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金綺蓉

距離滄明市很遠處。

密林中，一座巨大莊園內，中央豪宅，二樓。

這裡是一間巨大而豪華的卧室，整個房間裝修為洛可可風格，牆壁和天花板邊緣滿是優美的曲線和精細纖巧的雕刻裝飾，室內陳設著昂貴的傢具，立櫃雕刻著獅、羊、樹木，桌椅邊緣儘是卷形曲線、花朵、葉狀邊緣的裝飾，地上鋪著厚厚的絨毯。

如果在陽光下，整個房間定會讓人感覺瑰麗華美，溫暖動人。

但房間里沒有一絲陽光，所有落地窗全都被有織錦緞與刺繡的厚重窗帘遮住，徹底隔絕了窗外的美麗風景與和煦陽光。

有兩個侍者在門邊侍立，大氣不敢出。

卧室中央，一張豪華程度堪比皇室用具的歐式貴族四柱床上，一道曼妙的身影慵懶地斜倚在床上。

忽然，距離床不遠的地方，一道陰影突兀出現，開始抖動。

床上的身影揮了揮手，黑暗中的侍者疾步走到窗邊，將窗帘拉起一角。

陽光照進房間，在地毯上落下帶著暖意的金色。

在陽光照射的位置，那陰影逐漸被形體灌滿，黑衣的男人出現在室內。

他看了看四周的環境，隨即將目光投向黑暗中的床幔。

「我回來了，準備十二小時后動手。」

床幔中，女人的聲音響起，慵懶，誘人，卻透著不悅：「說過讓你傳到門外，敲門進來，不懂規矩？」

俯首的男人扯了扯嘴角，眯起眼睛，沒理會女人的責罵，更沒有回答。

床上的帷幔拉開，一雙修長的玉腿踩在地上，女人依舊把自己隱藏在黑暗中，但男人的視覺與常人不同，可以看清。

那是一個身著浴衣的曼妙女子，身姿豐腴，浴衣無法遮擋起伏的曲線。她有一頭栗色的捲曲長發，嘴唇微厚，眼角狹長，鼻樑高挺。這張面孔並非絕美，卻異常性感。

本應如此。

女人並未正眼看向眼前的男人，男人只能看到她的側臉。

實際上，面見手下的時候，她大多把自己隱藏在黑暗裡，而手下大多不會去直視她。

但男人並不在乎，他自恃在變異者中也有數一數二的強大體能與詭異力量。

實際上，儘管投入了女人的組織，他卻一直以合作者的身份自居。

甚至，在內心深處，他對眼前這個堪稱身居高位的女人，抱有一份扭曲的垂涎。

他想看到她被他征服、蹂躪，在他面前哭泣的樣子。

他甚至不屑於隱藏自己眼底的慾火，所以他直視著女人，朗聲問道：「目標隔壁，你妹妹那個小寵物，我也一併幹掉？」

近乎放肆的舉動徹底點燃了女人的不悅，她轉過臉，看著這個男人，喝道：「柴靈契！」

柴靈契嘴角翹起，滿意地打量著女人的正臉。

女人的右半張臉是正常的，神情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高傲與冰冷，這種氣質與豐腴的身姿、勾人的骨相、如血的紅唇組合在一起，足以引動任何男人強烈的慾望。

但她的左半張臉猙獰如鬼。

從鼻樑左側，半張臉如同被野獸抓撓撕扯掉一樣，連骨骼都被削平，露出外翻的皮肉與一個個狹長的孔洞。

她左側的顴骨完全消失，紅唇倒是完好，但唇角后只剩下一點皮肉，整個牙床露在外面，牙齒潔白，卻更顯面容猙獰。

柴靈契盯著女人那半張殘缺的面容，咽了口口水，呼吸都逐漸粗重起來。

這個女人左右對比鮮明的面孔，

激發起他某種異常的獸慾。

這種被已嚴重撕扯、破壞的美麗存在，總會讓他想起那些被自己寄生、撕裂的獵物，因此每次看到她的臉，他都會抑制不住地興奮起來，甚至在離開后總會殺幾個人，發泄一下。

其實柴靈契知道，自己的「污染」已經深入骨髓，徹底改變了他的心智結構，攪亂了他的大腦。但他不在乎，或者說，他感覺好極了。

所有覺醒者在「覺醒」后都會失去睡眠，但得到極其充沛的精力，被污染的變異者更會精神高度亢奮，對這種癥狀，有些感染者憂心忡忡，有些卻甘之如飴——柴靈契屬於後者。

床邊的女人甚至覺得，噩夢中那幾個小時，其實早已逼瘋了他。

對付這樣的瘋子，一味施壓是沒有用的，甚至有可能激起對方的凶性，造成不必要的損失。

只要願意，她有一萬種辦法幹掉柴靈契，但他還有用。

這正是讓她頭疼的地方——之前一次協作任務中，柴靈契違抗命令，把一個準備留給另一個員工吞噬的「血食」徑自吞掉。

而他竟然真的陰錯陽差間得到了對方重要的能力——傳送。

無視距離，一天可以使用接近五次的超距傳送！

那次，她並沒有準確預知到對方的能力是什麼，否則，她絕不會讓柴靈契參加行動。

實際上，預知他人的「覺醒」本身，就已經是稀有的能力，帝國官方的幾大基地里，都沒有她和她的妹妹這樣的存在。

可她依舊為自己的失誤感到懊惱。

這次失誤造成的尷尬局面，使得她不得不重用柴靈契，同時忍受對方的放肆與僭越。

這不是長久之計，實際上，她知道，那個守在此次狩獵目標旁的那個女孩，就是珍貴的傳送能力者，正是能夠替代柴靈契的優秀人員。

她要把那個女孩從懦弱的妹妹身邊搶走，自己使用。

想到這裡，她平復情緒，慢慢說道：「不要動那個女孩，她以後可能是你的同僚。

「而且，滄明基地里有一個五階覺醒者，感知類，她叫李莫名。

「你出現在滄明市的一瞬間，她就會發現你，所以你只有很短的時間完成狩獵。

「不要浪費任何時間，速戰速決。」

「哦~？哦~~~。好的，金老闆。」柴靈契輕佻地發出兩個音節，而後笑著點了點頭，轉身，推門而去。

金綺蓉目送著這個令她厭惡至極的男人施施然離開房間，咬緊銀牙。

一股蓬勃的怒意自心頭湧現。她並不是御下無方的上級，否則不可能在三年內創立起全球聞名的黑色組織——「公司」，更不可能馴服麾下近百名強大的變異者和感染者。

她此刻的進退失據，更多的，源於那個守在「血食」身邊的女孩背後的人。

「綺瀾……」金綺蓉低聲默念著一個名字。

那是她三年前拚死保護，甚至為此遭受重創的人。

「你一定要跟我作對嗎……

「你這麼軟弱，會被這個世界吃掉的。

「你根本不懂，這個世界即將天翻地覆，噩夢終將覆蓋一切，只有足夠堅強，我們才有明天啊……

「沒關係，姐姐會保護你的。

「就像以前那樣……」

在女人的喃喃自語聲中，侍者小心地拉好窗帘。

黑暗的房間里，女人的低語聲逐漸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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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靈契走出「老闆」的房間，邁著四方步施施然在豪宅里溜達起來。

他沒有回自己的屋子休息，為晚上可能的戰鬥養精蓄銳。

柴靈契認為，那完全沒有必要。

一個尚未達到四階的小姑娘，如果敢阻攔他……

那麼他不介意一晚上吃掉兩個「血食」。

從三年前，覺醒者與變異者相繼出現開始，許多機構就開始研究這些「超人」的力量體系，為他們劃分等級。

畢竟，界定對方的力量和價值，進行吸納或打壓，是人類上層的本能。

目前，最為各國高層與「地下」認可的覺醒者劃分的體系，就是帝國的五階劃分法。

一階噩夢覺醒的人，被稱為普通覺醒者。

他們的整體能力大幅度增強，速度、力量、感知甚至思考速度全都顯著提升，逼近自己現階段能達到的體能極限，且機體衰老大幅度減緩。

而這也就意味著，一階覺醒者的力量上限，與自身年齡和健康程度密切相關。

一個健康青年一旦經歷噩夢覺醒，哪怕只是普通人，各方面體能可以直接參加競技體育，並依靠體能出類拔萃。一旦進行適度訓練，便是優秀的戰士。

但如果是一個老人僥倖活過噩夢，達到一階噩夢覺醒，那麼他也只是一個更加健康的老人，延年益壽，但腿腳依舊不會變得靈便。

這就是為什麼現在活躍於各國「地下」的底層覺醒者大多非常年輕，最大不會超過五十歲。

但這種限制，只限於一階噩夢覺醒。柴靈契更願意稱呼這些人為低級覺醒者。在他的眼裡，這些人並為憑藉自身的力量撐過噩夢的考驗，他們只是僥倖存在，並被噩夢拋棄罷了。

在他看來，低級覺醒者只是和普通人，以及「血食」一樣的物品，是活著的肉塊，生來就該被他這種被世界誤認為是「感染者」、「變異者」的高階覺醒者任意使用。

支持柴靈契這種論點的看法就是，一階覺醒者是沒有「能力」的。

只有來到二階，事情才便有意思起來。

二階噩夢覺醒者的體能，開始完全超越了人類極限。

柴靈契永遠記得，自己初入「地下」，與他人搏殺時，曾見過一個將近六十歲的二階能力者，在用普通人肉眼完全無法追蹤的速度移動，躲避子彈，並在身中多槍后幹掉一整隻帝國的戰鬥小隊，再從容離去。

這些人，已經是某種意義上的「超人」了，他們也被稱為「能力者」。

所謂「能力」，是一個泛泛稱謂，對這種違背現實世界物理法則、甚至因果律的力量，各國乃至各不同研究機構都有著自己的不同稱呼，但稱其為「能力」，各方都更容易辨識。

操縱火焰、電流乃至飛行，這些普通人藉助現代科技才能實現的能力，對二階能力者來說抬手可得。

但「能力者」，也只是柴靈契曾經的起點。

他怎麼可能不驕傲？

二階之上，三階的噩夢覺醒者，已經是各個勢力、乃至國家都要努力爭取的重要力量。

這些覺醒者一個人就是一隻軍隊，普通的熱武器很難傷害到他們。

同時，三階覺醒者的力量已經不可思議到了神跡的級別，超距離傳送、意識干涉、陰影潛伏、個體異常進化甚至預知……

他們可以做到人類科技無法做到的事。

只不過，不知什麼原因，從三階開始，覺醒者的「能力」使用逐漸受到限制，譬如24小時內，使用能力的次數不得超過5——8次。

一旦超過限制，「污染」便會發生。

「污染」，也被叫做「感染」，兩者指的是同一個事件，那就是三階覺醒者過度使用能力后，出現的某種反噬現象。

「感染」的表現多種多樣，有外表的變異，有精神的異常，感染程度越深，覺醒者的失常程度越重，精神與肉體全都會變得與普通人迥異。

「感染」是不可逆的，而且，一旦超過了覺醒者能承受的限度，當事人本身便只有兩種可能。

要麼變成一顆活著的定時炸彈，在能力失控后被自己的力量扯碎，要麼變成失去神智的野獸，被官方和「地下」聯手狩獵。

其實，還有最後一種可怖的下場——化為「門」，一道聯通現實世界與噩夢世界的門扉！

然後，會有某種與該覺醒者能力有關的存在，從門中走出。

這會給現實世界帶來什麼，只有命運能給出答案。

出現「門」，是各國高層與「地下」的絕大多數人都無法接受的現實，只因每一次「門」的出現，都伴隨著巨大的恐怖與損失。

但柴靈契並不這麼看。

在他看來，能成為「門」，是身為一個覺醒者最大的光榮，能夠接引改變自己命運的威力降臨人間，難道不是一種莫大的榮幸嗎？

可惜，能夠體察他深邃思想的人少之又少。

幸好，不是沒有，人生仍能得一二知己。

三階覺醒者之上，是四階覺醒者。

到這個層次的覺醒者數量已經十分稀少，他們每個人都是各個勢力乃至國家重要的戰略儲備力量。

據說，這次他去狩獵的那座城市，滄明市，就在一個月前忽然駐紮了一位強大的四階覺醒者。

有趣的是，這些強大的四階「超人」，有著強悍到讓地球生物顫慄的肉體力量，卻很少使用「能力」。

如果說二階覺醒者使用「能力」相對隨意，三階覺醒者使用「能力」就有了明顯的次數限制，那麼到了四階，發動「能力」已經非常危險。

每天，甚至隔著數日使用一次「能力」，才是安全的，而「能力」的烈度也必須控制。

各國的研究機構一直認為，這是「噩夢」對過於強大的蘇醒者的某種限制，畢竟，這些四階覺醒者的能力太過強大，掀起風暴、發動小型地震，甚至製造一場大規模幻術，全都可以做到。

這樣的能力，是完完全全的，規模上的質變。

如此強大的能力，使用卻受到限制，在柴靈契看來太過可惜了。而所謂「噩夢會給覺醒者限制」這種說法，在他眼裡更是站不住腳的狗屁。

因為這種說法，根本無法解釋五階覺醒者的存在！

五階覺醒者，是覺醒者里最特殊，也最讓各國研究機構著迷的存在。如果說四階是戰略級力量，那麼五階的「超人」，各個都是每個國家的國寶。

因為五階能力者，可以毫無限制地使用他們戰略級的能力。

這一條，足以讓他們成為整個人類文明字面意義上的「婆羅門」。

據說，某個沉迷於搜尋噩夢真相的地下組織，從這些超人中的超人出現開始，就在對歷史文獻進行重點研究。

那個組織的人堅信，人類神話中記載的那些神明，很有可能就是最早的一批五階噩夢覺醒者。

對這個說法，柴靈契覺得很有意思，但他也無法判斷真偽。

有趣的是，五階能力者的肉體力量非常有限，並未遵循覺醒者從1——4階身體力量逐步增強的規律，據說，他們的身體只是普通人的肉身。

無人知曉這樣的孱弱的軀殼如何承載神明般的偉力。

但柴靈契知道，這種說法是錯的。

因為他剛剛從一個五階能力者的房間里走出來。

金綺蓉，這個一手創建了讓地下世界與各國覺醒者管理機構為之膽寒的黑色組織——「公司」的女人。

這個曾經孤身一人施施然走出北俄覺醒者研究機構「黑群島」，只留下一地屍骸的女人。

怎麼可能是普通人！

不然，以他無法無天柴靈契的心性，一定會在慾望上涌時，毫無顧忌地給那個誘人的女人來個硬上弓。

可每當他看向對方時，身體都會不由自主地向大腦發送極端危險的信號。

那種感覺，恍如重臨噩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