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著了
「瑪奇瑪小姐,那具男性焦屍真的是火焰人嗎?這樣一來,他豈不是死在了自己的火焰之下。」
面對下屬的這個問題,瑪奇瑪前傾身體將手肘靠在桌面上,「第一、高層已經確認過,證實他確是火焰人;第二、火焰人所驅使的力量屬於火之惡魔而不是他自己的,不懂得運用強者力量的笨蛋到處都是,他只是自嘗苦果而已;第三、也許你該去查探那座酒店有何異常,4課已經被關在裡面夠久了。」
「是、是的!瑪奇瑪小姐!」雖然只是外表年輕無害的女人,微笑著說起話來卻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壓迫感,這就是內閣重用的惡魔獵人嗎?那下屬想著,額角冷汗直流。
事實上瑪奇瑪並不關心那座酒店,僅僅是想把這個笨蛋屬下支走而已,火焰人的事已經不需要在公安再被提及。
她也毫不懷疑電鋸會解決那兒的問題,並將槍之惡魔的肉片成功帶回來。
*
在公安對魔特別行動4課收到任務的酒店外,有一個淺金色頭髮、穿著黑西裝褲白襯衫的年輕女人。她坐在灰撲撲的台階上,低著頭一動不動,髮絲垂落遮住了女人的臉。
「好奇怪啊,她坐在這裡三天了。」
「到底是不是真人?完全沒動過。」
「和男朋友鬧分手跑出來的?」
幾天來,人來人往,車流穿梭,許多人看到了這個怪異的女人,他們就算大著膽子故意高聲評論她也不見一點反應。
三天了,電鋸應該快解決了吧。聽著仿若無止境的惡魔嚎叫和電鋸轟鳴聲,清水守真甚至對電鋸脫敏成功了。
在這個空間的她,現在只能以微弱的金色身影的形式存在,在酒店房間無聲遊盪。
在永恆惡魔能力發動后、它被殺死前,清水都無法讓本體進來這個封閉的空間,只能利用起自己的能力將一部分力量化為意識侵入這裡。她來遲了一步,只能這樣。
結果從第一天就旁觀了這群公安內鬥的精彩表現,還有早川秋從姬野口中奪到的半根七星煙。
他學會抽煙了啊,這對人類來說好像是個陋習,清水守真很不贊同這種行為,她皺了皺鼻子,很不高興。
但他的臉上太過自然和坦蕩,抽上一口后毫不猶豫地拋棄,讓清水反思自己是不是想要插手的太多,人類都更喜歡擁有自己的獨立空間。
早川秋都已經成年了,是在惡劣環境中成長起來的大人,足夠成熟穩重。
她該多放心……不行!就稍微去觀摩了一眼永恆這傢伙噁心身體的時間,秋就主動湊到別人的刀尖下了。
拔刀啊,秋,拔刀吧,沒關係的。她在旁邊無聲鼓勵,可現實還是被阻止了。清水無奈,她也許不該捂嘴捂得太緊,讓人類害怕到有力量都不好好利用。
刺進去的傷勢沒有好吧,那個魔人,帕瓦的能力太半吊子了,膽小又懶惰,也是個孩子氣的笨蛋。
清水守真趴在床邊,有許多話想說,卻一句都傳達不到早川秋的耳朵里。本就薄弱的金色影子如今在房間里微不可察,她有些疲憊。
真是善良的人啊,善良、認真又執著的秋……維繫她身影的金色正緩緩鑽進被子下,尋找血的味道,然後覆蓋在上麵塑造新的血肉組織。
「唔……」早川秋睡得很不踏實,傷口一直又痛又癢。
很遺憾,她沒有多餘的力量去見他,也不能讓他做個好夢了。清水守真只好輕輕哼起歌給早川秋聽,但人類大概無法聽到這種形態的她的聲音,真麻煩啊。
電鋸,還有電次,快點解決掉啊……疲憊的清水守真飄蕩著睡著了。
「唔嗯……清水小姐……」
清水錯過了早川秋在難受地哼聲后呼喚了自己的名字。
在這聲無意識的輕喚后,早川秋緊皺的雙眉逐漸平緩,呼吸逐漸均勻。
他得到了片刻的安睡。
「秋君,還活著吧?」
聽到這個問題的清水守真首先睜開眼睛,她看到黑髮黑眸的眼罩女疲憊地躺倒在早川秋所在的地方,不禁心想:別又倒下一個啊,她救不過來的。
早川秋醒了過來,他三天只睡好了這麼一會兒而已,眼下濃重的黑眼圈十分明顯,嘴唇因缺水而乾裂。他問:「多久了,過了多久?」
「三天吧差不多。」
然後眼罩女懶洋洋地摸到了早川秋的被子,伸手抱住他的脖子,說著任務結束后的計劃。
在這個時刻,清水守真感到自己被疲憊惡魔從頭到尾擊敗,如果真有這個惡魔的話。她僅留的金色再也支撐不住,倏然潰散,無聲無息。
「這不就像是……死了一樣?」路過的年邁老人對這三天不動彈的年輕女人發出生與死的疑惑。
或許自己真該跟陌生人說的那樣,可以恢復死亡的狀態、回到惡魔的身份在家裡繼續和老鄰居們聊天,無聊時就去鞭策鞭策弱小的惡魔們,讓它們就算不能增強實力也可以增加一些較為清晰的自我認知。
姬野……是叫做姬野對吧?
姬野看起來真是個好女人,甚至還有自己喜歡的黑髮黑眸,那是她得帶美瞳和染髮才能偽裝出的假象,結果每次只要那些雜魚的一口,她就全部原形畢露了。
清水站起來后無力支撐,晃悠著想要跨出一步,腳步卻像是木偶剛裝上去的配件不停使喚。
有名百無聊賴的路人自從觀察到這有個奇怪女性后,就一直散步故意路過這裡。他眼看女人突然站起身,然後晃悠著摔趴在地上,再次一動不動。
「喂你沒事吧?要叫救護車嗎?」他沒忍住上前。
女人抬起頭,她的額頭上有很大一塊紅印,還有泥沙嵌在裡面,逐漸有小血珠滲出。
她眯著眼迷茫地看前方,也不呼痛,只說:「很抱歉讓你看到我這幅樣子,我只是,餓了。」
路人:?這傢伙原來是精神病嗎?
「你。」在路人要離開時,清水忽然抓住這名陌生男人的手腕,力道大得使人無法掙脫開。她的金色眸子像是能夠洞察男人的心,只聽她平靜地問:「你幸福嗎?」
就是精神病對吧!路人氣急敗壞,可他無法掙扎被抓住的手站起身,「要是幸福就不會天天下班后還無聊地到處溜達了,你問我一個剛離婚的人這種問題算什麼??」說到最後,他看起來很悲傷,像是被戳中了最痛苦之事。
果然。清水守真眼睛一亮,她勉強支撐起自己,放開他的手,坐在冰冷的地磚上關切問道:「你希望得到愛嗎?」
「不要!」路人之前一直靠其他的事麻痹自己,甚至看奇怪的女人坐在台階上發獃都能看三天,可他現在非常後悔干這種無聊的事,因為此刻不得不直面這個被別人提出的問題。
他崩潰地哭訴:「我只愛過我妻子一個人,她卻說我的愛太壓抑了,可我沒有父母,孤身在福利院里長大。這輩子只遇到一個愛的人而已,我只能愛她,她現在離開了,我再也不能愛上任何人……」
「不……」他跪趴在地上無力支撐自己的身體,哽咽地低訴:「愛真的太可怕了,我也感到了窒息。」
清水守真忽然深吸了一口氣,從這個人的身上得到了力量。她得以迅速恢復了自己的體能,站了起來,兩方地位瞬間扭轉。
「對不起。」她現在能夠低頭憐憫地看著這個大哭的陌生人,用手輕輕撫摸他的頭,很抱歉自己嗅到並利用了他對愛絕望的情緒。即使本源正向,但終究是因恐懼而生的惡魔。
她嘆息著勸解:「或許你現在不能為妻子的離開而釋懷,但人類的記憶是會被時間沖刷的,你終究會淡忘這些,然後投身於另一個人類的懷抱中。但現在,就盡情流淚吧。」
情緒宣洩后反而再想起時會淡化,一直躲避和轉移只會增加爆發的威力。
勸告他人的清水守真也在想:這確實是個好辦法。
在她努力記下這個好主意離開的不久后,酒店門口出現了4課眾人。
「出來了……」
電次果然不負所望把槍魔的肉片拿到手,也因太累脫力倒下。「呦!」姬野及時抱住他的後腦和腰織成他,觀察后發現:「睡著了啊。」她笑著背起電次,明確分工后要和帕瓦把受傷的早川秋和電次帶到醫院。
早川秋摸了摸右部腰側,原本以為是痛過頭已經麻木了,結果好像並沒有想象得那麼嚴重。但現在要珍惜自己的性命,所以他回答:「好,去醫院吧。」
留在酒店的惡魔屍體會有後勤處理,他們不用操心那些事。
而人間的永恆惡魔經過三天的煎熬終於死亡,新的永恆惡魔同時於地獄誕生。
懵懂無知的初生永恆惡魔看著潛意識裡應該平靜無波的「家」里此時被暴風席捲,隱藏在靜謐草原上的臟污一同被捲起在空中飛速打著轉,或許原本該泛白的天際此時露出一個大洞。
怎麼回事呢?它被一堆飛過來的手臂砸得暈暈乎乎,不明白地獄為何是這樣的場景。
「呦,幫你逃離這裡吧!」
這時候復活的惡魔實在生不逢時,渾身嚴裹黑布的惡魔路過看到順手給了它一刀,剛回來就趕上了地獄中的末日景象,很可憐吧?
乾脆去人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