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孫志林帶著楚家兄弟倆往周老辦公室方向走，還沒有去敲門，就聽到裡面有什麼聲響，然後是大聲的訓斥聲。

「稍等一下，我先去看看。」

露出有點頭疼的表情，孫志林讓楚姜他們在門外等一下，自己先去看一下情況。

很快，除了訓斥聲之外，就是孫志林的勸說，以及一個明顯更稚嫩，但聽著很含糊的短促發音。

楚東眉頭都皺起來了，把手臂搭在弟弟的肩膀上，「……要不我們回去？」

他不太在乎什麼周老還是林老，反正就是陪小姜來看看，但聽這動靜，感覺對方也不是什麼好相處的人，主動拜訪就是碰一鼻子灰，何必自討苦吃。

楚姜也有點意外，覺得這可能不是什麼很好的拜訪時機，但他的注意力被那個童聲吸引，聽著有點熟悉。

想起來了，像是語后聾的聽障兒童發音，楚姜小時候作為醫院的常客，就見過這樣的說話方式的小孩，還保留髮音能力，但因為聽力障礙變得溝通困難，甚至語言功能逐漸下降，徹底變成聾啞。

裡面要都是成年人，有什麼爭執楚姜也管不到，還不如暫時離開，回去看看織機。

可他聽到裡面有小孩子，雖然不知道具體年紀，但聽著還沒有變聲，最大估計也就十歲出頭。

作為兒科的常客，楚姜對患有疾病的小孩子代入感極強，尤其是一些訓斥甚至體罰場面，讓他整個人都像是繃緊一樣難受。

按理說，孩子生病是不可抗力，有些還是因為監護人疏忽造成的。

但是，這世上不講理的成年人數不勝數，還很容易對孩子拳腳相加，發泄惡意。

楚姜見過明明是家長疏忽結果被燙傷的小孩，身上潰爛流膿還被父母責罵不長眼活該，也看過高燒不給吃藥最後致殘的小孩，直接因為治療費用太高被父母拽著離開醫院。

甚至還有被捂死、摔死、溺亡的孩子，被父母捲住抱來醫院，試圖再訛詐醫院一筆錢。

壓抑恐懼甚至噩夢，就是楚姜幼時對這些畫面的印象，甚至現在想一想，他都要覺得渾身骨頭縫難受，有種潮濕的窒息感。

楚姜可能都沒有意識到，他一旦聽到小孩子的哀痛或呻.吟，都會下意識發抖，但楚東看到了，他把弟弟半圈在懷裡，冷著臉一拳把沒關緊的辦公室門砸開。

啪的一聲，很好，現在的惡勢力角色屬於楚東了。

他這個將近一米九的身高，再加上鍛鍊出來的肌肉和自帶的冷硬氣質，辦公室一老一少外加孫志林都愣住了。

感覺自己這身板，不比門硬。

「孫志林，要幫忙嗎？」

聽聽，這就是聽著挺客氣的話，但用最強硬的語氣說出來，彷彿只要點個頭，楚東就能來物理說服每個人。

周老是個有些乾瘦的白髮小老頭，旁邊抹眼淚的圓臉寸頭男孩，估計也就十歲左右，半張著嘴驚訝看過來的時候，還能看到沒換齊的牙齒。

年輕力壯，拳頭比臉大的小夥子，怎麼看都不好惹，孫志林感覺楚東不像是來幫忙的，像是來解決他們的。

「沒、沒事，誤會一場！」連連擺手解釋，孫志林抓住機會，順勢把阿福拉過來，邊比劃邊指指外面，說今天食堂有橙子，讓阿福去拿點來招待客人。

男孩怯怯看了眼周老，然後楚東也皺著眉盯上去，直到周老擺手默認同意，然後男孩才小動物一樣蹦躂起來，貼著牆邊跑出去了。

楚姜注意到男孩耳朵后的助聽器，驗證了自己的猜想。

「咳，周老您坐，這是我弟弟楚姜，來見識見識咱所的織機，聽您在特意來拜訪一下。」孫志林其實和周老關係不錯，看著熟練地消氣順毛動作就知道了，見周老沒那麼吹鬍子瞪眼，忙把楚姜攬過來，推到周老面前介紹。

周老這才看到楚東旁邊露出來的楚姜，就和老虎旁邊藏個兔子似的，然後嘀咕了一句，「……我以為是誰看我不順眼，雇來給我兩拳呢！」

孫志林嘴角一抽，假裝自己沒聽到，感情周老您也知道平時自己有多討打啊！

楚姜倒是認真向周老問好，雖然對方脾氣不太好的樣子，但能讓自己受益的限時兌換不是假的，只不過想想剛才跑出去的阿福，他想進一步和周老請教的心思就淺了很多。

學東西吃苦或受委屈都可以，但是非要用責罵來教東西真的不行，他受不了那種厲聲斥責甚至踢打的教育方式。

周老往外看了眼阿福跑出去的方向，然後聽到小孫熱情介紹的話，就知道這是想讓自己指點幾句。

他本來想拒絕的，手工織造這東西不是一眼就能學會的，難度大學藝周期長，就算有興趣也很容易消磨掉，沒點要長期吃苦學藝的心理準備，來找他指點有什麼用。

但一是剛才小孫平時沒少照顧阿福，二是門邊還站個黑臉門神，周老想想剛才拳頭砸在門上的聲音，就想吹鬍子翻個白眼。

放四五十年前，他也有這種體格和力氣的。

「只是感興趣嗎？來，我考考。」周老辦公室後面居然就是個織機，不比剛才看到的那個小，估計就是用來教學和織造的，他直接指著織機來考楚姜。

本以為拜訪一下就離開的楚姜，看孫志林一臉期待的看著自己，也就一一回答。

從織機的結構零件到紋樣識別，再到經絲安裝，問的楚姜差點要用成就點繼續兌換了，才讓周老暫時停下，然後問了句，楚姜是不是學過織造，或者家裡教過這些？

孫志林在旁邊從準備隨時救場到越來越放心，聽周老問，直接幫忙解釋，小姜沒有系統學過這些，但他生活的地方，還有些織布技藝流傳，可能是受這個影響。

周老聽完卻搖搖頭，織造技藝之間的差距還是很大的，他知道小孫說的地方，起碼和妝花織造沒關係，而且對織機花樓和機身的稱呼，很多都是織造工匠口口流傳下來的，在其他地方找不到標準答案的。

能答出來，就證明一定是有內行人專門教過。

「那應該是我，小姜學東西很快的，我把我之前的研究資料給他看，都記住了。」孫志林以為周老是好奇小姜的理論知識來源，就把自己亮出來，解釋是他教的這些，不存在什麼錯誤知識混雜。

周老和小孫這種理論派花架子都懶得解釋，準備讓楚姜直接上手試試，織造就是要動手，只要具體操作起來，就知道底細了。

楚姜以為自己回答完問題就可以離開，但看著他想走，周老反而來勁了，去門外大喊了一聲阿福，把抱著橙子的男孩召喚回來，去配合當拽花工，然後看著楚姜，「我來演示一遍，看看你的本事。」

阿福把橙子放桌上，熟練爬上花樓坐好，然後用手提拉花束綜，周老坐在下面踩踏踏板、拋梭配色，示範了幾遍之後，讓楚姜來。

那來就來，楚姜沒想到要到織機上練手，但是他還沒有怵過實操環節，除了剛開始和阿福配合有點卡頓，很快就能協同動作起來。

楚東在旁邊看著，不知道這種花樓上方提拽絲線形成開口，然後小姜根據口訣織入不同顏色，一次只有一種顏色，重複十幾次才算是織好一緯的效率，算不算快，但他看的都快要瞎掉，根本分辨不出來絲線之間的區別。

「小姜這個……」楚姜和阿福配合起來后就沒有人再主動說話，只剩下楚姜小聲念口訣的聲音，楚東看不出來這忙活半天也不見多少成品出來的動作到底如何，就準備問問孫志林。

結果剛開口，就被看得入迷的周老和孫志林頭也不回齊聲打斷，「別吵，看！」

楚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