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和我想象中差別有點大呢。」萩原研二邊攪拌著豆腐湯,邊和松田陣平閑聊,「本來以為會是零那樣的形象,結果竟然是個有點獃獃的小孩。」
松田陣平一口氣喝光了所有的湯。「什麼小孩,人家已經二十歲成年了。」
「誒!完全看不出來!看起來臉好小啊,我以為是剛剛讀高中的年紀呢。」
松田陣平打量著自己的幼馴染,「你對他很感興趣嘛。」
「當然啦,他可是光憑一個表情就拯救了一整個機組的工作人員啊。小陣平不覺得很神奇嗎?」萩原研二摸了摸自己的臉,「你說他從我的臉上看出什麼了嗎?剛才一直在盯著我看呢。明明看起來像是在發獃一樣的眼神,盯著人看的時候也太具有穿透力了,我還怪緊張的。」
「他大概看出了你是一個隨便搭訕、沒有距離感地給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送飲料的變態。」松田陣平毫不留情地吐槽他。
「什麼搭訕啊,送飲料是交友信號啦,『這個給你,我們認識一下吧』,是這個意思。」
店內正在放送熱播劇集的電視突然發出「叮」的提示音,屏幕的最上方出現了紅色的「NEWS」的標誌,吸引了店內所有人的注意。
"下面插播一條緊急新聞。"端坐在鏡頭前的主播面容嚴肅,「今天早晨在神奈川縣某長屋式公寓內,發生了一起惡性殺人事件,被害人身中數刀當場身亡,警方正在對此次案件展開調查。電視台特別提醒,請附近的市民們提高警惕,注意自己的人身安全……」
電視屏幕上展示了一張標誌了紅點的神奈川縣地圖,是此次兇殺案的大致方位。
「是在多摩川的附近,離我們轄區很近啊……」身為警官的萩原研二知道一些新聞報道中沒有提及的內部消息,「已經到這邊來了嗎,麻煩了。」
「隊長前兩天就提醒過,這段時間大概要開始給我們分派巡邏任務了。」
「巡邏啊——希望能早點抓到他。」
麻生三墓若有所思地將視線從電視屏幕中的新聞主播挪到了那兩位警官的臉上。
這起惡性入室殺人事件似乎並沒有那麼簡單——他們的表情告訴了他這樣的信息。
松田陣平敏銳地捕捉到了他的視線,直直地回視他。
麻生三墓沒有躲開、也沒有露出任何不適的表情。他們又一次進行了長時間的意義不明的對視。
「盯著人家看很不禮貌啊,小陣平。」
松田陣平收回視線。「是他一直盯著我啊。」
「怎麼說呢……」萩原研二點著下巴,「麻生看起來是『不明白遮掩視線』的那種人,包容一點吧。」
「快點吃你的飯。」松田陣平不耐煩地敲了敲桌子,「三分鐘內不吃完我就先走了。」
「馬上了馬上了。」
松田陣平最後看了一眼麻生三墓。
麻生三墓那雙好像總會在某樣東西上長時間停留的眼睛正望向店門外。松田陣平下意識也跟著往外看去——現在是下班時間,路上大多都是穿著正裝的行人,神色疲憊,互相避免著視線接觸。
什麼異常情況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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萩原研二沒想到自己這麼快就會再一次見到麻生三墓。
因為巡邏時段和密度增加,他和松田陣平作為爆裂物處理班的成員也被安排了巡邏的任務。
他們剛和同事交完班,萩原研二慢悠悠地單手開著車往宿舍的方向去,嘴裡還咬著一個麵包。他突然注意到旁邊路上正在行走的人,口齒不清地問松田陣平:「那個,人行道上的那位,是不是麻生?」
松田陣平只是看了一眼就認了出來。「是他。」
萩原研二囫圇地把麵包塞進嘴裡吞下去,轉動方向盤想要把車開到他旁邊去。松田陣平卻一把握住了方向盤阻止了他。「等一下,看麻生後面的那個人。」
這裡是米花町東部一個比較安靜的區域,附近沒有學校也沒有聚集的寫字樓專區,公交車的兩個站點之間需要行走半個小時之久,因此路上的行人非常稀少,這條直行的人行道上,除了麻生三墓之外,就只有一位穿著灰色T恤的中年男子了。
看起來是灰色的,但上面沾著一塊一塊的灰黑色的污漬,說不定原本其實是白色的T恤。頭髮也長得快要遮住整張臉,一縷一縷地打著結,上面還掛著髒兮兮的碎片。
他們在車裡觀察了一會兒。「是附近的流浪漢之類的人嗎?一直時不時地看向麻生,是想要搶錢包?」萩原研二覺得有些不對勁。
「反正他就是在跟著麻生。」松田陣平把頭伸到了車窗外,喊了一聲,「喂,麻生。」
萩原研二把車開到了麻生三墓的旁邊,也笑眯眯地和他打招呼:「小麻生,又見面啦。」
「啊,警官先生。」麻生三墓停下腳步,卻往他自己的身後看了一眼,然後好像想到了什麼,他問道:「警官先生,現在是在工作時間嗎?」
「現在不是,但是三分鐘前是的。」
「工作的內容是什麼?」
「好奇怪的問題……是維護街道的治安?」
「那麼,保護市民的安全算是任務的內容嗎?」
「當然算啦。」不用麻生三墓多說,萩原研二就反手指了指後車座,「上車吧,要去哪裡,我帶你過去。」
麻生三墓沒有和他客氣,拉開車門坐到後座上之後,像是打計程車一樣自然地報出目的地:「去警視廳,謝謝。」
在看到麻生三墓上車之後,那位跟在他身後的流浪漢似乎意識到了事情不對,轉頭就匆匆地離開了。
「他沒有做什麼吧?」萩原研二問,「如果做了什麼的話我們現在就可以去逮捕他噢?」
他一副「只要麻生說有、就立刻踩下油門」的架勢。麻生三墓卻搖了搖頭,「很可惜,什麼都沒有做,他只是跟著我而已。」
如果只是像這樣一前一後地走在路上,根本構不成犯罪。兩位警官只能先默默地記下來那位流浪漢離開的方向。
「說很可惜『很可惜』什麼的……應該說『萬幸』才是啦。」萩原研二將車駛往警視廳,「所以,要去警視廳報案嗎?」
「但是根本構不成立案條件,就算去報案了也沒有用。」松田陣平沒有起伏地說著不加掩飾的話。
「不過我們兩個這幾天都在附近巡邏,如果遇到什麼問題可以向我們求助噢。」
「不是那樣。」麻生三墓一直看著窗外,好像在觀察什麼,「那個人,不只是跟蹤。我懷疑……」
他從後視鏡中和松田陣平對視。
「那個人是最近的那位連環殺人兇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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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麻生三墓送到搜查一課的分駐所后,萩原研二還是有點恍惚。
嚇了一跳,突然就說出了『連環殺人兇手』什麼的……
而搜查一課在聽到這個短語之後也非常慎重地把麻生三墓帶到了單獨的討論室內。原本堆放在桌子上的一些文件被整理起來放到了桌角,麻生三墓被請到了桌子的中間坐著。
「這個消息警察一直都沒有和媒體透露過,你是怎麼知道的?」體型寬厚的警官問道。
幾位警官坐在桌子的一邊,麻生三墓一個人坐在桌子的另一邊,抬起眼睛看向他們的時候,好像被脅迫了一般的可憐,讓問話的目暮十三不由自主地心軟。
雖然對方知道了警方外的人所不該知道的情報、這種已經算得上是嚴重的信息泄露的情況了。
「是警官先生們告訴我的。」
目暮十三皺眉,「是誰向你泄露的消息?」
「是那兩位警官的表情。」麻生三墓看向萩原研二和松田陣平,「在定食屋,兩位警官面對插播的新聞時的表情告訴了我,最近在神奈川縣發生的那起入室殺人事件另有隱情。」
「又是表情……」參與了飛機□□事件搜查的一位警官嘀咕。
松田陣平回憶了起來。「兩天前在定食屋的時候,電視上確實有在播放插播新聞,但是就憑這一點就確定連環殺人案,是不是太隨便了?」
「還有其他的。比如說上個月土歧警署搜查一課課長採訪的報道里,有記者問起『最近的入室殺人事件是不是同一人所為』,課長的眉毛向上挑起、下頜向下,他對這個問題很驚訝,然後摸了摸鼻子——想要掩飾什麼的時候,男性鼻子處的海綿體會產生癢意。」
目暮十三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兩周前的南部町警署的採訪錄像中也發生了類似的事,『是不是同一人所為』,被採訪的警官在面對這個問題時用高昂的音量回復『不要進行無端地猜忌,散播不實信息是違法行為』,但是在說『警方目前沒有找到這些案件的聯繫』時,他的手勢指著左邊,眼睛卻看向右邊,他在說謊。」
「嗯……」
「還有很多,要我繼續嗎?」麻生三墓誠懇地看向目暮十三。
「不、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