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天
開始倒數剩下的日子。——奈奈的日記
時光永遠不會特地為某人停駐,就像流水永遠不會在掌心停留一樣,抓得越緊,指縫間消逝得就越快。
看似悲憫的神祇只會垂著無情的雙眸,高高在上地注視著人的誕生、人的墜落。
日升月落,潮漲潮退,時間匆匆來到了盛夏六月。
天氣一熱,各種犯罪案件、骯髒交易都冒了出來,隱藏在角落陰溝里的毒蛇從潛伏期蘇醒,冒出頭來,蠢蠢欲動。
不光是日本公安部門和警視廳的工作忙了起來,相對應的,作為黑暗一方的組織活動及任務數量也急劇增多。
雖然這段時間琴酒不在日本坐鎮,但望月奈奈和諸伏景光還是接了不少任務,隔幾天就有暗殺任務要跟進,因此擱置了很多長途出行計劃。
另外一邊,作為搭檔的波本和萊伊他們的工作量就更大了,每天忙得跟狗一樣,接任務、查情報、做預調、寫計劃、出任務,最後還要寫可惡的報告交上去。
龐大的組織要運轉下來,做任何事情都必須有著嚴格的標準和流程,不然就會變得一團亂。
每個組織成員都有詳細的檔案在冊,每個月也都有考勤和任務考核,而每次任務也都必須有記錄和後續報告。
三位威士忌組成員的任務量、成功率都保持得非常完美,他們的名字很快就在BOSS面前掛上了號。
遊走在危險鋼絲上的組織成員無一不是消息極其靈通的人,一絲輕微的風吹草動都能被這群危險的傢伙給嗅到。
一陣颶風在組織內部迅速颳起,很快,大家都知道了這三位素質、能力極為強悍的新人在不到兩年的時間裡就接近了組織核心。
雖然還未真正得到BOSS的承認,但以他們經常與組織高層成員結伴進出來看,他們離進入核心不遠了。
六月初,琴酒和伏特加從美國飛回來日本。
看著出去一趟的琴酒回來后氣勢更加冷厲狠辣,組織里這段時間小動作不斷的朗姆一派的成員瞬間偃旗息鼓,紛紛悄無聲息隱入了黑暗。
走狗是不敢薅老虎鬚的,只有領頭的朗姆才有資格。
只是朗姆最近不知道在搞什麼秘密任務,已經很久沒在大眾面前出現過了。
就連情報組的降谷零至今還未見到這位神出鬼沒的上司。
*
悅耳悠揚的古典樂演奏著優美的旋律,女聲偶爾的低語吟唱像是神女的呢喃。
這是只有組織內部成員才能來的酒吧,他們可以在這裡放鬆心神、肆意碰杯,曖昧的笑意下是不言自明的暗示。
昏黃的燈光透過斟滿液體的玻璃酒杯折射出斑斕的光色,溢彩流光沿著模糊的邊緣暈出朦朧的星點。
乍一看來,這只是一個供人輕鬆喝酒的普通酒吧,氣氛似乎美好靜謐,但平靜無波的海面下卻是黑漆漆的暗流洶湧。
酒吧吧台的某一處,高腳凳上坐著三位身材高大勁瘦的男人,惹來路過成員的紛紛側目。
這便是組織里近來風頭正盛的三位威士忌組成員——蘇格蘭、波本、萊伊。
兩個能與琴酒射程範圍不相上下的狙擊手,一個淡薄神秘、擅長玩弄人心的情報組成員。
十分鐘前。
波本和萊伊剛從組織里出來,準備來酒吧喝點酒放鬆放鬆最近繃緊的神經,沒想到這麼巧在這裡遇到了諸伏景光。
曖昧的燈光下,穿著寬鬆T恤的蘇格蘭單手搭在檯子上,露出肌理分明線條流暢的雙臂。
骨節分明的雙指搖晃著雞尾酒杯,碎發在他俊秀的臉上落下了一片陰影。
側面看過去下頜線鋒利清晰,下巴上的鬍渣潦草中帶著成熟男人的性感。
深沉、憂鬱、禁慾、野性,矛盾氣質的混合體讓他看起來神秘極了,怪不得能引來不少女人前來搭訕。
諸伏景光言辭犀利地拒絕了一個又一個女人,眉頭緊緊擰著,嘴角下抑,溫和的面具下是毫不掩飾的厭惡和煩躁。
這就是他不喜歡單獨來酒吧的原因。
真是太煩了。
這種速食的感情讓他摒棄了紳士風度,若是糾纏久了,那自然是毫不留情,一點面子都不給旁人。
兩個男人的腳步聲在側後方停駐,諸伏景光嗅到了熟悉的危險氣息,他轉頭望過去,霎時間厭煩的表情鬆動,變成了和平常無二的溫潤感。
「真巧。」諸伏景光抬起酒杯示意,唇角微勾。
「你怎麼一個人在酒吧,博若萊不在?」
和萊伊一起坐到了諸伏景光旁邊兩個空位上,降谷零先向酒保點了要喝的酒,隨後側過頭看著他,輕聲一笑,笑意玩味。
萊伊不著痕迹地瞟了旁邊二人一眼,墨綠色的瞳孔冷冽沉靜,轉頭跟笑容親切的酒保沉聲交流了幾句。
「可真是受歡迎吶,剛剛從門口走到這的短短時間裡,已經看到你拒絕了兩位美麗的女士了。」
「那兩位女士似乎還認識哦,看,她們正坐在一起看著你呢,不知道是不是在打賭誰先把你拿下。」
降谷零指了指諸伏景光的後面,饒有興緻地看好戲。
「別打趣我了,波本。」諸伏景光無奈一笑,眉間沉寂地落下來,帶著淡漠,對後面發生了什麼沒有絲毫興趣。
「奈奈跟琴酒他們在一起呢,我在這等她。」
反正當時在溫泉旅社的時候,波本和萊伊已經知道了博若萊的名字,諸伏景光也就沒什麼顧忌了,就這麼順口親密地叫出來了。
順著他隱晦的視線,降谷零和萊伊眯著眼睛朝那個方向望過去。
果然,那個周圍空蕩蕩、沒人敢踏足的昏暗角落裡隱約有著四個人影,而最顯眼的就是正中間那位頭戴黑色禮帽、身穿風衣的銀色長發男人。
氣氛在一瞬間變得粘稠凝固起來。
萊伊用指節輕敲檯面,打破了沉默的局面。
一下一下,極其緩慢,勾連著暗潮湧動的氣息。
他看向諸伏景光,犀利的眼神像磐石一樣:「看來你還不夠資格加入他們的談話。」
他也沒等對面的人回話,輕笑一聲,拿起旁邊酒保送過來的酒輕抿一口,姿態優雅、賞心悅目:「我和波本也是如此。」
降谷零斂眉沉聲:「繼續做任務唄,總有那麼一天的。」
諸伏景光微微上挑的貓眼裡閃著躍躍欲試的野心,溫和的面容有一瞬鋒芒畢露,他指尖摩挲著杯托,低語應道。
「嗯。」
對比於先前卧底組織的公安前輩來說,他和zero的進度並不算慢。
一定要有耐心,不能急躁。
「不過,琴酒和博若萊他們在聊些什麼呢?」萊伊眼眸微閃,不動聲色地問。
諸伏景光溫和一笑,帶著疏遠的拒絕:「不知道呢。」
他確實沒撒謊。
還沒出門前奈奈還在納悶,今天又沒實驗叫她去做,琴酒叫她去酒吧幹嘛。本來他們今天準備在床上躺著好好休息一天的,因為昨天有些激烈,好晚才睡下去,把兩人都累到了。
少女皺著小臉苦惱的小表情真是太可愛了,出門前諸伏景光沒忍住把她親了又親。
另一邊的角落,氣氛已然降到了冰點以下。
延伸的帽檐遮住了琴酒眼底的情緒,長長的銀髮順著額頭垂落下來,只露出冷白的下半張臉,嘴角的獰笑和線條優越的下頜骨隱隱若現。
少女縮在沙發一角,昏暗的光照得她的表情晦暗不明,但能明顯看到,她的皮膚上起了一層因害怕而冒出的雞皮疙瘩。
在若有似無的冷凝注視下,她不由背脊發涼、後腦發麻。
伏特加正襟危坐,精壯的身體綳得緊緊的,面無表情,內心卻悄悄為博若萊捏了一把冷汗。
自求多福吧,博若萊。
貝爾摩德蹙著眉頭,不太看得慣琴酒老是欺負一個小女孩,適時出聲。
「琴酒,你把我們叫過來是為了什麼?難道是看你在這表演如何釋放冷氣嗎?」
她的聲音婉轉柔媚,嫵媚的面容閃過玩味和揶揄,眼底卻是一片探究的深沉。
沉默了許久,琴酒終於出了聲。
他摩挲著腰間的手·槍,帽檐遮掩住的眼微微闔上,聲音冷淡、壓抑、沙啞。
「這次去美國的目的想必你們也知道了。」
貝爾摩德眼神一凜,背脊有一瞬間的繃緊,唇角的笑意卻未變。
少女依然保持著剛剛的動作,沒有一絲變化。
「我是去處理老鼠的。」
望月奈奈聽到「老鼠」二字,碎發下的眼眸微微眯起。
「一批一批的老鼠混進組織的新成員里,和噁心的蟑螂一樣打都打不完,很令人惱火呢。」
「近幾年來,組織在外面的行動總是會受到阻礙,可以想見我們附近埋伏了多少心懷不軌的傢伙了。」
「你說是吧,博若萊?」
琴酒意有所指地提起少女的名字,語氣曖昧不明,嘴角的笑意惡劣狠辣,如惡鬼、如野狼。
少女身體不自覺顫抖了一下,臉掩埋在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表情。
很久以後,她小聲開口:「Gin,你什麼意思?」
「別裝傻,我知道你很聰明。」琴酒冷哼一聲。
望月奈奈抬起頭,笑眼彎彎:「你在暗示蘇格蘭是老鼠?」
「唔,更確切地說,你是在懷疑蘇格蘭、波本、萊伊他們三個人?」
琴酒冷笑出聲,帶著居高臨下的讚賞:「說的很對。」
望月奈奈掐緊手心,眼眸暗沉,忍住想要反駁的**。
她現在知道了,越為蘇格蘭先生辯解,琴酒就越不會交予信任。
不過,琴酒對她的感情,可不是喜歡。望月奈奈清楚地知道。
養了十二年的寵物,即使有時會膽大調皮挑釁主人,但大體來說一直都是聽話乖巧的。
但最近寵物因為外界的誘惑做出許多以前都不會做出的舉動來,確實會很讓人惱火不爽。
在琴酒心裡,她這個廢物下屬恐怕就是那隻豢養的寵物吧,可以時不時逗弄一番,不爽的時候就用棍棒打壓下去。
況且,這個冷血無情的傢伙心裡只有組織,其他任何人和事在他心裡都不會留下任何痕迹。
「再觀察看看吧,他們三個人很有能力,不是么?組織最近發展的不錯吧。」
望月奈奈話鋒一轉,沒有繼續表達任何對於老鼠的看法。
琴酒抬起下巴,露出綠眸深深看了她一眼。
「我確實沒有證據。」
只是他的第六感罷了,作為抓了這麼多年老鼠的捕鼠人的第六感。
少女無奈一笑,似乎有一束柔和的光籠罩著她精緻的眉眼:「別活得那麼累,Gin。」
琴酒沉默不語,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飲而盡,然後恢復了翹二郎腿的恣意姿態。
「不過,你把我們都叫過來,就是為了說這事?」望月奈奈疑惑。
旁邊的女人勾住了她,柔軟的身軀貼了上來。
望月奈奈顫抖著睫羽,又將自己縮成了一團,病懨懨的臉上浮起紅暈。
這次是害羞的。
「哎呀,管他什麼目的,我們四人好久沒聚在一起喝東西了,聚聚怎麼了?」
貝爾摩德笑得一臉曖昧,伸出白嫩的指尖摩挲著少女脖子上的紅痕。
「滋味很不錯吧。」她輕聲問道,用著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
少女紅透了臉,放在膝上的手緊張地揉在一起,默不吭聲。
「想喝果汁。」她急於想轉移話題,於是抬眸看了對面的男人一眼小聲道。
琴酒冷冷看著她,瞥了伏特加一眼。
伏特加微微鬆懈的身軀頓時一震,喊來服務生,聲若洪鐘。
「來一杯鮮榨橙汁。」
少女悄悄彎起眼。
氣氛終於恢復了以往的平靜。
琴酒默默觀察著對面捧著杯子像只小倉鼠一樣鼓著腮幫子小口小口喝橙汁的少女。
博若萊已經一而再再而三打破他的底線了。
他很不喜歡手下和手下之間產生戀情,更別說還是同組成員了。
這會讓他想到「包庇」二字。
或許蘇格蘭的確不是老鼠。
但朗姆這傢伙一直在BOSS面前屢進讒言,讓他不堪其擾。
蘇格蘭和萊伊作為他手下的人,還參與了這麼多次比較重要的任務,若是被朗姆搶先揭穿他們是老鼠,那他在BOSS心中必然會落下一個識人不清的名頭。
況且,萬一蘇格蘭……他不想看著博若萊繼續誤入歧途。
實驗體不能出任何差錯。
所以,一定要有人去監視他們,以防蘇格蘭做出什麼迷惑人的舉動。
這,也是BOSS的意思。
*
終於回到公寓的望月奈奈渾身輕鬆,癱軟在沙發上。她闔上眼睛,小手幫自己揉著酸軟的腰。
剛剛在酒吧那裡的硬沙發上坐著,好累。
諸伏景光端著一杯水走過來,坐在她旁邊幫她揉腰,動作輕柔體貼,海藍色的眼眸蕩漾著柔和的漣漪,哪裡像昨天那個讓她跪在枕頭上攻勢猛烈的男人。望月奈奈睜開眼,看著蘇格蘭先生垂著眼眸溫柔地幫她按摩,甜甜地笑起來。
她舒服地躺倒在他懷裡,仰起頭摸他上面的鬍渣,指尖細膩的肌膚微微刺痛,是一種微妙的感覺。
「蘇格蘭先生,剛剛你怎麼會和波本在一起呀?」
這個波本,怎麼陰魂不散的。
她剛和蘇格蘭先生分開沒多久,波本就出現了,天知道他是不是故意跟蹤他們的。
沉浸在亂殺狀態的望月奈奈選擇性無視了旁邊的萊伊。
她坐在琴酒那裡的時候心情可焦灼了,就怕波本和蘇格蘭先生有過多的接觸。
雖然這兩個月來,她也和波本搭檔過幾次,明顯感受到他對她的厭惡感少了許多,但——
她還是持著寧可錯殺不可放過的原則。
「碰巧遇到的。」男人揉腰的動作力度頻率不變,聲音平靜。
望月奈奈悄悄豎起耳朵:「那你們都說了些啥呀?」
「唔。」諸伏景光思索了一下,「就問了一下我為什麼在這,然後抱怨一下最近的任務太多了,其他時間都在各自喝酒放鬆。」
「哦。」望月奈奈放下心來,小手悄悄移了下來。
諸伏景光喉結滾動了一番,輕輕握住少女的手腕,無奈地彎起眼睛,聲音沙啞:「奈奈,別摸喉結,好癢,我在給你按摩呢。」「今晚你應該不想——」他從背後攏住她,低頭湊在她耳邊呼出熱氣,勾起唇角。
望月奈奈身體一僵,緊張地咬緊下唇,又不服氣地挺起胸膛,說話的氣勢卻是越來越弱。
「這是給你的懲罰。」
「懲罰?」
「誰叫你老是招蜂引蝶的?我都看到了,那些女人都來搭訕你。」
說著說著,少女越來越委屈,眼睛楚楚可憐地紅了起來。
諸伏景光手往腰上一用力,輕而易舉把她轉過來側坐在他大腿上。
他用指腹輕輕撫摸她的臉頰安撫她,無奈嘆道:「那你看到了她們來搭訕我,怎麼沒看到我立馬拒絕了呀。」
望月奈奈立馬破涕為笑,哪裡還有剛剛的傷心,雙手抱住他的脖子,小臉上揚笑得極其得意。
「看到了,所以我現在很開心。」
「我要獎勵你。」
「怎麼獎勵?」他危險地眯起眼睛。
少女湊過來低語了兩句,諸伏景光眼底的暗色越來越濃。
「不用了。」
他溫柔笑起來,動作輕柔地揉了揉她的頭。
她是比寶石還要珍貴的存在,他可捨不得。
望著蘇格蘭先生珍視溫柔的眼神,望月奈奈將頭埋入他的肩脖處,有些欲哭無淚。但、但這明明也是對她的獎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