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這不合禮數 柔柔弱弱寧大人
帳篷后的兩人還在大聲密謀。
寧如深腦中轟然發熱!一手攥緊了披風,渾身血液逆流:
終究……終究還是漏了!
還漏給了最不該漏的人——
他迎著風瑟瑟發抖。
李無廷沉凝好幾秒,轉頭看身側的人發梢慢慢炸開,攥著披風的指節都泛了紅。
他心頭一動,又被那兩道聲音搞得忍無可忍:
「都給朕滾出來!」
一聲厲呵如驚雷落下,帳篷后的人影好像震顫了一瞬。安靜兩息后,就看兩人噗通滾出來:
「……陛、陛下!」
大概沒想到會被抓個正著,兩人都驚慌失措。德全已經在地上咚咚磕頭:
「陛下饒命,奴才該死!奴才夢遊!」
李無廷沉著一張臉沒說話。
李應棠自心驚膽戰中小心覷去,視線一晃,忽而落在了一旁的寧如深身上——
這會兒三更半夜,四下無人。
寧如深被擋在李無廷身後,還穿著李無廷的披風,耳尖通紅。夜風一吹,就露出底下雪白的裡衣來。
他又不怕死地死灰復燃:噢噢噢!
「……」
一道視線冷然落下。
李無廷沉聲,「朕還是對你們太寬容了。你們可知御前近侍私結親王,論罪當斬!」
李應棠一抖,火苗立馬被撲滅,和德全一起開始嗚咽,全然沒有要「替人擔著」的樣子:
「嗚嗚嗚……」
李無廷被這兩人嗚嗚得煩。
他抵了抵眉,片刻道,「行了,趕緊滾回去!要麼滾回帳篷,要麼滾回江南。」
李應棠死裡逃生,速速滾走。
德全想溜,又被冷聲叫住,「精力這麼旺盛,那就接著守夜。」
德全涕泗橫流,「謝陛下恩典!」
他說完又瞟道,「……現在?」
李無廷頓了下,轉頭問,「還走嗎?」
寧如深眼花耳熱地按著心口,做了個深呼吸,「回…回吧。」
再走下去,他怕是就要「和李無廷夜不歸宿」、「裹在披風裡被送回來」。
李無廷便應了聲,「好。」
經歷了一出鬧劇。
寧如深注意力也從悶熱上成功轉移。
他回到主帳后,很快便上床入睡。
只是迷迷糊糊睡著前,腦中後知後覺地想著——
他剛出門時,是怎麼自然而然地把李無廷的披風薅到自己身上的?
…
第一天早上吃飯。
寧如深打了飯,照例坐去李無廷旁邊。
大概是昨晚的「密謀」東窗事發。
德全這會兒在一旁夾著尾巴做勺,軒王捧了碗稠湯坐在兩人對面。
他話是沒有多說,但喝兩口就時不時發出幾聲憋不住的:「吭…吭…!」
寧如深把手裡的餅捏緊了點。
——手好癢,好想抽人。
正想著,突然聽李無廷淡淡開口,同霍勉下旨,「你晚上,把軒王綁在床上。」
李應棠驚得陡然打了個嗝。
霍勉先是一震,腦中又一瞬浮出被硬塞看到的話本!差點脫口而出:
就像珽君對寧郎那樣?
片刻,他按下心緒,「是,陛下。」
寧如深看他面色有異,悄悄湊去,「你怎麼了?」
清晰明亮的五官驟然杵到跟前。
霍勉看見他就想起那緩緩敞開的新世界大門,還有點沒緩過勁兒來,抬手把他揮去:
「你,你先別和我說話。」
寧如深:???幹嘛了他?
·
軒王被李無廷無情制裁后,終於安生了幾天。
寧如深又回到了正常人的世界——
除了霍勉時不時一副豁然開朗、茅塞頓開,不知通往了哪個世界的模樣。
他直覺不要多問,乾脆拋去了一旁。
就這麼連著過了幾日。
今晚睡前,寧如深多喝了兩杯水。
入夜沒多久他便醒了,想要起夜。
帳外透入的微光足以看清四周的環境,床底下就置有夜壺。
但想到一屏之隔的李無廷,他還是沒好意思用。
印象中,也沒看李無廷用過。
寧如深想想還是掀開被子,準備去外面上廁所。
他剛發出一絲聲響,就聽屏風後傳來李無廷微啞的聲音,像是淺眠而醒:
「怎麼了?」
「……臣起夜。」
屏風後面默了幾秒。
李無廷沒問他為什麼要去外面,只頓了頓問道,「需要朕陪你嗎。」
「!」寧如深差點把鞋蹬掉:
怎麼陪?他們一路說說笑笑地出去,然後李無廷在門口等著,等他出來又一路說說笑笑地回來嗎?
他緩了緩,「不用了,陛下。」
屏風后沒什麼起伏地「嗯」了一聲。
寧如深就披好衣裳、趿著鞋子出去了。
…
營中依舊是燃著三五火把,走過一隊隊巡邏士兵。
他上完廁所回來,路過霍勉那頂帳篷時,忽然聽裡面飄出一陣蕩漾的歡笑:
「嚯哈哈哈……」
「噗吭吭吭……」
寧如深腳步一剎,陡然轉頭:?
……這兩人,是中邪了嗎??
他被笑得尾椎發麻,深吸一口氣趕忙回了帳篷。
進到昏暗的帳中。
寧如深彷彿還有魔音繞耳,他恍惚地走向床邊,一不留神就「哐」地踢到了屏風,「唔!」
他吃痛地縮腳,一手扶住屏風。
裡面很快響起動靜,緊接著一道身影快步而來,握住了他的胳膊:
「怎麼了?」
黑暗中,眼前的身影輪廓模糊。他只覺熱息拂過,支撐著他的那隻手溫熱有力。
寧如深下意識靠去,蹦了蹦,「踢到腳了。」
「……」
那長臂一攏,就將他拎去了床上。
一旁的燭火被點燃,光線微亮。
寧如深抬眼就看李無廷合衣站在一側,燭光下腰窄背闊。李無廷點了燈,又繞回來坐到他跟前。
寧如深腿一曲,「陛下?」
「別動。」李無廷低眼,握著他縮回的腳踝拉到跟前,「朕看看。」
少有觸碰的腳踝被粗糙的大掌握住。
寧如深敏感地一抖,下一刻就踩在了李無廷的大腿上。
墊在腿上的玉足生得瑩潤白皙,映著燭光如同暖玉。趾頭被撞得泛了紅,磕出了一點點血絲。
李無廷替他輕輕揉開,「疼嗎?」
寧如深沒多疼,倒是渾身燒得慌。
他攥著身下的薄被,看向自己蹬著的那龍大腿,咽了下說:
「陛下,這不合禮數。」
「寧卿還知道禮數?」李無廷似稀奇。
「……」什麼意思,他至少比管范懂禮。
寧如深正幽幽看去,卻又看人垂睫道,「又不是沒踩過朕的膝頭。」
那天早上的記憶驟然回籠——
寧如深頓時腳趾一蜷,勾了下李無廷的手掌。對方動作頓了瞬,又將他腳趾輕輕抵開,聲線低啞,「別用力。」
那動作恪守,絲毫不帶狎昵。
但那手掌和大腿卻發起燙來,尤其腳心下大腿緊繃,寧如深只覺自己像是踩著塊硬邦邦的石頭。
他喉頭輕咽,呼吸一顫,「可以了…」
李無廷便鬆手,將薄被掀來蓋住了他的腿,這才抬眼問,「怎麼這麼不小心。」
提到這個,寧如深就猛吸了口氣:
「陛下,臣好像撞上了百鬼夜行。」
「……大晚上的,說什麼胡話。」
「是真的。」寧如深恍惚了一下,將剛才那幕活靈活現地描述了一番,「就在臣那頂帳子里,十分之詭異。」
李無廷默了好半晌。
最後在起身前輕捏了下他圓潤白皙的腳趾:
「朕明天去替你抓鬼,睡吧。」
·
也不知李無廷做了什麼。
寧如深再見到霍勉和軒王,就看兩人似夾起尾巴正常點了。
只是兩人時不時眼神交流,靈魂碰撞,於無聲中會心一笑。
「……」
他來不及去理罵,西邡的糧便到了長綏。
這次鄒謀有事,寧如深自己叫了一隊親兵去城外點糧。
到了城門外,糧車依舊排成一列長隊。
運糧官正站在城門口,留著撮山羊鬍,見他來了拱手遞上枚魚符:
「下官乃西邡運糧官。」
寧如深看了眼:戴塢平。
他應了聲,讓親兵按老規矩盤查清點。
一輛輛糧車排著隊入城,城門口的親兵拿著長矛挨個往裡嚓地一紮——
戴塢平神色不佳,「大人,這是做什麼?」
寧如深說,「盤查有無細作。」
戴塢平乾笑,「哪有人真蠢到藏進糧堆……」
「別說了。」寧如深警覺打斷,再說下去就是侮辱皇親國戚了。
戴塢平不明,正要問什麼,從旁忽然傳來一聲:「咦?」
寧如深轉頭,就看一名親兵似有疑慮,「怎麼了?」
那親兵道,「寧大人,扎著感覺不太對。」
寧如深心頭起疑,立馬叫停了隊伍。
成車的麥粟當場翻起來,就看每車糧草里都夾著細細的沙土,甚至還有些泛了潮。
他頓時驚怔,隨即竄起一股火。
「戴大人,這是怎麼回事?」
「啊?這個啊……」戴塢平不見多慌,走過來指道,「這些都是從倉里運出來時,不可避免帶到的。路上又下了雨,多多少少得受點潮。」
「這叫多多少少?」
寧如深都氣笑了,「它們是游著泳過來的吧?」
戴塢平一介地方官,當慣了地頭蛇。
他看人一副年紀輕輕、弱不禁風的模樣,立馬搬出官場上那套,先聲奪人:
「我等一路艱苦,替你們護送糧草,到了這裡卻還要遭受百般刁難。」
「這些可都是我們西邡上上下下省出來的好米,莫不是大人看不上,只想吃.精米細糠?」
他三言兩語就給人扣上了大帽子。
城門氣氛一時外劍拔弩張。一旁守備兵見勢不對,立馬溜回營里稟報。
…
軍營,主帳中。
李無廷兀自蹙眉排布著沙盤,德全靜靜侍奉在旁邊。
帳中沉凝無聲,帝王神色寂然。
正當這時,帳外忽有一守備兵來報:
「陛下,城外點糧隊出事了!」
李無廷心頭一沉,喚人進來,「何事?」
那守備兵跪在御前,將事情一五一十從頭報來,「那糧草,約摸只有六成能用。」
李無廷眉心驀地壓了火。
他指尖點著沙盤邊緣,冷笑道,「那些地方官天遠地遠,還真是活成土皇帝了。竟敢在糧草上弄虛作假,當朕是好糊弄的!」
他頓了下,又問,「他呢?」
守備兵反應了一下「他」,很快明白,「寧大人同人據理力爭,但那運糧官死不承認,對著寧大人一通刁難!」
德全立馬大罵,「定是看寧大人好欺負!唉,寧大人這般柔柔弱弱的……」
他邊說邊瞟向身側載著怒意的帝王。
李無廷薄唇緊抿了一下,胸口起伏,「帶朕過去。」
那守備兵驚道,「是,陛下!」
一行人一路去往城門口。
遠遠的,就見一列糧車被攔在城門外,一群人正圍在那裡。
李無廷眸光沉沉,疾步過去。
走近了,城門外的情形便落入眼底。前方聲音傳來,他腳步忽而一頓。
只見寧如深站在一群定遠軍身後,而定遠軍正手持長矛,抵著那運糧官的脖子:
「敢送這種破爛草糧,老子直接扎死你!」
「還敢凶寧大人,還不快給人道歉!」
戴塢平哪見過這等窮凶極惡的兵,被雪亮的長矛一抵,頓時嚇得跪地求饒:
「原來是御史大人,下官冒犯、下官冒犯!」
寧如深柔弱捂耳朵,「聲音好大。」
定遠軍直接一紮:「你故意嚇寧大人的吧!」
戴塢平咚咚磕頭,「下官沒有啊。」
李無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