人發現,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沈時被拽的趔趄,差點跌倒,黑著臉穩住身體,跟上青年速度朝村長家裡走去。
他們在村子里閑逛多時,已經摸清大致位置。
還未靠近,裡面便傳來驚聲尖叫,村長家中的人爭先恐後的往外跑,嚇到屁滾尿流爬出來。
「鬼——」
「有鬼——」
「張清——張清——來索命了——」
天機繞開門口那群凡人,走進村長家裡,村長已經昏過去躺在地上,渾身是水的書生茫然無措的站在院落中間。
看見熟知的人,僵著腿來到他們身邊,倉皇的看著他們:「天公子沈公子,他們怎麼了……」
天機路上戴上了斗笠,透過白紗環顧四周,跑的跑昏的昏,還有一個瘋狂跑向村子里大喊有鬼。
輕咳兩聲,怕張清黑化,只得轉移他的注意力:「你不是還要去找高穆嗎?借到牛車了嗎?」
「牛車……」張清空洞的眼神恢復一些神采,嘴裡不斷呢喃著馬車,但是村長昏迷沒有其他人在,借不到牛車怎麼辦?
不,他一定要去找阿穆,沒有牛車就自己去。
「找高穆,去找阿穆……」
踮起腳,沉重艱難的離開村長家,朝著村口走去。
他要去鎮上,他要去追阿穆,不能讓阿穆一個人。
村子里的人都聽到了村長家傳來的尖叫,隱隱約約聽清喊的是張清索命,頓時嚇到關緊門窗,躲在後面瑟瑟發抖。
尤其是王海,整個人抖的厲害,臉色慘白不斷往外冒汗,後背激起一層一層寒顫。
旁邊緊緊摟著孩子的婦女捂嘴落淚,被外邊的動靜嚇哭,小聲指責他:「都怪你,你去說什麼張秀才的事情,害的他被浸豬籠,現在好了,變成厲鬼來找我們索命了!」
王海臉色猙獰,完全沒了在外邊唯唯諾諾的樣子:「閉嘴!我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你們!借了那麼多紙,我們拿什麼還!只有張秀才死了!才沒人說我們!」
被阿娘抱在懷裡的小河綳著嘴無聲落淚,默默看著阿爹和阿娘吵架,都怪他,都因為他,先生才會死,阿娘和阿爹才會吵架。
與此同時,村子里也不乏膽子大的,偷偷戳開窗戶往外看。
張清執著的前往村口,聽到動靜,脖子卡吧卡吧轉動朝那邊看去。
臉色青紫,額頭上被石塊砸的血肉模糊,渾身濕淋淋滴著水,胸前垂著長長的頭髮,眼神漆黑空洞。
偷看的人嚇到噗通一聲坐在地上,驚恐的瞪大雙眼往後蹬腿:「鬼——鬼——是張清——真的是他——」
和他一起的見他這個樣子,更加害怕,雙手死死捂住嘴怕把張清引來。
門外,張清把頭轉回去,繼續向前走,看到村口,扯動嘴角想笑:「高、穆……」
腳下走動速度加快,整個人跑出村口,還未離開半米,腳下一軟撲向地面,臉重重磕在泥塊上。
「高、穆……」
張清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也感覺不到疼痛,雙手狠狠抓地向前爬,但不管他多努力都離不開半點。
指甲中跑進許多污泥,生生擠壓在一起將其別開,烏黑的血沾滿十指。
「高穆……」
嘴裡一直喊著高穆的名字,不斷不斷往前爬,血淚從眼中流出,往日清秀的臉早已扭曲模糊。
天機站在不遠處輕嘆:「地縛靈,永遠也無法離開村子,他與高穆生不相見,死亦不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