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
「秋這麼早出院沒問題嗎?要不然還是住院養養傷吧。」
「沒關係,姬野前輩。最近出現的雜魚惡魔很多,人手不夠不是嗎。」
早川秋和姬野都沒有在醫院停留,電次睡了個夠就又生龍活虎起來。姬野把他送回早川家后沒有立刻就離開,她想要跟秋聊聊。話題內容或許需要一個安靜安全的環境,而不是出任務時的緊張氣氛。
早川秋則是忙於做飯,忙於打掃家務,忙於揪開玩鬧的電次和帕瓦,然後無奈地看他們又打鬧在一起,於是放棄一般掏出火機點燃香煙。
姬野問他要了一根,二人坐在陽台的椅子上默默抽煙。
姬野問:「現在的生活習慣嗎?連續被塞了兩個奇怪傢伙。」
「還好,沒什麼不能習慣的,忙起來就不會煩惱這麼多了。」早川秋自然地回答,他可接受的閾值還是很高的,不過是兩個需要教養的小孩。
「前幾天你可不是這麼說的。」姬野還記得早川秋為電次和帕瓦對他惡作劇的抓狂。
「所以說他們需要教養,要被教會什麼能做,什麼不要做,這樣才不會在幹掉槍魔前被自己惹上的麻煩毫無意義地殺死。」他說著,本要將手中香煙遞進嘴裡的動作一頓。
姬野直覺是時候了,問:「你在想什麼?」
早川秋沉默一會,他不太擅長說這些,但不說心裡總有種痒痒的感覺,更何況姬野前輩是心思細膩女性,也是值得信任的人,對她傾訴這些是可以的。
「我在想……以前,她也是懷著這樣的心情照顧我嗎?」
聞言,姬野垂下了僅剩的左眼,靜靜等待分享香煙之人的獨白。
十三年過去了,早川秋還是記得清水小姐在他眼前死亡的樣子。
在槍魔混蛋在半鍾內接連把他的家人奪走後,他以為自己沒有能夠失去的東西了。但是,清水小姐將自己納入了她的生活,溫柔、體貼以及無微不至的愛護著他,就在以為自己可以獲得幸福時,突然冒出來的惡魔跟他開了個惡劣的玩笑。
結果前幾天他才發現,開玩笑的是清水小姐。過去和如今的回憶中每個相處的畫面、每次對話,仍然清晰難忘。早川秋看著眼前煙霧縈繞,苦笑中鼻子發酸,「以前她說過抽煙對小孩子不好的話,我只記得卻沒有刻在心裡。」一個人的生活讓他選擇了破壞自己曾經的價值觀念,只是為了讓自己好受點而已。
「你沒必要把另一個人的話字字刻在心裡,這樣很累,給自己造成的負擔或許在相處中會連累她。」
姬野沒有對秋所戀慕之人的身份作評價,但很可惜,她真誠到不帶一絲私心的建議對早川秋來說完全沒用。
早川秋深深地望向她,自己的前輩兼好友,認命道:「是我選擇記住,這樣我會好過,如果我記不住了,她也忘記了自己所承諾的,那怎麼辦?我怎麼辦。」最後並非問句,他思考不出解決辦法。
姬野對清水守真完全沒感情,因此她毫無所謂地聳聳肩,「找下一個?」
「不行。」早川秋肯定地回答,他把剩下的半根煙摁進煙灰缸碾滅,「不會再有第二個清水小姐了。」
姬野夾煙的手一顫,她在秋的臉上看到過類似的表情,是他說要殺死槍之惡魔的時候出現過。
但與那時毫無生機的眼神不同,眼前的早川秋,他的眸子里有不同的神采,堅定、執著,又充滿希望。
「那個……你說的甜品,去嗎?」姬野忽然提起這件事。
「喝酒呢?」早川秋沒忘記姬野提過喝酒。
「排在甜品之後吧。」姬野十分大方,她笑著說:「感覺你好像很想立刻吃到甜品的樣子,變成甜品的信徒了啊。」
明明之前是咖啡的忠實粉絲。
「沒關係。我想……現在去尋找一個人不需要特意找借口在風雪裡趕路。想見的話,去就好了。」
姬野聽著,將夾著煙頭的手往煙灰缸那兒遞,但最終錯失機會,煙頭熄滅在了手裡。她看了看煙灰缸正中間那半根被碾滅的煙,將已熄滅的煙頭輕輕放在了邊緣。
「真好啊……」她輕聲附和。
*
「店長有人找你,在嗎?」井上在二樓店長的房間前輕輕敲門,試探性地喊她。
幾天沒見清水守真了,最近咖啡師的職責一直是她自己擔任,阿格尼對此好像也很感興趣,一步步學著做比學習甜品更快。尤達則是沉迷於烤各種麵包和打發奶油的過程,兼職生好歹能應付招待客人的工作,總體來說意外地達到了和諧。
井上欣慰地想:這家店應該不會比想象中倒閉得那麼快。但有空還是向店長提一下是否要多招一個負責招待客人的員工吧,忙時兼職生還是手忙腳亂。
可是清水守真自從前幾天就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真的很令人擔心。尤達說店長指不定正在對自己以前做的選擇而後悔,但井上不那麼覺得,儘管相處的時間不算長,她也不認為清水守真此人是容易後悔和動搖的人。
能夠放棄優渥的家境,孤身一人在東京經營店鋪的人,怎麼會是輕易後悔選擇的類型?
「嘩——」推拉木門被打開,井上無論如何想不到自己會見到這樣的清水守真。
她驚訝地抬起手指向清水的臉,「店長你……?」
清水守真的眼圈通紅,鼻尖也紅紅的。原本清澈美麗的金色眼眸顏色變得很深,即使在充足的光線下依舊顯得幽暗。開門后,她在面對井上露出一如既往的平靜笑意,彎起嘴角輕聲問:「怎麼,誰找我呢?」
「店長,真的沒關係嗎?」井上如果在結婚的最初就順利擁有孩子,即使達不到清水守真的年齡,但應該也差不多吧,因此無法放著不管。「有困擾的話,可以跟我說哦。」
清水守真卻奇怪地回看她,露出疑惑的神情,乾脆道:「我沒有困擾啊。」
咦?現在的年輕人果然是叫人看不懂了。井上拍拍腦袋,忽然想到自己是要來告訴店長:「那個扎短辮的帥哥來找你了,還帶著別的人。」
「都是你見過的嗎,幾個人?」清水守真落落大方地問她,邊說著邊走出房間跟井上一起下樓。
「一共四個人,三個在門邊的桌坐著,有一個沒見過,是位戴眼罩的客人。」井上邊走邊如實回答,店長好像沒有特別高興,但也沒其他反應。
「是來討債的。」清水守真斷言,然後給打量自己的尤達和阿格尼一人遞了一個眼神,「全都是你們的債,以至於要努力為他們工作到他們吃飽為止。」
作為一直努力工作的一員,井上想:我錯過什麼了嗎?
另外兩名員工也發現清水守真臉上奇怪之處,這可是惡魔的臉,幾天不見大概就是一直保持這種狀態。尤達和阿格尼對視一眼:我們錯過什麼了嗎?
清水這幾天第一次套上店裡的定製圍裙,她現在很想看到早川秋,又覺得提不起精神,乾脆還是做咖啡吧。
「聽說阿格尼做的咖啡很棒,深度烘焙咖啡豆調製的咖啡賣得很好,回頭客很多,所以阿格尼的喜好原來是深烘啊。」她感嘆,咖啡豆沒有被浪費,工具也完好無損,那當時自己讓阿格尼去學甜品不就完全是錯誤的判斷嗎。
「最近不少客人很喜歡深烘焙咖啡的味道真是太幸運了,也說不上喜好,只是做起來聞到濃郁焦糖香氣感覺很愉快。」阿格尼得到誇讚后很不好意思。
「不是喜歡的話是沒辦法做好的,帶著愛意做出的咖啡就是不一樣呀。」清水笑著說出自己的理念,不過她自己是大眾派口味,還是喜歡中淺或是中烘焙的均衡香氣,深烘焙的咖啡豆做出的苦澀有些重,就算調製也無法遮掩。
「對了店長。「既然店長和阿格尼做咖啡,井上就開始給尤達幫忙,她想到或許該指明那桌熟人中的特殊之處。
「怎麼了?」
「他們四人中三個人已經落座,還有個在外面蹲著的連帽衫女孩,是上次來過的。她怎麼都不願意進來,但是上甜品時又搶走蹲在門口吃。店長,要去看看嗎?」井上的臉上浮現出擔心的神色。
「啊,那個應該不用在意,這個性格還真可愛。」這話說得好像清水守真跟她很熟一樣,儘管清水笑吟吟,但限於她糟糕的眼睛狀態,硬是讓井上的操心心態看成十分勉強的笑容。
只見清水微微揚起略顯蒼白的唇,道:
「她真的很不禁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