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穿著黑色風衣外套的辦公族將厚重的電腦放進了電腦包中。他向四周張望了一會兒后,似乎是不放心,將電腦包又一起拎進了衛生間。
坐在他後方的人懷裡抱著一個書包正昏昏欲睡,臉都快要埋進寬鬆的堆領毛線衣裡面去了。他看起來是一個年紀不大的學生,但是鄰座卻稱呼他:「麻生老師,飛機還有二十分鐘就要降落了,我們是不是該提前準備一下?」
麻生三墓打著哈切抬起頭時,前座剛好拎著電腦包回來,和麻生三墓對上了視線,卻又很快地挪開。
「秋川。」
「是,麻生老師?」
麻生三墓一直盯著前座,直到那人坐到了座位上也要從縫隙中盯著那隻摸向耳朵的手。他問:「有帶筆和便簽紙嗎?」
「啊?」秋川勝則茫然了半晌,然後突然警惕了起來,「有是有,但是,不要做讓人困擾的事啊麻生老師。」
麻生三墓一本正經地盯著他的眼睛說:「我從來不做讓人困擾的事。」
那雙紫色的眼睛很特別,無法用「渾濁」或者是「清透」這樣簡單的詞語來形容,倒不如說那是氤氳著迷霧的紫色玻璃珠,眼睛正下方的兩個黑色的小點屢屢吸引走與其對視的人的目光,就像被那團迷霧吸走了靈魂一樣,讓人不自覺地想要相信他的話。
但是秋川勝則卻對這個「會不會做讓人困擾的事」的答案非常確定。他嘆了口氣,將紙筆遞了過去,小聲地抱怨說:「照顧一下普通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啊。」
麻生三墓困惑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為什麼要說這樣的話。
但是現在距離飛機降落只有十幾分鐘了,還有更加要緊的事要去完成,探究「秋川勝則的心理活動」的欲|望被他放到了一邊。
麻生三墓拿著紙和筆經過前座的身邊走向頭等艙的最前面。
前座一直沒有抬起頭來,但是隨著麻生三墓向廁所越走越近,他的腿也越抖越劇烈,隔壁的乘客已經欲言又止地看向他許多次了,卻每次都因為看到了他額頭上的汗滴而罷休。
秋川勝則也注意到了不對勁之處,但是——
既然麻生老師已經開始行動了,那麼接下來的事就不需要他來操心了。
不,也不能這麼說。接下來他要操心的反而是該怎麼和警方解釋麻生三墓的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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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機緩緩降落在停機坪上,前座的辦公族鬆一口氣的聲音非常清晰。
秋川勝則因此而更加憂慮了起來。「麻生老師,你真的沒有做什麼讓人困擾的事嗎?」
麻生三墓回答得很肯定:「沒有,我只是在幫忙而已。」
有乘客著急想要下飛機,卻被空乘耐心地安撫住,問起原因,空乘也只是說著「有意外情況發生」的話術,根本沒有正面回答。
前座的上班族一直擦著額角的冷汗。
客艙的門被打開,穿著印著大大的「POLICE」字樣的背心的警察出現在客艙門口,冷硬地宣布:「警方辦案,請配合調查。」
「完蛋了……」麻生三墓聽見前座喃喃自語。
「如果現在向警方交代清楚所有事的話,還有時間阻止他們。」麻生三墓誠懇地對他說道,「還剩一個小時,綽綽有餘了。」
前座聽見他的話后驚恐地扭過頭來,眼睛瞪得快要脫框。
早就已經從機場處獲取過監控錄像的幾位警察的注意力一直放在麻生三墓的身上,在看到前座辦公族的表情后,他們的眼神變得犀利起來。
秋川勝則的眼神已經開始放空了,麻生三墓看著那幾位警官的表情,困惑的歪了歪頭。「好像……被懷疑上了。」
「麻生老師,這時候就不要盯著人家的臉看了。」秋川勝則捂著胃部虛弱道,「開始胃痛了……絕對已經被當成嫌疑人了吧,你到底做了什麼啊,在衛生間留下了什麼犯罪宣言嗎?」
「啊。」
只是告訴了他們衛生間有炸彈而已。
如果直接當面把這個消息告訴空乘人員的話,那位處理乘客訴求都顯得有些手忙腳亂的見習空乘絕對會不知所措,然後將他當做嫌疑人詢問一大堆「你是怎麼發現的」、「和你是什麼關係」之類的話,說不定還會做出驚擾到真正的嫌疑人的舉動。為了避免這些麻煩事,也為了讓警方能迅速行動起來不要在他身上浪費時間,麻生三墓十分「貼心」地使用了便簽這種方式。
現在看來,警方確實有在過來的路上進行過調查。
「麻生先生,秋川先生,麻煩到這邊來一下。」
至少面前的這位警官準確地叫出了他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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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生三墓和秋川勝則被帶到了休息室中進行問話,完成了拆彈任務的警官剛好從洗手間里出來,被拆卸下來的炸彈作為證物裝進了盒子里,送到了鑒證科的手中。
負責問話的搜查一課的警官詢問起事情的經過。
在麻生三墓有條有理地解釋過自己的行為之後,秋川勝則立刻補充說:「警官先生,我可以向你保證,麻生老師絕對不是什麼會危害社會的壞人。從心理學上來說,他雖然有高馬基雅維利主義傾向,但他只是在達成目的時會做一些容易讓人誤會的事而已,目的絕對都是好的。」
「就算是特聘教授和高學歷知識分子,在如此可疑的情況下也是要按照規章行事的。」搜查一課的警官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剛才麻生先生說到,你在時岡先生從洗手間出來時,看到了他的表情很不正常,所以懷疑他在洗手間做了什麼,才帶著筆和便簽去了洗手間?」
麻生三墓點了點頭。
「就只是因為對方的表情不正常而已嗎?」
「不是不正常,是『非常』不正常。」
「具體是什麼樣的表現?」
「他從上飛機開始就一直在抓耳朵,這是心情焦慮的表現。在飛機臨近下降時,他的這種焦慮的情緒就更加嚴重了,已經嚴重到了肌肉痙攣的地步,並且還帶有著對某件事的恐懼。他一直把公文包抱在胸前,這也是出於焦慮,是一種下意識的自我保護的行為……」麻生三墓直直地盯著警官看了好幾秒,「你不相信。」
警官露出禮貌的笑容:「麻生先生……」
「你在找借口掩飾。抬起下巴、抿起嘴唇,現在你在尷尬。」
「麻生老師!」秋川勝則趕緊打斷了他。
——麻生三墓,剛獲得紐約某知名大學行為學博士學位歸國,還未下飛機就被捲入了一起爆炸案中,體會到了米花町的「熱情好客」。
看起來是個性格行為有些奇怪的人。米花町的警官們默默地在心裡得出了這個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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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機上的爆|炸|物的事件在時岡的配合下很快就偵破了。
投放炸彈的嫌疑人姓時岡,是一家外企的員工,這段時間一直在美國出差,臨近回國時卻收到了來自日本的威脅郵件。幕後嫌犯用他定居在日本的家人來要挾他將偽裝成筆記本電腦的炸彈放在飛機上。對方許諾炸彈並不會爆炸引起乘客的死亡,時岡或許是因此而說服了自己的道德心,所以就一直依照著對方的指令行動。
但是實際上,炸彈被設定的倒計時是計算好的飛機補充燃氣的時間。如果引發爆炸,飛機連帶著加油車會引起一系列的連鎖反應,就算是小小的炸彈也會造成非常嚴重的後果。
幕後嫌犯的目標不是搭乘飛機的乘客,而是機組工作人員。
搜查一課還在進行對幕後嫌犯的調查,被證實只是「熱心市民」的麻生三墓和秋川勝則被一位姓目暮的警官教育了一通,接著就被放行了。
但是……
「啊。」
「啊。」
麻生三墓看了看手裡剛購買的餐券,又看了看坐在他兩米遠處的那位不久前才見過的警官先生。他辨別了很久,確認了這位長得蠻有辨識度的捲毛就是下午時端著炸彈從他面前經過的那位。
他們互相對視了一會兒后,莫名其妙的視線交接被來自麻生三墓身後的聲音打斷。
「久等了~」捲毛警官的同伴舉著兩瓶汽水走了過來。他敏銳地察覺到了他們兩之間不同尋常的氣氛,微妙地阻止了明顯想要離開的麻生三墓的下一步的動作。「什麼什麼,是小陣平認識的人嗎?」
松田陣平模稜兩可地說:「下午見過一面。」
今天下午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被編入了兩個不同的隊伍去解決兩起同時發生的案件,回到分駐所后,萩原研二倒是有聽說其他人講起松田陣平所負責的這起案件。
「啊!」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是叫麻生,是吧?」
「有點奇怪,但是又不知道該怎麼說奇怪,總之就是有點奇怪。不僅是名字奇怪,看到炸彈之後留下便簽也奇怪,說的話卻比他的行為還要奇怪。反正就是奇怪。」同事是這麼介紹的。
麻生三墓困惑地歪了歪頭。「剛剛那個是興奮的表情吧,為什麼見到我會興奮呢?」
「誒?誒誒?什麼?等一下,這樣子說像個變態一樣。」
「我沒有這個意思。」
「要是有這個意思那就糟糕了。」萩原研二把手上的汽水瓶子遞過去,燦爛又友好地笑著解釋說,「是因為好奇啦。我也正打算趁著吃飯的時間問問小陣平下午的事呢。突然見到好奇的對象,所以稍微有些興奮。這個,快點接一下吧。」他晃了晃手裡的汽水瓶。
「啊、是。」麻生三墓一直盯著萩原研二,似乎正在思索著什麼,幾乎是下意識地接過了瓶子。
「眼神,黏在我身上了噢。」
「啊。」麻生三墓這才慢吞吞地收回視線。「誒?」然後他對著手裡的汽水瓶發出了茫然的聲音。
萩原研二「噗嗤」一聲笑起來,「是麻生剛才從我手裡接過去的啦,請你喝噢。」
「謝謝?」
「不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