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 49 章
王綾在十二月宗行事放縱、喜好奢華,她的屋子總被裝點的流光溢彩、極盡奢昂。
她才來五天,就有五天去找瞭望華君。
塗蕊七這幾日都接了任務在外面,望華君緊緊皺眉,卻未說什麼。
王綾裝作不知道望華君的心之所屬,反正她天天都要來,來瞭望華君不說話也沒事,她就自己在房間門裡坐著喝茶看話本。
婚約可是雙方十幾年前就答應約定的,她至少要讓外界知道她與劍尊的關係。
劍尊可是一個好招牌。
看來劍尊與他的未婚妻感情甚篤——大部分弟子都這麼猜測著。
琉璃島將要增添一大助力,就算不是,那劍尊可能也會看在這層關係上幫助一二——這是觀望琉璃島生意狀態的人的揣測。
劍尊望華君,驚才艷艷的人物,在十幾年前的攻破魔界的大戰中也驚艷四座,奠定了勝局,也許不是決定性原因,可到底是讓勝利提前來到修仙界身邊,威望很高。
宗主令之歡沒有管這些事,她也管不了。
她的修為已經停滯很久,整日處理宗門之事,沒有更多的時間門去修鍊,當然,最大的原因還是她天賦有限。
一個修士到達元嬰期就已經是世間門罕見,令之歡就是卡在元嬰後期,遲遲不能踏入大乘期。
現在的還活著的金丹期修士,都能用稀少來形容,元嬰期就更別說了,如數家珍,大乘期……修仙界只有劍尊處於大乘期修為,那還是大乘初期,剛剛踏入的程度,更別說頂層的渡劫期。
飛升?感覺從未見過。
而練氣期和築基期就多如牛毛了,七層境界,人數對比如此強烈。
而十幾年前的魔界大戰更是讓差距擴大,那些金丹融合元嬰之類的修士,有一部分都死在魔界了。
令之歡行走在寢殿,她的容貌從婆婆的模樣逐漸變為四十左右的女人,那是她入築基後期的年紀,也是身體真實的年紀。
她的相貌英氣逼人,眼部之上竟是一對劍眉,飛入鬢角,步伐逐漸變得快且大,氣勢凌人,似是人間門將軍,天生就該縱馬疆場。
令之歡站在書案前執筆寫字,書案上擺放著成山的卷宗文書,宗主操勞大大小小的宗門事務,用筆下注寫明處理辦法,再用宗主印烙下火紅印記。
等看到有關於劍尊的事,令之歡會凝眉微頓,然後將其放在另一邊,決定稍後再去與劍尊商議。
但是很快,那一邊她無法單獨決定的書文越疊越多。
有些需要與長老們商量,有些則是劍尊。
……
直到日落西沉,白鶴在殿外鳴叫提醒她時間門。
令之歡才停下筆,按了按鼻樑。
她疲憊地看了眼堆積的無法決定的書文,再抬頭望向上一任宗主的畫像。
畫像上的女人立在一處建築頂,一手執劍,劍上滴血,寒風猛烈,吹得她一身衣物獵獵鼓動,青絲飛揚,她面帶蔑笑,殺意幾乎要突破畫卷,直衝命門。
令之歡忽然想起知珞,那個有著琉璃心的孩子。
知珞看著就不是個喜歡管事的人,令之歡也沒想著讓她去管事,只是期盼著她修鍊得快些、還要再快一點。
快些成長起來,快些成為能與劍尊匹敵的人物。
世間門平穩需要大能。
被稱為劍修第一的劍尊也需要牽制,令之歡無法相信他真的能一如既往地永遠無心無情無欲。
令之歡看著畫卷,嘆了口氣:「我現在四處受人掣肘,說是宗主,但比起你那會兒的威嚴,已經大不如前。」
「塗蕊七是個好苗子,我還在衡量,但她是個狠不下心的善良正義的孩子,只怕坐到我這裡很快就會被架空,成為奴僕一樣的傀儡。」
「修仙者可以不追求惡、也可以不追求善,這是你領悟的道。」
令之歡凝望畫卷,就彷彿回到孩童時期,凝望著那個女人的背影,沉默中,白鶴再次叫了幾聲,她這才走出寢殿,去往宗門其他地方,繼續履行宗主職責。
修仙界雖然發展的時間門很長,動輒幾百年上千年,可是卻因為走的道路不同,堪稱是不自量力地揣測天道,所以進度緩慢。
起初,修仙不叫修仙,僅僅是有人為了強身健體,打獵活著,摸索出來的辦法。
然後,人們發現了靈力,靈力選擇世人,人群被涇渭分明地區別開來。
那時沒有宗門,沒有所謂的劍修、佛修、葯修、陣修。
沒有規矩,沒有王法。
修仙者摸索著前路,還沒有找到正確的修鍊道路,根本沒有練氣築基的概念。
有力量的人並不代表有智慧。
有天賦的人並不代表品性佳。
所以總有修士妄圖做皇帝、破除舊習俗法、隨心所欲。
哪兒那麼多專心追求道的人?
修仙的必要條件也不是善良正義,這導致世間門亂了無數年,許多普通人流離失所,皇族被殺,可是皇權從未消失,誰都想當王。
那時候凡人修仙者不分彼此,差距也沒有現在的大,於是只分陣營,反反覆復混亂了許久,人越來越少、修仙者更是如此。
修仙者以前都是凡人,凡人是修仙界的根基,根基被毀,自然就會窮途末路。
直到幾個天賦絕佳、心思也在處理混亂上的修仙者平定叛亂,將修仙界與凡界徹底分開,修仙者被牽離凡人境地。
修仙界的發展才步入正軌。
*
過了一日,知珞是在落石林見到宗主的。
她剛練完劍,周石瑾一柱香之前還在院子里坐著,偶爾提醒她、教導她劍法,可是忽然就消失不見,沒了身影,隨後宗主令之歡就走了進來。
令之歡一派精神矍鑠的老婆婆模樣,她朝知珞笑道:「知珞,才幾日不見,修為又長進不少。」
知珞不知道師父跑哪裡去了,只得她來迎客,聞言行了一見面禮,叫了聲宗主,然後誠實回答:「確實。」
「……」令之歡梗了一下,而後笑意更加的深,「真誠直率,的確不必墨守陳規。」
她不等知珞說話,就繼續道:「我有一個任務,想要交於你。」
知珞:「什麼?」
「浮雲谷向來與十二月宗的關係最好,葯修武力稍弱,所以一般都是尋找我們來幫助他們,」令之歡說道,「近日浮雲谷附近出現妖魔,需要去剷除。我左思右想,這一輩最厲害的就是你,你甚至也快超過你的前輩們,所以想要交給你去,可否願意?」
知珞完全沒有敬畏宗主的意思,聞言困惑道:「這算是任務還是拜託?」
令之歡大笑幾聲:「哈哈哈當然是任務,獎勵賞金一樣不少。」
知珞:「好。」
令之歡:「這是能面見浮雲穀穀主的令牌,你去了就能直接去見谷主,讓谷主交代你任務吧。」
那是一塊小小的黑色令牌。
知珞接過。
令之歡笑道:「對了,如果你想要帶著你那個燕風遙,也可以。只是他不能見谷主,跟著你做任務就行。」
知珞沒有一絲一毫被長輩調侃的羞赧,直視令之歡的眼睛,道:「那僕人能帶進去嗎。」
她見過很多主人議事,僕人就站在旁邊的場景。
「誰?」
「燕風遙。我能帶一個僕人見谷主嗎?」
……什麼?
令之歡幾乎是懷疑自己耳朵。
燕風遙也是她期待的好苗子,期待他能夠成為一代大能,他與知珞兩人前途無量,令之歡挺關注他們——現在她發覺自己可能關注少了。
這……她期待的一個天才是另一個天才的奴僕,這消息著實令人震驚,她半天才詫異地出聲問。
「因為他是你的僕人,你才和他整日在一起?」
知珞理所應當地回答:「嗯。」
「我還以為……」令之歡面色奇怪,頓了下,遲疑道,「他是因為心悅於你,才跟著你。」
知珞想了想,覺得這結論著實沒有道理:「應該沒有僕人會喜歡上指使他的主人。」
成為忠誠僕人是一回事,喜歡上主人又是另外一回事,知珞無法理解。
要說主人喜歡上僕人倒情有可原,因為掌控著對方,反過來就很奇怪,特別是燕風遙這種心有傲氣的反派。
令之歡喃喃:「也是……是這樣……」
她告訴知珞不能帶僕人去見谷主后就返身回去了,只是走出落石林時還覺得輕飄飄的沒有實感。
……也許對於宗門來說,是一件好事?起碼不必擔心燕風遙這個她摸不準心性的孩子做出壞事?
他看著也沒有不情願、對知珞有怨恨的樣子,用腳趾頭想也知道他甘之如飴。
令之歡舒了口氣。
燕風遙表面上是少年有禮、有一顆善心,可她也看得出來他心中藏著戾氣。
如此,也算是好吧。
……
知珞不知道令之歡的糾結心思,她收好令牌就準備繼續練劍,走到小溪邊,卻發現她那師父躺在樹上。
周石瑾說道:「你把宗主嚇到了,不過也好,你就是壓著那人一頭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知珞不高興:「你剛剛躲什麼?該你去迎接。」
「不開心啊,」周石瑾笑了笑,「你那是什麼表情?像是要蹬著地撞過來了。」
她又躺下,望向樹葉遮擋的天空,衣擺黑髮垂下,有些蜿蜒在樹榦上,慵懶又瀟洒。
半晌,知珞都在練劍了,周石瑾才像聊天一樣說道:「誰讓你師父我以前是和劍尊並排的天才呢?我與望華君曾經並稱雙劍——哦,我覺得那群人實在沒眼光,怎麼著我也是壓他一頭,怎麼能並稱?」
「宗主寄託厚望,結果我被暗算,筋脈受損,淪落至今,望華君成為劍尊,沒了對手,宗門也隱隱成為他的一言堂,如果不是他不理宗門事務,你那宗主早就要與他斗一番。」
她凝視透光樹葉,微微出神。
知珞聽完,哦了一聲,提劍繼續練習。
那古井無波的一聲哦硬生生把周石瑾拉回來,她瞬間門坐起來,說道:「徒弟,我是不是教過你要安慰在意的人?」
知珞收勢,想了下:「沒事,你還活著。」
「………」即使是相處許久,知曉這徒弟性格的周石瑾,也是反應了一會兒才發覺她是在說她在暗算中活下來,值得慶幸。
她笑了幾聲:「真是懵懂微憨……行吧,我收到安慰了。」
周石瑾再提點了幾句知珞的劍法就喝酒去了。
*
夜晚降臨,月明星稀。
令之歡累了一天,忽然想起知珞的事。
知珞沒有那麼多心眼,可是想必她身邊那心思敏銳的孩子能察覺出來,以前她還會擔憂一下他會不會嫉妒,現在知道他們的關係后就詭異地放下心來。
燕風遙如果是自願與知珞那樣相處,那麼令之歡還會擔心一下,可是他們都是強制的主僕了,那冷漠的少年還是心甘情願的樣子,就足以說明他的心思。
*
黑夜,燕風遙去往落石林,知珞就直接通知他記得明天要去浮雲谷。
燕風遙應了一聲。
知珞縮進被窩裡看書,燕風遙就在她房間門裡收拾她出行所需的東西。
燕風遙邊疊她的衣服邊詢問:「任務是直接去浮雲谷外圍處理妖魔?」
知珞趴在床上,翻一頁書,注意力沒在他身上,隨口回答:「不是,宗主讓我要先去見谷主。」
「……」少年收拾衣物的手頓了頓,然後繼續動作,他的眼睫垂下一刻。
心思更加細膩的燕風遙幾乎是瞬間門就猜到宗主的用意。
浮雲谷與十二月宗素來交好,宗主與谷主自然也是,所以令之歡才放心地讓谷主見知珞,想必是看上知珞的天賦,讓谷主去探查她的筋脈身體,看看有沒有需要調理的地方或者是不是修鍊正確,有沒有虧損。
畢竟葯修才是專攻此道。
他是與她同水平同輩的人,聽見此消息可能會嫉妒,可是燕風遙沒有。
不但沒有一絲一毫的不忿妒忌,反而還下意識回憶谷主的消息,揣測谷主的品質性格,猜測與知珞見面交流會不會出問題。
「能帶僕人進去嗎?」他忽然問道。
與知珞一模一樣的問題,他是因為不信任谷主。以前不也有人取修士劍骨的事嗎?
而知珞也是因為習慣性想要拉一個可以當肉盾的僕人,安全感足一些而已。
知珞可惜道:「不能。」
燕風遙:「這樣……那注意安全,時刻警惕。」
知珞嗯了一聲。
燕風遙收拾好行李,來到知珞床前:「收拾好了。」
知珞沒有看他,「嗯嗯。」
燕風遙沉默一會兒,再道:「吃食也準備好了,今日我剛好去了寧安縣做任務,添置了很多桂花糕和其他的食物。」
知珞再應了幾聲。
安靜片刻,她發現燕風遙還沒有走,不似往常,做完就叮囑幾句離開。
「?」
知珞坐起來,與他對視幾息。
「……」卻是他先移開目光,看向別處。
「你想要幹什麼?」知珞疑惑地問。
「……」燕風遙抿緊唇,半晌才盯著地面,說道,「…淮川。」
知珞歪了歪頭:「?」
「淮川那樣的、獎勵,是需要做什麼。」他說完面色鎮定下來,也低頭看著知珞、看著她單純不知情愛的面容,少年的聲音徹底平靜,彷彿在說一件十分平常的事情。
她沒有靠近,他便能鎮定地向前一步。
燕風遙不動聲色地觀察她,知珞似乎在思索。
燕風遙的目光定定描摹她思考的眉眼,慢慢出聲:「是為你做好了一件讓你非常滿意的事?」
「唔……」知珞沒發現他說的不對,於是直接照搬,「對,是讓我非常滿意。」
她想明白了,好奇道:「你想要?那你買的什麼?」
燕風遙說了一長串,還有許多她沒有吃過的新奇玩意兒。
知珞伸手,少年停頓了下,單膝蹲在她床邊。
知珞坐在床上,他剛好比她矮一點,少年微抬頭,仰著面,整個人像是坐在她床下乖乖仰頭的犬,臉上是褪去偽裝的冷麵,唇角卻是緊繃。
知珞也沒什麼表情,杏眼卻顯得少女十分無害,他極其貼心地主動靠近她手心,她就順勢碰了碰少年的耳朵,再摸了摸他的腦袋。
少年的額發有一縷長長了不少,知珞仔細看了看,像是在玩遊戲似的,把那縷發往後捋,然後再捻著往他耳朵後面放。
她放在他耳朵後面時,燕風遙狀似不經意順著她的力道偏了偏頭,臉碰到她的手腕。
少年的臉也是軟的,溫熱的,碰到她冰涼的手腕內側,顯得愈發軟熱。
知珞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她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臉。
「你為什麼一直這麼熱。」
燕風遙任由她動作,一雙黑眸只看著她:「體質如此。」
知珞贊同:「也是,我就很冷。」
沒有人注意少年面上的微紅,也沒有人注意他直勾勾凝視的黑色眼眸。
她的手被他的皮膚捂熱。
知珞漸漸變成玩,玩他的額發,戳他的臉,好奇地觀察他脖頸內的血液流動,還有隔著皮肉觸按到骨頭的奇妙感覺,知珞的視線始終跟著手走,完全遺忘這是應該讓他開心的獎勵,只顧著按照自己的興趣探索了。
燕風遙則安安靜靜地、沉默地注視著她。
燭光照出暖色,夜色朦朧,清風悄然從窗戶縫隙鑽入。
誰也說不清楚這到底是她給予的獎勵,還是他為了討好她而提供的玩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