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雖然說童言無忌，但是，小孩子說話往往也補刀最深。

楚河英梅心裡突然有點難受，沒有些挫敗感是假的。

楚姜是年紀小，不是腦子有問題，可以放假休息一天的時候，難道不想在家裡呆著嗎？

只是體恤父母，才會不說什麼跟著一起來幫忙，懂事聽話是屬於楚姜的，楚河英梅看到的是背後的沒辦法。

因為要努力掙錢，工作量在這裡擺著，他不來幫忙就都會堆在父母身上，所以，楚姜會來主動分擔。

平時楚姜常來小飯館幫忙，不管是收拾桌子招待客人，還是去后廚當小工打下手，也是因為這個。

這麼工作量明明白白擺在那裡，自己不去做，父母就要做得更多。

小孩子的話題轉得快，剛還在說賣火柴，被來分餐盤的老師一打斷，就開始苦大仇深盯著不想吃的芹菜和胡蘿蔔發愁。

但楚河英梅卻想到，之前兩個孩子在店裡幫忙，遇到同校的學生來吃飯的時候了。

楚東的性格要更沉默一些，不管對方是自己認識的，還是認識自己的，他基本都按照客人來處理，看著沒有什麼特別大的反應，楚姜則柔軟和好親近很多，遇到同學還會聊幾句。

可遇到有些不太熟，或者性格挺刺頭的同學，故意誇張喊一嗓子楚姜你在擦桌子哎這種話，楚姜也不生氣，回一句對啊這是我家店，我肯定要幫忙，感覺沒聽出來陰陽怪氣似的。

成年人的自尊心和臉皮已經被反覆打磨，很多事情不會放在心裡，但是讀書的少年人，正是自尊心脆弱又倔強的時候，楚河英梅也不知道，自家兩個孩子心裡是真的不介意嗎？

在學校的時候，大家都穿著校服，楚東楚姜甚至因為成績、性格甚至相貌，是老師同學都特別喜歡的那一小部分，但是脫掉校服之後，再遇到就是點單吃飯的時候，一方顧客一方服務員。

楚姜端著湯回來的時候，感覺氣氛有點奇怪，「嗯？我在那邊排隊耽誤了點時間，來嘗嘗。」

——各位，聽到了嗎？感覺有點點心酸。

——唉，其實作為孩子，感覺還行，但是父母可能會覺得很內疚。

——嗚嗚，懂事聽話的孩子遇到自省愧疚的父母，已經很好了，最怕只有一方在為對方著想。

「沒什麼，這是什麼湯？有沒有燙到手。」

「沒有，那個窗口的姐姐給了我托盤，我還拿了分湯的小碗。」

雖然楚河英梅沒有點湯，但是看楚姜各分出一小碗來，也沒有拒絕嘗嘗，彷彿剛才什麼都沒有發生似的，讓楚姜快點吃飯免得涼了吃的肚子痛。

「沒事，我可以泡點米飯到熱湯裡面。」

食堂的飯菜味道不錯，裡面的菜也不會因為保溫變得軟趴趴，裡面的用料也都很紮實，沒有混進去一些湊數的便宜加工品。

等吃完飯，把餐盤端去回收區的時候，楚姜的眼神從隔壁幾桌的小朋友身上略過，看老師在旁邊盯著不準挑食，尤其是不準把不愛吃的菜偷偷藏口袋裡，淺淺笑了一下。

他聽到了，但是他裝沒聽到，才是最好的反應。

楚姜其實不介意在自家店遇到同學，反正開門做生意，來者就是客，只要不吃霸王餐或者鬧事就行。

至於自尊心，他其實沒那麼敏感，或者說他沒那麼在乎。

比上不足但比下有餘，普通家庭其實就是這樣，楚姜很早就明白這個道理了。

所以比較沒什麼意思，而且家裡也沒有缺衣少穿，離什麼困窘還很遙遠，就挺好的了。

楚河英梅純粹是父母責任心過強，總覺得應該讓自家崽過得更好一些，要是楚東楚姜反過來勸解一下，心裡還更會難受，說不定兩個人背地裡還要互相抹淚哭，覺得對不起自家這麼懂事的崽。

所以當沒有這回事，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下午的進度快了很多，楚姜來回活動手腕，去換衣服準備跟著父母回家，結束時間要比預計的早一些，他還可以回去做點別的事情。

但楚河英梅沒急著趕回去，而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聯繫的對接採購人員小范，讓楚姜也和那群小朋友一樣，享受了參觀工廠的待遇。

楚姜：「……」

倒也不必。

但還別說，按照參觀線全部走一圈，還挺有意思的。

包括看自動化車間怎麼運作，那些熟悉的文具是怎麼生產出來的，以及只有機器運作的智能倉庫，楚姜還看了眼兩位戴眼鏡的「倉庫管理員」，看著他們面前電腦屏幕上類似管控圖的東西，就知道這一套倉庫搭配管理員，價格和科技含量一樣高。

小范甚至還送了楚姜一套紀念品，裡面有限量版的文具款式，有卡通版的毛絨玩具，甚至還有一些特別造型的巧克力。

楚姜覺得，這肯定和那些小朋友是同款。

但是，這種感覺也不錯，等參觀完了，天也快黑了，楚河英梅婉拒再留下吃晚飯的建議，坐上車往回趕。

楚姜抱著懷裡的袋子，扭頭看了眼亮起燈的廠區，覺得今天有個很圓滿的收尾。

已經連續四場，快合計八小時的直播間也快要結束了，讀者們也開始刷評論說再見，雖然小姜這裡的直播背景比較普通，沒有什麼玄幻色彩，但直播內容還挺有趣的。

很多第一次這麼參觀現代化工廠的讀者，也覺得很有意思。

回到家之後，楚姜有點撐不住了，吃點東西再看會書就去睡覺，楚河英梅等他睡著后，還悄聲進來量了一次體溫。

還行，沒有發熱，聽呼吸也很正常，睡得挺熟的。

楚河英梅還有很多事情要忙，明天還要正常開店，不能耽誤生意，該做的準備還是要做，不能歇。

等第二天醒來，楚姜趕到學校的時候，感覺班裡的同學大多都掛著黑眼圈，看著很累的樣子。

畢竟比起臨近過年，擺在所有人面前的是期末考，就算短暫放一天假，也有很多作業和卷子，楚姜也是變動了一周前六天的安排，才挪出來一天的。

「哎，聽說了嗎？今年招生政策說是要變。」

「還怎麼變啊，年年都說要改，結果沒什麼變化。」

「就是，而且我們這裡就一所普通高中，說要把職高並進去，好多家長都在反對。」

雖然離中考還有小半年，但有些風聲已經傳出來了，楚姜就比較關心招生政策這一點。

他有點擔心今年真的就開始禁止跨區招生了，雖然這件事情年年都會提，聽得讓人心神不定，但一直都只是說說，沒真的落實下來。

但萬一呢，萬一楚姜這一屆撞上了怎麼辦？

按照楚姜的成績，他走當年楚東的路子，直接被招到省重點的特招班有點懸，但是考去省重點的普通班絕對沒問題，要不然楚河英梅也不會提前開始規劃，到市裡哪個地方怎麼開新店。

可如果禁止跨區，楚姜就不能去市裡的高中，要留在本地讀書。

他們這個地方中考分流一直很嚴重，本地高中基本沒有生源，所以也辦的不是很好，幾乎沒什麼存在感。

楚姜也去搭了幾句話，但傳消息的同學也都是聽說的，不知道真假。

大早上來學校就聽這個，讓楚姜心情不算太好，他深吸兩口氣，看了眼自己昨天直播累積下來，已經到3502的成就點，轉移一下注意力，把心思放在學習上。

因為楚東就是在省重點讀的高中，所以楚姜也一直覺得，自己要努力學習，哪怕沒法拿到特招生的待遇，起碼也要去同一所高中。

而且，家裡已經決定去市裡發展，楚河英梅他們估計也沒有想過，中考之後可能還有招生限制問題。

所以在得到確切消息前，楚姜不準備把這事告訴家人了，他壓下心裡那點小煩躁感，告訴自己沒事，只是計劃被打亂了一點，先把眼前的事情做好，以不變應萬變。

退一步講，楚姜就是心煩意亂也沒有用，他一個普通學生，哪有辦法左右什麼招生政策。

在說服自己這件事情上，楚姜有著豐富的經驗，在懸浮框目瞪口呆的注視下，就看著他給自己順毛，很快把自己哄好，又認認真真投入課堂。

框總一時不知道，這種狠起來連自己都洗腦的性格，到底是好還是壞，但框總還是挺服氣的，楚姜的自我管理意識連框都佩服。

很快，期末考試來臨，寒假的補課計劃也出來了，哪有初三生能完整過寒假的，老師站在講台上努力鎮壓學生們的哀嚎。

「等中考結束，有你們休息的，現在好不容易有點學習狀態，再一放假倒退怎麼辦？」

「老師，聽說今年不能跨區招生，是不是真的啊？那中考成績考得高還有用嗎？」

「怎麼沒有用了，分是給自己考的，好了上課，別嗷嗷了。」

楚姜抬頭，他發現向來有什麼話就直說的老師居然迴避了話題，這讓他感覺有點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