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阿希娜·韋恩今天提前下班。

但沒有人為此而感到高興。

韋恩莊園內。

布魯斯看著阿希娜乖乖喝下阿爾弗雷德準備的熱牛奶，並懨懨地躺進柔軟的被窩裡閉上眼睛，呼吸平穩后才離開。

阿爾弗雷德在門外和布魯斯說了什麼，阿希娜沒聽到，她陷入昏昏沉沉的睡眠中，不知道過了多久又迷迷糊糊地醒過來。

她躺在傑森的床上睡著了。

像是從長夢剛醒過來一樣，阿希娜深呼吸一口氣，甩了甩脹痛的腦袋，將零碎的夢境碎片甩出腦袋。

她像睡太久的人，有點分不清夢和現實。

本來阿希娜今晚上回來是為了等傑森的，結果在等待的過程中自己先睡著了。

她打了個哈欠，望向窗戶外的天色，遠處黑沉沉的天邊已經泛起一絲不明顯的白，卻遠遠還沒到天亮的時間。

看來還得等一會。

穿著單薄睡衣的阿希娜選擇繼續趴在傑森的床上，實在無聊了她就掏出帶回來的魔法書，一邊等待一邊看書，遇到晦澀不明的地方順手把傑森放在枕頭下的雜誌翻出來當草稿本。

時針叮叮噹噹地指向了三。

布魯斯他們該結束夜巡迴來了。

她這麼想著。

下一秒身上帶著濕潤水汽的傑森果然就推開門走進來，然後被躺在他床上看書的女孩嚇一大跳。

他原本臉上的憤怒卡殼一般直接卡消失了，阿希娜親眼看著傑森神情空白地扶住門框，然後微微後退了一步。

阿希娜：「……？？」

雖然她半個月才回家一趟，也不至於回錯家了吧？

阿希娜認真環視周圍——這是她家。

再看看傑森——這是她男朋友。

她大大的眼睛里滿是小小的問號。

「你怎麼了？」她像個學生一樣舉起手問。纖細的手臂連帶著部分光滑的背部肌膚就這樣坦然裸露在男孩面前。

美國現在是冬季，但最近阿希娜學習魔法的地方位於赤道附近，天氣稱得上炎熱。而阿希娜不喜歡累贅的感覺，所以她今晚穿的是一條絲綢材質的弔帶裙。

她不是故意的。

黑髮藍眼的年輕男孩沖了過來，將阿希娜身下的厚被子扯起，迅速將她整個人包成了一個繭。

嚴嚴實實的，只露出阿希娜茫然的腦袋。

她幾乎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如果之後沒看到傑森泛著不明紅暈的脖子和臉的話。

阿希娜笑了出來。她故意掙脫被子，然後整個人乾脆利落地跨坐在傑森腰上，壓制著男孩。

兩人鼻尖相觸，呼吸緩緩交纏在一起。

「小翅膀，你想我了嗎？」阿希娜模仿著迪克的語氣說道。

傑森：「……什麼？」

他萬萬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在自己床上對阿希娜說出這樣一句話：「不要在這種時候學迪基鳥講話！」

他的表情像是被硬塞了整整一盤阿爾弗雷德做的華夫餅。

傑森語氣中的崩潰讓阿希娜笑得樂不可支，身體輕輕顫抖著倒在他身上。傑森只能無奈地扶住她的腰，不讓阿希娜真的從身上歪倒下去。

「小心一點。」

阿希娜哼哼兩聲表示不滿，發現身下的肉墊子軟硬度適中、適合躺著后，乾脆趴在傑森的身上跟他講話。

貼貼。

確定身上的女孩不會亂動，傑森盯著天花板眨眨眼：

「阿福可沒有說你今晚會回來。」

阿爾弗雷德沒有通知他們，這代表了老管家也不知道阿希娜回家。而女朋友外出求學，基本半個月才回家一趟，上一次回家的日期還是在一周前，現在突然回來多半有事發生。

一說到這個阿希娜就支楞起來了。

傑森的視野立刻被阿希娜興緻勃勃的臉填滿：

「我從書上發現了一個從來沒見過的魔法，需要你做一下配合，所以我就回來啦。」

她揚了揚手上厚重的魔法書，示意這就是那本倒霉的被她帶回來的魔法書——希望阿希娜的老師察覺到她連人帶書不見了，不會氣得來和布魯斯告狀。

阿希娜說：「我們來試試吧。」

傑森看著阿希娜。

這種語氣，這種表情，阿希娜說她打算下一秒去炸了阿福的廚房傑森都會信。

傑森想起阿福難得的生氣模樣，差點打了個冷顫。但是，他最後還是勇敢地說：「走吧，我們去炸廚房，我會把痕迹做得像布魯斯來過的。」

阿希娜無語。

阿希娜大驚失色：「你終於因為被罪犯敲了太多次腦袋而傻掉了嗎？」

傑森無語。

傑森今天晚上確實腦袋挨了幾拳，導致有點輕微腦震蕩，但是他真的沒傻。

但阿希娜已經面露憐愛地摸了摸傑森的腦袋，好像他真的已經傻了一樣。

傑森：「……」

「你發現了什麼新魔法？」他自暴自棄地放棄掙扎，問。

「一個靈魂契約。」阿希娜回答。

魔法光芒在指尖跳動，古老晦澀的文字從泛黃書頁上升起，緩緩浮現在空中。

傑森的魔法天賦並不遜色於阿希娜，雖然沒有經歷過系統的學習，但是他還是能看懂一點。

這個魔法契約作用在靈魂上，它會將契約者們的靈魂相連，互相成為對方的錨點，共享思想、共享位置，隨著感情的增加，甚至可以共享生命。

某種意義上來說，是靈魂伴侶的契約。

所以契約的要求也只有很簡單的一個：契約者必須相愛。立下契約的時候只要有一個人說謊，他們都會因此重傷，甚至死亡。

看完后，傑森總結道：「一個放在靈魂上的監控器？你就是個小控制狂。」

小控制狂·阿希娜眨眨眼，跟男朋友強調：「這是雙向的，而且可以隨時關閉。」

她支起上半邊身體，微微低頭俯視傑森，表面的虹膜倒映出年輕男孩微紅的臉，眼眸深處卻閃過一絲屬於掠食者的狡黠。

墨色長發從肩頭滑落，散亂的發尾掃過傑森的眼睛，讓年輕男孩不由自主地眨了眨眼。

「所以——」阿希娜慢吞吞地拖長聲音，問了一個奇怪的問題：

「你會永遠愛我嗎？」

她歪著頭看他，雙眸亮如星辰。

傑森仰視著眼前認真注視他的年輕女孩，毫不猶豫道：「死亡也不能阻止我。」

於是她笑了。

遺傳了父母各自的外貌優點的阿希娜笑起來時眼睛微微彎起，鋼藍色的眼睛里那抹幽綠也愈發明顯，顯得格外美麗而危險。

即使因為年齡帶來的稚嫩天真很好地削弱了外貌的威脅感，但是沒有任何一個人因此敢輕視這位韋恩之女。

在這一刻，傑森很想吻她。

在他們無數次互相拯救、夜巡後分享辣熱狗、蹲在滴水獸上等候蝙蝠俠的那些時刻，他都想吻她。

而阿希娜每次都不會拒絕他。

傑森也從來不會拒絕她。

即使他們兩個都知道他們未來會遇到更多更優秀的人，但是少年人的愛恨都足夠濃烈，傑森和阿希娜相信自己會和對方一起走到生命的最後。

等他們紅著臉氣喘吁吁地停下來，阿希娜從虛空中抽出一把短劍，交給了傑森。

愛是什麼？

是最智慧的瘋狂，哽喉的苦味，沁舌的蜜糖。*

愛人是什麼？

是共謀者。

鋒利劍刃一寸一寸穿透過阿希娜的心臟，沒入傑森緊貼著的胸膛。

沒有傷口，沒有鮮血，除了傑森和阿希娜變得蒼白的臉色，一切都如同幻覺。

但阿希娜可以感覺到靈魂中漸漸地、清晰地傳來另一個心跳。

咚。

咚。

咚。

他們的靈魂就此相連。

「要是被阿福知道，我得完蛋。」阿希娜悄悄附在傑森的耳邊說。

「不。」傑森懶洋洋反駁，「是我們都得完蛋了。」

他們可是幹了一件所有人都不知道大事。

話音剛落，門外突然響起了阿爾弗雷德不緊不慢的敲門聲，與此同時，還有一聲來自老管家的親切問候：

「傑森少爺、阿希娜小姐，請問我能進來嗎？」

！

阿希娜嚇得一腳把一百多磅的傑森踹下了床。

傑森：「……」

阿希娜：「……抱歉！」

再之後呢？

阿希娜從長夢中睜開雙眼。

後來，她灰溜溜地在阿福責備的目光下喝下一杯熱牛奶，在家睡了一晚后又趕回學校，然後被老師罵了一頓。

但是她還是每個晚上會用魔法偷偷溜回家，給她的共謀者一個晚安吻。

-

深夜的哥譚下了一場大雨，混合著化學污染物的雨滴將黑色裝甲上殘留的硝煙氣息和血液沖洗得一乾二淨，節省了阿爾弗雷德的不少後續工作。

布魯斯一一卸掉身上的裝甲，問阿爾弗雷德：「阿希娜還好嗎？」

老管家正拿著毛巾替迪克和提姆擦拭濕透的頭髮。毛茸茸的小鳥們被哥譚的大雨打濕了翅膀，現在急需飼養員幫助。

聽見布魯斯的話，阿爾弗雷德告訴他：半個小時前他進過阿希娜房間一趟，她正在安然入睡。

但是等他們一群人悄悄地推開阿希娜的房門時，房間內空無一人，只有大床上皺巴的床單顯示上面曾經躺過一個人。

阿爾弗雷德發出一聲驚呼，其他人的臉色也並不太好。

布魯斯打開了放在阿希娜身上的追蹤器。

最後他們仍然在韋恩莊園的範圍內找到了阿希娜——她就待在莊園后的家族墓園裡。

並沒有他們想象中的被雨淋濕的可憐畫面，阿希娜撐著一把黑傘站在雨中安靜發獃，並沒有讓任何一滴雨滴沾到身上。

「我只是睡不著。」面對著家人的到來，阿希娜垂下眼瞼，悶悶不樂道。

迪克的嗓音有點啞，他說：「現在已經太晚了，我們先回去休息好不好？」

阿希娜沒有看向對方，只是望著眼前的墓碑出神，墓碑旁邊留著一小塊空地，像是等待著有新的屍體將它填滿。

墓碑上刻著［傑森·陶德］。

那時候阿希娜以為他們會永遠在一起。她會和傑森一起打擊罪犯、結婚生子、享受生活，最後也會和傑森一起被埋葬在這個小小的墓碑下。

但傑森卻比她、比任何一個家庭成員更早地步入死亡。

太早了。

阿希娜任由迪克牽過她的手將她帶回房間內。

「你最近喝葯了嗎？」給她蓋上被子時，迪克不經意間問。

阿希娜安靜地看著他，微笑道：

「我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