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夏油傑剛從所謂的神社走出來，收起了兩個放哨的咒靈，迎面而來的就是村長焦急的神色，旁邊還站著一個慌張的老婆婆。

「真是的……」村長不住念叨，聲音里掩蓋不住的憤怒，「難道已經能讓怪物來到神社了嗎，必須得解決啊。」

「是的啊，就算那樣也阻止不了，村長，可怎麼辦啊？」老婆婆附和道。

「夏油先生，神社沒什麼髒東西吧，已經遭受這麼大的恐慌，不能再觸動神明啊。跟著我過來，我帶你去造成這次事件原因的地方。」不等夏油傑回復，村長氣勢洶洶地向前走去。

面對村長猙獰的面容，即使內心充斥著對這個地方的厭惡，恨不得馬上離開，想著可能還殘留著其他低級咒靈沒有被窗觀測到的情況，夏油傑吞下了已經解決了的話語，決定還是跟著村長過去看一下。

他們的目的地是一個離神社不遠的房屋，不能說是破破爛爛，但是可以看出已經很久沒有修繕過了，也沒有人居住過的痕迹。牆壁上塗著紅色的油漆，那是鎮壓消滅的含義。

現在已經是11月份了，這個位於霓虹中部地區偏南的村莊並不寒冷，普通人身上套一件比較厚的外套就可以禦寒，夏油傑甚至目前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白色襯衣。

但夏油傑兀然覺得有點冷，村長和老婆婆站在門的兩側，一臉期待的望著他，紅色的牆壁襯得他們臉色蒼白，好像他曾經看過得隔壁種花家得某個鬼片中的殭屍。

『是吞下咒靈玉后的應激反應嗎？』夏油傑頭有點疼，他不由用大拇指揉揉印堂穴，『或許真應該好好休息一陣了，算了，快點解決吧。』

不再猶豫，他跨過門檻，走進屋內。不大的房屋一片漆黑，狹窄的窗戶透過几絲光亮，更添一份陰森。

『踏、踏、踏。』鞋跟和地板摩擦的聲音迴響在室內，繼而靜默，夏油傑停在了一個大大的木籠前面，往裡望去，那是兩個年幼的女孩，相似的容顏可以看出是一對雙胞胎，兩人身上穿著單薄且破舊的衣服，緊緊抱在一起，裸露出來的皮膚布滿傷痕。

雙胞胎中黑髮黑瞳的女孩一臉瑟縮地看著他，另一個白髮金瞳的女孩也充滿警惕。

「呼——呼——」在沉重的呼吸聲中，夏油傑艱難開口了，「這是什麼？」

「夏油先生，就是這兩個小怪物操作看不見的怪物攻擊村民的！」扭曲的聲音在耳邊傳來，那是村長的聲音嗎，夏油傑聽不太清了，他只是下意識地反駁道：「不是，事件的原因我已經消除了。」

「■■■■」（小怪物！還不服氣，你們之前還想傷害我的孫子。）

「那是他——」白髮的女孩忍不住反駁，很快被村長給打斷了。

「■■■，■■■」（還敢狡辯，和你們父母一樣的怪物！果然應該在你們剛出生的時候就把你們殺死！）（注）

有誰在說話嗎？夏油傑想，他的指尖放出一個四級咒靈，沒什麼優點，但會機械性的重複「沒事的，沒事的」。看著女孩們愣住的神色，他安撫性的笑了笑。

『沒有誰在說話，只是猴子噁心的狂吠呢。』

夏油傑側過頭，眼睛眯起，他收斂起了氣勢，配上那淡雅的外表，即使左側垂下一縷奇怪的劉海，也能稱得上溫潤如玉、清濯如蓮，讓狂暴的兩人看得一愣，嘴邊惡毒的話語也咽了下去。

『猴子，』夏油傑想著，嘴角的微笑越加深邃，此時的他如清冽的水，內心卻燃燒著火，『難以忍受，為了這樣的存在而獻出生命……』

「我們先出去一下吧。」夏油傑笑道，望著兩人轉身向外的背影，他的背後裂開一道裂縫，奇形怪狀的咒靈從裡面探出來，繼而又被關進了裂縫當中。

展開……合上……展開……合上……

弱者是珍貴的？還是醜陋的？

不需要猶豫了吧，對著這群只會產生咒靈的愚昧的猴子，他們的存在只是迫害咒術師的同伴啊。

夏油傑放出一隻咒靈，將籠子上的鎖劈開，彎腰走了進去，蹲在雙胞胎姐妹面前，柔聲道；「我是夏油傑，和你們一樣能看見這些東西，你們叫什麼名字呢？」

「枷場菜菜子。」白髮金瞳的女孩仔細打量了夏油傑的神色，先答道。

「美美子。」黑髮黑瞳的女孩低聲道。

「菜菜子、美美子，很可愛的名字啊。」夏油傑將手輕輕放在兩個女孩的頭上，看著女孩們沒有抵觸的情緒后，才揉了揉她們的頭髮，讓兩個女孩緩緩靠在他的肩上，輕聲道：「父母呢？」

「爸爸很早去天上了。」悶悶的聲音從肩旁傳來，「媽媽睡了兩天，怎麼也叫不醒，被村長帶走了。」

對於兩個五歲的孩子來說，理解死亡對於她們太難了。

「我們不是怪物，對嗎？」

「媽媽，是不是不會再回來了？」稚嫩的泣音迴響。

「當然，你們可是咒術師，是可以消滅咒靈的英雄一樣的存在呢！」

能產生咒靈的猴子們，才是怪物吧。

夏油傑將兩個靠緊的小女孩稍稍推開，用手抹開掛在臉上的淚水，他注視著雙胞胎彷徨的眼神，以最溫和的態度說道：「沒事的，如果你們願意的話，以後我就是你們的家人了，我會保護好你們的。」

在夏油傑看來，血緣從來不是定義家人的束縛，正如他對一直以來照顧星漿體天內理子的黑井美里說的那樣，只要能夠滿足情感上的關心和包容，即使沒有血緣關係，那也是家人。

「我們願意，夏油大人！」菜菜子先撲進了夏油傑的懷抱。

「願意。」美美子也撲了過來，然後補充了一句，「夏油大人。」

「哈，夏油大人」，夏油傑無奈地看著眼前地白毛黑毛，縱容道：「好像我變成了什麼奇怪的人啊，不過你們願意怎麼稱呼都可以的，因為我們是家人啊。」

家人……這個詞讓夏油傑內心泛起點點漣漪，這個場景也讓夏油傑一陣恍惚。

***

「我叫萩原研二，真高興啊，我竟然要做哥哥了，我會好好做個哥哥的！」那是他們的初見，面對著略顯靜默的小男孩，另一個同樣黑髮紫眸的男孩綻放出開朗的笑容，沒有發育的身體也沒有高多少，卻故作成熟地蹲下來，和小男孩眼神持平，大大的紫色眼睛里浸滿溫柔，「請多多指教啦，傑醬。」

「不要直接叫我傑，在大家還不熟的時候，應該稱呼我為夏油。」即使對陌生的環境還有些抵觸，六歲的小夏油傑仍然一本正經地反駁道。

「可是我們是家人啊。」萩原研二看著面對他假裝委屈的神色有些慌張的夏油傑，不由笑道：「不過還是隨你的意願吧。小夏油也不要那麼客氣啊，直接叫我研二哥就好了哦，畢竟我們全家都是萩原哦。」

「但是，我喊萩原叔叔、萩原阿姨、萩原姐姐和萩原哥哥，一樣能分得清是哪位吧。」小夏油傑眯起還未張開、略顯圓潤的眼睛，帶著一絲狡黠，明確地指出了其中的關鍵。

「怎麼能這樣！」萩原研二故作震驚了一下，也眯起了雙眼，舉起的雙手直接上了武行，「看我的必殺技，快改口快改口。」

「哈哈哈，住手呀，好癢。」在萩原研二撓痒痒攻擊下，夏油傑幼小的身體蜷縮成一團，他抬起頭，睜開水汪汪的淚眼看著他，無奈的改口以全家的名字稱呼大家。

奇怪的人，夏油傑心想。但是，他並不討厭這個熱情的男孩，即使不知道能相處多長時間。

夏油傑今年6歲了，從最開始的懵懂到失去父母后的一年，由於能看見別人看不見的怪物，即使有意控制自己的視線，他的一些行為在他人眼中也是怪異的，因此也沒有遇到一個願意長久收養他的親戚。他在不同家庭之間輾轉，來到這個不知道隔了多少關係的萩原一家。

毫無疑問，夏油傑是早熟且有一套自己的行事標準的，最初的熱情，並不容易打動他，畢竟他確實是一個長得俊秀的男孩，一開始對他好的也不會沒有，但都被他難以控制的行為和鄰里的閑言碎語給擊敗了。

又是一次躲避咒靈，卻不巧地被萩原研二撞上了，夏油傑拉著他來到安全的地方，利用地形和自己控制的咒靈消滅那隻咒靈。回過頭來，面對著的是跟著過來的萩原研二，一臉沉思地看著他。

『很糟糕啊，但是總得經歷這件事吧。』夏油傑並不為自己的暴露而慌張和傷心，或許第一次是有的，後面也就淡然了。

他張開口，按照慣例想要先找個借口，能糊弄過去最好，不能再吐露點事實，卻被萩原研二給打斷了。

「小夏油能看見我們看不見的東西吧？」面對夏油傑驚訝的表情，他稍微有些得意地笑了，「畢竟我是哥哥呢，哥哥關心弟弟不是天經地義的嘛。」

他伸出手，揉了揉夏油傑的頭髮，在他炸毛前趕緊收回來，輕輕點了點臉頰，比了個wink，「我可是拿出了我全部觀察力哦，一直在以家人的身份注視著小夏油呢。」

「……」一大一小，同色的紫眸對視著，夏油傑微微偏開頭，正如最開始他不能抵抗萩原研二撓痒痒攻勢一樣，他也不能拒絕萩原研二眼底的關心。

「看不見的東西，會傷害到小夏油吧，那是什麼呢？妖怪嗎？」

「我不知道，我喜歡叫它們怪物，因為它們奇形怪狀的，到處都有，而且人多的地方，它們會比較多。」夏油傑搖搖頭，補充道：「只要不讓它們有被看到的感覺，就不會被追擊。」

「但是對於小夏油來說，能看到就很難控制住吧。」

「沒事的，我可以用我的力量消滅它們。」

「可是被小夏油稱呼為怪物的東西，很難對付的吧，小夏油身上隔段時間就會髒兮兮的，媽媽還擔心你是在學校被欺負了。」萩原研二走上前，拍了拍夏油傑身上因為躲避咒靈攻擊而沾上的灰塵。

「抱歉，給阿姨帶來麻煩了。」夏油傑不好意思地低下頭，畢竟寄住在別人還髒兮兮地回去，簡直太失禮了。

他又抬起頭，認真而驕傲道：「很多怪物都傷害不到我的，今天的也沒有。」

而且……放在口袋裡的手摩挲了一下黑色的丸子，那是怪物變成的，身體的本能很早就讓他知道吞下丸子就可以控制怪物，這也是他抵禦消滅怪物的主要方法，但是因為這個味道實在令人作嘔，夏油傑只選擇吞下他覺得必要的怪物。

夏油傑眨眨眼，模糊了他消滅怪物的方式。

「很厲害啊，小夏油，就像《Jump》漫畫里的男主角一樣。」萩原研二牽起夏油傑的手，帶著他往家中走去，「不用道歉哦，我猜那些東西會讓人感到難受吧，我有看到哦，前段時間你對爸爸做的，那時候爸爸身上有這個看不見的東西吧。」

「嗯……怪物附著在人身上的話，會讓人感到酸痛和疲勞，叔叔前段時間腰上有一隻，不過被我消滅了。」

「所以啊，不是小夏油給我們帶來了麻煩，而是小夏油幫助了我們呀，消滅這些怪物的小夏油，是英雄呢！」萩原研二停下腳步，回過頭認真地看向夏油傑。

『英雄嗎……』夏油傑有些愣神，他設想了萩原研二很多反應，或者和其他人一樣抵觸他、忽視他，也可能接收他，但是沒有想到萩原研二把他放在英雄的位置。

夏油傑的耳畔忽然浮現父親的話語，他對父母的記憶已經有些模糊了，但是仍然記得那寬大的手掌將他舉起，高興道：「傑，我希望你的未來能找到自己的意義，不會迷茫，在正確的道路上，成為一個優秀的人。」

『我的意義嗎……』夏油傑下定了決心。

他抬起頭，對著萩原研二道：「傑，研二哥可以叫我傑。」

「真的嘛，太好了！小夏油……傑醬，是認可我了嗎？」萩原研二驚喜道，讓傑醬同意這個稱呼可比當初的小陣平要難很多啊。

「不要加醬，太女生了。」夏油傑微微側過頭，有些不滿地眯起眼睛，不由腹誹：『研二哥哪裡都好，就是稱呼上的癖好完全受不了啊，好幼稚。』

「哈哈不會啦，很可愛的，你看我這麼稱呼小陣平也不會生氣的呢。」

「陣平哥那是完全拿你沒辦法了吧。」

「不對喲，對於小陣平來說，他真正決定的事情我也勸不回來呢。」

「我會和陣平哥告狀哦，說研二哥在背後說他壞話。」

「好過分啊，我才是你的哥哥啊，怎麼感覺傑醬有些偏愛小陣平呢。」

打鬧聲逐漸消失在天際，夕陽的餘暉布滿天空，灑下璀璨卻不耀眼的光芒，夏油傑永遠記得那一天，那天他真正了解家人的含義，也明白了自己的意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