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朕知道了 有些話,要私底下說…………
眼看雪亮的長矛就要扎到軒王身上。
寧如深震顫,「停一下!」
他說著攆過去,把還在朝著他一個勁兒「噓」的軒王扒拉了出來——
你在噓什麼啊!
你馬上就要被扎了啊!
軒王被扒出稻草堆,周圍士兵刷地舉矛相對:「有細作!?」
鄒謀細看了一眼,大驚,「王爺?」
李應棠拍拍衣裳,故作淡定,「誒。」
「王爺為何在此?」
「本王特意為三軍護送糧草而來。」
他說著擺擺手,轉頭尋上寧如深,「好了別點了,有本王親自護送,出不了錯。快帶本王去營里…唉,可顛死我了。」
寧如深一言難盡地看去:怪誰呢?
雖然糧草有軒王把關,但該點的還是得點。他把計數簿交給鄒謀:
「我先帶王爺去見陛下。」
鄒謀一時說不出別的話,只能點頭。
順利進到城中,李應棠高興地張望。
寧如深望了眼天上的日頭,讚歎,「殿下來得還是那麼準時。」又是午時三刻。
「嗯?什麼?」
「沒什麼,殿下該不會在稻草里埋了一路?」
「本王是入關前才躲進去的。」李應棠優雅,「這不是怕萬一碰上陛下,會被拒之城外嗎。」
「……」寧如深複雜地側了他一眼。
你這樣狗狗祟祟的才會被逐出大承吧。
「對了。」李應棠話頭忽而一轉,「陛下來北疆有幾天了吧,你們如何啊?」
他一雙眼如探照燈般灼灼發亮。
寧如深被問得一愣。
腦中不自覺浮出這幾天的事來:他和李無廷同帳、共寢,他替人赤身抹葯,他被人抱上龍床……
正回想著,就聽:「咦,你耳朵紅了。」
寧如深陡然回神,下意識一摸。
李應棠立馬抓住尾巴,興奮又嘚瑟,「哈哈,騙你的!」
寧如深,「………」
他深吸一口氣:剛才就該扎他一下的。
…
寧如深帶著人到了軍營里。
李應棠一身狼狽,頭頂還插了根稻草。他頂著親兵們看「哪來的野男人」的目光,一路去到了主帳。
主帳前,李無廷和霍勉正在說話。
寧如深停下,輕輕出聲,「陛下。」
準備好迎接疾風了嗎?
李無廷轉頭看來,一眼掃到綴在他身後的軒王,頓時震了一下。
李應棠強作鎮定,「臣參見陛下。」
跟前靜了瞬,隨後一道厲呵:「胡鬧!」
李無廷壓著眉心,威嚴的面上氣勢懾人,「沒有皇命,擅離封地,你可知該當何罪?」
李應棠,「臣是護送糧草而來。」
說話間,他頭頂的稻草一垂。
「……」李無廷沉下口氣,捏了捏山根,「現在送來了,你即日返程,朕可既往不咎。」
「不——」
「邊關戰事吃緊,豈容你隨意!」
「臣,臣……」李應棠急得打了個轉,目光一晃,突然落在旁邊吃瓜的寧如深身上。他瞬間福至心靈,上前拉開李無廷:
「調這麼多糧草,大戰要爆發了吧。」
「陛下同霍將軍到時候都要上戰場,後方無人,正好臣可替陛下坐鎮。」
「而且,陛下放心留寧大人在後方獨自一人?」
「……」
李應棠拉著人在那頭嘀嘀咕咕。
寧如深聽見三言兩語,不由驚嘆:原來軒王是能臨時長出腦子的啊。
他正欲再聽,卻只聽一句:「而且…」
前面的聲音壓低了。
寧如深看李無廷驀地定了下,隨後朝自己掃來一眼。
……咋了?說啥了,看他做啥?
「罷了。」李無廷考量了半晌,終於鬆口,「你就先留在軍中。但有一點:不得違抗軍令,擅自行動。」
李應棠大喜,「臣遵旨。」
「你同霍將軍住一帳。還有,」李無廷抬眼,「把你頭上的稻草拔下來,成何體統!」
「咦?是。」李應棠摸了摸拔下,又珍惜地揣進袖間,「都是糧啊。」
寧如深,「……」
·
李應棠很快跟著霍勉去打擠了。
寧如深隨李無廷進了主帳,帳中無人,德全候在了外面。
李無廷低頭理著束袖,「朕還說你去哪兒了,被叫著點糧草去了?」
怎麼了,李無廷在找他?
寧如深湊過去,「陛下有事嗎?」
「沒事。」李無廷理好袖口,抬眼笑了下,「就是沒看到你。」
他側臉映著光,眸底煨熱。
寧如深被看得心跳快了幾拍,目光趕緊一別,緩了緩問:
「對了,軒王是怎麼說服陛下的?」
「沒什麼,朕被拿捏了一下。」
「???」
李無廷還能被拿捏?
寧如深狐疑地看去,卻看人沒有細講的打算。心說大概能拿捏帝王的事,不能輕易講出來。
他轉而感嘆,「陛下對軒王好寬容。」
李應棠都不是在死亡線上徘徊了,簡直是把死亡線揪起來翻花繩。
話落,跟前安靜了幾息。
李無廷微斂了神色,目光似落向很遠的地方,半晌低聲道,「朕…有對不起他的事。」
燭火映著暗帳,他面容清肅而沉寂。
寧如深心頭突地一跳,「什麼?」
李無廷抿唇,「軒王眼角的傷,是朕的母妃刮的。」
「………」
寧如深一口氣差點沒接上來:
你們皇室,就沒有別的秘辛了嗎?你們兄弟幾個到底都在諱莫如深些什麼!
他微張著唇,複雜地朝人看去。
李無廷轉頭對上他的目光,神色又鬆了點,抬手捏了下他的耳朵,輕聲道:
「這事,朕只同你說了。」
他垂來的視線很是認真。
「……」
寧如深緩緩合上嘴,喉頭動了下,「嗯。」
兩人在帳篷里沒說上多久的話。
鄒謀很快來報,說糧車已全部盤查清點,運入營中,剩下的只需檢查有無爛陳摻沙。
寧如深說,「陛下,臣也去幫忙。」
李無廷輕聲,「去吧。」
寧如深便跟著鄒謀出了主帳。
他剛一出去,就看不遠處的小帳篷前,正站著拉拉扯扯的軒王和霍勉。
李應棠朝人掀開衣襟,「快來,霍將軍,給你看點好的……」
霍勉虎軀一震,倒退半步,「王爺,使不得。」
李應棠,「你不會後悔的。」
寧如深,「……」
他難言地轉開頭,不欲再看,「鄒參軍,糧草應該是沒問題的。」
身側鄒謀好奇,「為何?」
寧如深,「畢竟是軒王拿命送來的。」
·
幾人清點完糧草,已接近傍晚。
寧如深吃過晚飯,又趕在天黑前去澡房沖了個澡。
兩日天氣十分悶熱。
他洗完澡出來,將半濕的發挽在了身前,露出後頸透氣散熱。
一路回到主帳,他掀簾就看李無廷和幾名將領站在帳中。
聽見動靜,李無廷抬眼,身側的人也紛紛轉頭。
寧如深動作頓住,「在密謀?」
「……」李無廷默了下,「進來。」
「喔。」他放了帘子走進去。
帘子在身後落下,光影一晃。
頸側的水痕反射出一抹濕亮,延伸沒入沾濕的衣襟下方。
李無廷目光落了瞬,隨後眼睫一垂,指節扣在桌案邊緣:「咚」一聲響拉回眾人注意。
他淡淡開口,「繼續。」
「是。」眾人忙轉頭應聲。
寧如深看他們還在說事,便先繞去了後方。
…
沒過多久,將領們陸續離開。
李無廷一轉進來,就見寧如深背對著他趴在榻上,露出一截霜白的後頸。
「頭髮擦乾了嗎?」
「陛下。」寧如深聽見聲音拱起來。
他烏髮垂落身前,有幾縷勾著單薄的肩頭。
李無廷立在榻前,忽而想起人掀簾進來時的那幕:在暗色的帳間如一抹明光乍現,剎那抓住了所有的視線。
他指節一曲,攏過幾縷長發。
烏黑的髮絲勾在他寬大的掌間。
寧如深後知後覺地坐直,本就悶熱的胸口頓時又燥上了幾分:
「怎麼了,陛下?」
「是幹了。」李無廷伸手試了下。
隨後又看向他敞開的襟口,指尖一動替他攏好。
衣襟攏得嚴嚴實實,遮住了鎖骨。
「……」寧如深正熱得慌,但當著李無廷的面又不好解衣裳,「陛下,臣熱。」
李無廷默了兩息,「要不要歇了?」
話題一下跨到了睡覺。
寧如深反應了幾秒才明白:
熄了燈,就好脫衣裳。躺在床上,心靜自然涼。
他估摸著時間也不早了,「好。」
…
德全很快進來熄了燈,李無廷也去後面歇下了。
帳篷里陷入了昏暗與安靜。
寧如深在床上躺了會兒,外面的動靜漸漸小了,只聽得見士兵巡邏的聲音。
他翻來覆去還是覺得熱,乾脆坐起來。
屏風後傳來一聲,「睡不著?」
寧如深扭頭,「帳子里有點悶。」
對面沒再回應,一陣動靜后,就看一道高大的身影自昏暗中繞了出來:
「要去外面走走嗎。」
「……嗯?」
小片刻后,寧如深隨人出了帳篷。
因為嫌熱,他底下只著了件裡衣,外面則披了件李無廷的披風。
一出去,外面已是繁星滿天。
廣袤的夜幕籠罩著這片塞北的曠野,營中的點點火光將帳篷的影子拉長。
李無廷抬手止住了問安的巡邏兵。
兩人隨意走過營中。
風一吹,寧如深散了點悶熱,看向身側的人,「陛下怎麼也出來了?」
李無廷低聲,「怎麼,要獨留朕在帳中?」
寧如深心口慌亂一燙,下意識,「還在外面,說什麼……」
他話到一半發覺不對:這話說得,就像是讓李無廷私底下同他這麼說。
下一刻,果然看李無廷輕笑了下,「朕知道了。」
寧如深,「……!」
大概是看他有逐漸炸毛的趨勢,李無廷適可而止,望向前方:
「朕還很少有同寧卿單獨走走的時候。」
話題轉移,寧如深緩過來回想了下:
李無廷身邊常跟著侍衛宮人,哪怕人最少的時候,也綴了個德全。
……對了,「德全呢?」
「這幾日他也累著了,朕叫他今晚不必守夜,去歇一歇。」
寧如深感嘆,「陛下對身邊的人真好。」
李無廷就側頭看了他一眼,片刻輕輕「嗯」了一聲。
這會兒大多數人都歇下了。
兩人沒有多聊,一路少話倒也靜謐。
剛過一個哨崗,前面光線又暗了下來。
這裡距離主帳已遠,寧如深正想說要不要往回走,就看前方的帳後人影一晃而過——
他心頭驚了一跳!
隨後被李無廷一把拉到了身後。
寬厚的肩背擋在他跟前,握著他的手掌很穩。李無廷側頭朝他做了個噤聲,又沉眉盯向前方。
寧如深心跳怦怦,不知是因為緊張還是別的。
緊繃的氣氛中,帳后草葉一動。
隨即響起兩聲熟悉而輕細的密謀:
「王爺啊…大內總管私下結交親王,那可是死罪。」
「奴才可是冒著生命危險給您遞消息呢。」
「快說快說,出事了我擔著。」
德全好像也有點憋不住,得意洋洋,「也沒什麼。就是陛下來這兒的第一天,寧大人是從龍床上起來的,陛下還多要了盆水呢!」
軒王,「噢噢噢噢噢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