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敲打石板
當天晚上,嘴角留疤的男人大搖大擺地衝上御柱塔,在某扇繪製著神秘符文的高聳大門前站定。
他不爽地嘖了一聲,對自己一路過於順風順水的經歷漸漸有了猜測。
好吧,以孔時雨那種謹慎的性格,會把御柱塔地形圖給自己就是最大的漏洞。
伏黑甚爾原本已做好打上一場的準備,卻見那扇大門從中打開,露出此間主人發須皆白卻不掩凌厲的眉眼。
黃金之王·國常路大覺站立「石板之間」內部,在自己撐起的領域之中:「伏黑君,老夫已經在這裡等候你多時了。」
伏黑甚爾這一路過五關斬六將,通過得異常順利,順利到連黃金氏族和遍布御柱塔的高科技監控設備,似乎都對「術師殺手」神鬼莫測的身手視而不見。
——原來,是這老頭子在這裡等著自己。
背著手在這裡守株待兔的國常路大覺微微挑眉,發現這位情報中曾在咒術界正反兩道名盛一時的傢伙,即使一頭扎進自己展開的王之領域也不曾示弱。
身為王權者中掌握著「命運」能力的黃金之王,他見過太多性格桀驁的人傑,並沒有把伏黑甚爾的不通禮數放在心上。
「老夫大概已經明白你的來意,只是有一點……」
還不等對方說完,伏黑甚爾便打斷了他的話,手上那把早已準備就緒的特級咒具在他飛速轉了兩圈。
「如果那個臭小子自己願意,也不用這東西從他三歲一直引誘到現在——」
划重點,直到現在都交涉失敗。
十年前的那個時候,前一任無色之王三輪一言還並未沒有離世,只是因為自己的預言之力年復一年地衰弱下去。
已經預見到三輪一言死亡的石板,卻早早就開始預物色下家。
在帶著三歲的禪院惠前去禪院家談合作前,禪院甚爾對「覺醒術式年齡」這個問題的印象一直停留在最廣為人知的說法——四到六歲。
自家小鬼是臭屁又早熟沒錯,但他從沒想過,連覺醒術式年齡這種問題上,臭小子也要早熟那麼一下。
伏黑甚爾自己從未覺醒過術式的天與咒縛,和禪院族人乃至自己同胞兄長的關係都相當不睦,對咒術師幼崽僅有的一點認知也是刻板的。
但禪院甚爾沒想到的是,自己一覺醒來時會在三歲小孩兒的枕邊發生一振滿是刻痕的小木刀。
等他再一眨眼,那時而出現時而隱蔽的刀又一瞬間沉入影子,只余被面上殘留的涼意。
從禪院惠從京都回到埼玉,再到他睡夢中抵達平安時代,這期間還有一段時日。這段日子,已經足夠終於放了點心思在小孩身上的禪院甚爾察覺到什麼。
能儲物的影子。
來歷不明的刀劍。
頭頂讓人後背發麻的巨大壓力源。
小麵糰兒身上突如其來的劍意。
三歲小孩手上磨出的隱約劍繭。
——饒是見過大風大浪的術師殺手也不禁發了會兒呆。
這下子,已經不是臭小子能不能覺醒術式、有沒有覺醒術式的問題了,而是——
那個臭小子究竟得披上幾層buff才算罷休,紛爭不休的各種力量何時才能在臭臉小鬼頭體內平衡下來或是徹底出局,小鬼又能否按照妻子離世時希望的那樣,過上平凡普通的日常。
「所以啊……才說你這種東西、真的相當令人不爽!」術師殺手沉著臉,手上的特級咒具狠狠抵著石板,刀鋒和不明材質的石板幾乎剮蹭出金銀色火花。
「喂喂……這個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破石頭!」
破石頭·石板嗡鳴起來,非常不滿這個男人對自己的態度。
但圍觀的
國常路大覺並非石板擁蹙,看到這幅場景也只是一如往常地平靜以待,並未多加評論。
若非日本境內還需石板帶來的積極影響進行持續輸血,恐怕黃金之王會當著石板的面撫掌而笑。
已經隱約窺到命運一角的老人神色坦然,與其說再勸說,倒不如說是在陳述事實:
「伏黑君,容我說一句——按伏黑少年與石板的糾葛來看,『那件事』遲早都會發生,不是今天,也在以後。」
「那又怎樣?」伏黑甚爾渾不在意,「無論怎樣,那都該出於那小子個人的意願,而不是——」
他嫌棄地看了躺在地上裝死的石板:「而不是被威逼利誘。」
「我伏黑甚爾的兒子——哪有被旁人擺布的道理?」
他用那把籌備多年的特級咒具在石板上戳了戳,也不知咒具用了什麼混合材料,作為世界基石其中一種表現形式的德累斯頓石板竟然真的被刮掉零星半點細微的粉末。
雖然不見得能夠真正破壞德累斯頓石板,但這確實是少有的、能傷害到石板的道具之一。
石板相當識時務地認慫:「我懂了我懂了——我這就去找二號候選人!」
在他們與石板交鋒之時,結束一天社交的伏黑惠和津美紀已經回到位於神奈川的那間公寓。
他正伏在桌前,整理即將交給齊木編輯的稿件。直到手邊的果汁已經涼透,黑髮少年才扶著脖頸抬起頭,目光有些失焦,感覺整個人身上的骨頭都在咔咔作響。
惠打開回來后指示燈就閃爍個沒完的,視線在不停閃動彈出的窗口上停頓片刻。
那是伏黑惠多年前寫下的、這些年來從未生效過的小程序。
——那個傢伙,回來了啊。
海膽頭少年垂著眼睫,注視那顆小紅燈一跳一跳地閃爍,對方白天距離自己定位最近時不過幾十米。
對五感敏銳的天與咒縛來說,這是不可能被忽視的距離。
可他們到底沒有相遇。
不能再貪心下去,更不能重蹈那個三歲自己的覆轍——他這樣反覆告誡著自己。
對於現在的生活,伏黑惠已經很滿足。
縮成少年手臂粗細的大蛇從他腳邊遊走而過,它將腦袋搭在書桌桌面上,靜靜掛在桌邊,還不忘伸出長長的信子在他眼前晃動。
「唔……餓了嗎,大蛇?」惠的被強行吸引走注意力,他伸手在大蛇順滑如錦緞般的鱗片上撫摸著,左手掌心凝聚出一團小小咒力湊在大蛇嘴邊,他對黏人又愛撒嬌的大蛇多少有些無奈。
大蛇揚頭吞完他手中的幽藍色咒力,才搖搖腦袋,示意自己本意並非貪嘴。
它的體型驟然膨脹起來,既穩妥又突兀地卷著主人的腰,將對自家式神並不設防的十影丟到那張軟彈的席夢思大床上,這才略顯心虛地縮回原先手臂粗細的一條。
大蛇銀光粼粼的腦袋向窗外懸挂的一輪圓月點了點,示意習慣性想太多的不省心飼主注意休息。
猝不及防被蒙住腦袋的伏黑惠扒開毯子,終於重獲新鮮空氣,他瞅了一眼窗外還未完全熄滅的燈火,試圖發出微弱的抗議:「……現在還不到九點啊。」
大蛇用腦袋拱正他歪掉的著地姿勢,將頭深深伸入影子空間,從不知哪個角落裡掏出一杯溫熱的牛奶,咬著把手放到床頭櫃旁,示意他趕緊把睡前飲品喝掉。
這可是阿蛇遍覽人類影視劇后得出的終極秘籍,看起來很適合他的主人這種頂天了都長不到一層樓高的矮小生物!
隱約察覺到大蛇的心聲后,伏·十三歲就長到一米七·黑·在日本的同齡人之中真的算不上矮·惠沉默了。
他一時間不知該怎麼向大蛇解釋,不管自己再怎麼補充營養,也絕不可能長到五條
先生巴形先生那樣的身高。
至於在身高方面比肩動輒可以變大變小變漂亮變成幾層樓高的式神大蛇——那就更不現實了。
黑髮少年被大蛇近在咫尺的微涼鼻息吹得有些發癢,他的小臂被蛇尾纏住,不得不放柔了眉眼,舉起那杯牛奶一飲而盡,這才無奈道:「很癢啦——好啦好啦,我這就睡覺。」
等到伏黑惠的呼吸終於變得規律,大蛇才安安穩穩地盤在他枕邊,任由少年在帶著暖風的夏夜裡將手搭在自己身上,用自己的鱗片貪涼。
也是在這一夜,曾經一度在夢中困擾著伏黑惠的德累斯頓石板,終於完全停止對少年纏綿不舍的試探。
曾經隱隱籠罩在自己頭頂的、醞釀已久的無形威壓,那種彷彿加諸於靈魂的沉重枷鎖,終於徹徹底底地消散了。
在遙遠的東京,一枚倒懸於天際的恢宏巨劍在半空中成型,劍身閃爍著星星點點的紫色光芒。
某道白色狐魂從玄妙的冥想中醒來,看著頭頂的巨劍狂笑不止。
——新一任無色之王,終於誕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