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什麼，你又被通報了？這可不妙啊，上次還是前天跨過警戒線尋找小閃的時候，」回到房間后，知曉情況的兩人表示憂慮。

「我知道，再有一次就不能在這裡工作了……」小四沮喪地低著頭，隨後瞬間振作起來，笑著面對小閃，「沒關係，只要不犯錯就行了。所以要儘快教會小閃人類社會的規則。」

「人類社會？」小閃不停地往嘴中塞著飯糰，一臉好奇。

「是的，就是這個因潘達尼亞而繁盛起來的攀登國度——神賜聖樹帝國的規則。

「首先是冒險者們，只有通過一年一度的『帝國統一高級冒險者測試』取得前列的名次，才能獲得帝國註冊冒險者資格證，考試分『體能』和『慧識』兩大塊。如果有幸及第中舉，就會被授予冒險者資格證。此時必須想方法組隊或者加入已有隊伍，從繁花群島出發，到達歸終海大漩渦的邊緣，通過大升降梯下潛到海底深淵，在深淵中前進直至潘達尼亞的底部，那裡被稱作『根之起點』。到達起點的人就會被授予象徵『初階冒險者』身份的耀白指環。指環象徵著冒險者的等級，據說也是由稀有遺物製作而成的。」

「哦哦，獲得那個白色指環后就能吃燒雞了！」小閃尖叫。

「沒錯，不僅如此，隨著指環等級的提高，還能享受更加全面定製化、高貴甚至難以想象的待遇，親屬也會被國家照顧。就單從吃的這方面說，更高等級的冒險者甚至能吃到從潘達尼亞帶回、不屬於人間的稀有且美味的食材。」

「哦吼，我一定要當冒險者！」

「不過吃只是很小的一方面哦，實際上大多數人更看重冒險者身份的附加價值吧。

獲得指環的冒險者很容易就能在帝國獲得高級的職位，比如剛才那位衛兵大叔，估計就是憑手中的耀白戒指獲得的位士工作。

總而言之，指環是地位和身份的象徵，攀登世界樹到達的海拔越高、取得的成就越多，就會被授予更高等級的戒指。反之，如果常年累月冒險活動帶來的影響達不到帝國冒險者協會的要求，就會被降環處理。如果生活過於落魄、被認為失去攀登的能力，甚至會被沒收指環，剝奪國家冒險者的席位。作為無環者，也就是我們這樣的人，就只能心甘情願地服務有指環的人，這就是這個攀登帝國最為基礎的規則啊。

除開象徵新手學徒的耀白戒指（白戒指），等級依次遞增的還有：

成為隊伍不可或缺之一員的階位之戒——霞粉戒指（粉戒指），

能夠擔起領導責任的領隊之戒——焰金戒指（金戒指），

傳道授業、組織大規模探索行動的教授之戒——月光戒指（藍戒指），

接近潘達尼亞前線、致力於開闢人類探索前沿的宗師之戒——玉龍戒指（綠戒指）。

以及最後，站在冒險者以及整個人類攀登社會的頂點，做出的貢獻成為了歷史的里程碑、被聖樹帝國皇帝所認可、排名前七位的宗師，他們被授予了『潘達尼亞馭者』的名號。」

「馭者！」小閃吮著指頭嘀咕，「好奇怪的名字。」

「是啊，但大家都這麼叫，這個威嚴的稱號早已刻在每個人心中了，重要程度不亞於帝國的皇帝。其實，每位馭者也有自己專屬的戒指，據說都是黑色的。但因為太過出名似乎不再需要戒指來表明身份了，因此那些戒指也很少出現在大眾視野。不過我可是在圖鑑上看過喔。」

「馭者聽起來好偉大……」小閃皺眉沉思，

「但是人類社會，真的好複雜哦。又要重複地考試，又要套關係，還要不斷證明自己。小閃感覺要成為正式的冒險者都好難。」

「小閃……人類就是這麼複雜的生物，有朝一日你會有更深刻的體會的。」正月溫柔地摸著頭安慰道，「最初的先人不斷地在潘達尼亞開拓積累，自己身邊積累的珍貴遺物越來越多，隨著自己到達的高度越來越高，最後到了可以指定、改變社會生存規則，建立起無比強大的攀登帝國的程度。

可因此後人卻失去了撿拾遺物的機會，他們起點雖然和前人相同，到達相同高度后遺物卻都被搜刮乾淨了，沒有積累想要攀登至更高卻是難上加難。這就是這個攀登帝國普通人掙扎的現實吧，攀登越來越屬於貴族群體、攀登世家這些規則的制定者們，而後來的人只能成為剩下90%的服務者。」

「不過這種服務於冒險者的規則也加快了人類攀登的速度吧？只能說有利有弊……可是對我們這種平民幾乎是沒有希望可言了。」小滿補充。

「就算如此，成為馭者也是我要成為的目標。不對，不如說是因為要去爬到潘達尼亞之巔，而必須經過的目標！」小四聲音堅定。

「小閃還想正規吃到燒雞……對了，還有和小四一起到潘達尼亞之巔。」

「小閃怎麼突然有這個目標了，」正月擔憂地問，「這麼一會兒就被帶壞了。」

「嘿嘿……因為小閃自己也想知道巨樹到底有多高啊。不過還有一點，為什麼剛才那個衛兵不去攀登潘達尼亞，而只是在街道上巡邏呢？」

「一針見血的問題，小閃。」小滿搶答到，「對大多數人來講，雖然都想像小四那樣鐵了心要到達攀登潘達尼亞之巔，可真正行動起來卻發現事實不是想象的那樣簡單。進入潘達尼亞就意味著真正脫離了人類世界的庇護，珍貴而強大的樹生生物，無法預料、超出人類承受極限的自然環境，以及人類最為懼怕的事物——未知。據帝國冒險家協會的統計，百分之六十進入潘達尼亞的冒險者都會在一兩年內因為各種原因去世，失蹤未能返回的就佔到一半（這是小四偷看到的機密數據）。因此，對大多數人來說，跨過海底深淵、到達潘達尼亞底部獲得耀白戒指、返回人類社會享受生活的榮華富貴就已經是最完美的權衡了，不僅滿足了冒險欲、也能憑著白戒指的台階在人類社會中混得很好。這實際上才是絕大多數人所追求的美夢啊。攀登的性質其實早已變了，攀登世界樹只不過是嘴上說說而已，踏上一腳便折返不也是攀登過嗎？

獲得戒指就意味著獲得進入人類社會各行各業尖端的門票，這應該才是絕大多數參加資格考試之人的意圖吧。不過說回來，誰願意冒險葬送自己唯一的寶貴生命呢……雖然這麼膚淺骯髒啊，但是到達潘達尼亞底部也並非想象的容易，獲得白戒已經是大多數人的極限了。這就是人類啊！說實話，其實我也很想這樣吶，哈哈哈。」

「哦哦，人類！」小閃歡呼，「原來潘達尼亞是這麼讓人害怕的東西。」

「其實有些誤區哦，」正月補充道，「對全人類來說，世界樹上強大的生物和未知的環境都是可以通過時間、人力的積累克服的。真正讓人退步的，是傳說中來自潘達尼亞的侵蝕，會讓人產生『混亂』的現象。」說完，正月憂慮地看了看低沉著臉的小四，「哦對了，某個人似乎不喜歡這個詞，用他的話講，『與其說是侵蝕、混亂，不如說是未知的現象，是可以通過煉金和瞻星科學分析弄清的東西。』」

「侵蝕……那到底是什麼？」小閃聽得入迷。

「那是人類一直沒能弄清的東西，」正月繼續說道，「長久待在潘達尼亞，身體會變得奇怪起來。迄今為止觀察到很多不同的癥狀，但都無法解釋原因：突然失去了睡眠功能，身體一夜間衰老了幾十歲，意識正常但喪失了所有和人溝通的能力，精神失常、失去了作為人類的自我認知，以及全身長毛突然變得像野獸般狂化等等。就像是染上某種無法治癒的疾病，即使回歸人間也無法緩解，嚴重者在折磨中等待死亡。不過看似無規律、沒有徵兆的詛咒中，人們也發現了一個現象：越是在潘達尼亞待得越久，或是攀登得越高，就越容易受到侵蝕……這就是攀登所必須冒的風險，知道了這些，你也想跟著小四攀登嗎？」

「嗯！」小閃沒有絲毫猶豫，「小四在哪裡，我就要跟到哪裡。而且，我也想知道自己的身世。」

「小四，你究竟給這孩子看了什麼，」正月略帶生氣地說道，「就算你不珍惜自己的命，也不能把小閃當作冒險的工具啊。對你來說，小閃究竟是什麼？」

「就當作寵物飼養吧！」小四提議，當場被正月敲了腦袋。

「小閃可是可愛的女孩子，你在亂想什麼。」

「小閃的性別還不清楚吧，」他嘆了口氣，終於嚴肅地說道，「小閃是我的同伴，我從看到她的那一刻便認定了。在我被潘達尼亞吞噬之前，是絕不會讓她受傷的，我發誓。」

「不過幸好路還長，而且下一場國家冒險家測試還要等一整年。等你們倆人湊夠考試費、通過篩選恐怕還要不少時間吧。」倆人嘆氣道，「希望小閃有一天能改口。」

「這可不是嘴上說說而已，我有充足的自信，要說憑什麼的話，」小四擺出老師的姿態，從床底拿出一個盒子，邊拆封邊解釋道，「這是我上周煉金實驗中偶然的發現，從來沒告訴過別人的發現哦。材料很珍貴，你們看！」

只見小四從盒中取出一束粉色的囊狀物，三人定睛一看才發現那是動物的大腸，估計是豬的沒錯。不知從何處拿出了一個口哨狀器物，倆人才發現那是名為『空氣發生器』的四品遺物，用量有限且無法補充。

「要是被梅老師發現就真的完了。」三人額頭冒汗。

「沒問題，這是冒險者用完丟在垃圾桶里的。」

接著，小四啟動遺物，熟練且快速地塞進豬大腸中，封閉了兩端。

只見大腸因為遺物不斷產生氣體的作用漲得渾圓。

「這是在製作大腸氣球嗎？」

「有些類似。快看，要開始了！」小四提示。

大腸因內部氣體的作用不斷漲大，就要突破脂肪膨脹的極限了。可就在這時，發生了讓眾人不可思議的一幕。

大腸在瀕臨極限時驟然緊縮，眨眼間便坍縮成了緊緊覆蓋遺物的一層膜衣，在那同時，腸子的外表滲出了微小且密密麻麻的血珠，血珠慢慢凝聚，彷彿無數的小手般開始蠕動，並且向外延伸。嚇得三人抱在一起，小閃被擠在中間，面無表情舔著嘴角。

就在血珠繼續生長、快要成為一個大血球時，小四直接用刀子劃開了腸衣，赤色小手瞬間便失去了活力。

「侵蝕……這和傳聞中侵蝕的癥狀好像啊。」小滿驚嘆道，「究竟如何辦到的？」

「具體原因我也無法解釋……但我推測肯定是腸衣內外環境出現了某種差別，才導致了那些絨毛的活性化。」

「大腸好厲害！」小閃一把抓過腸衣，

「不要碰，可能會有毒。」

小四想奪過來，可她已經一口將食物吞入肚中，周圍的三人想要阻止時已經來不及了。

此時的小四突然瞥見一個現象，腸衣外表的絨毛在碰到小閃后又再度活了起來，開始蠕動，可來不及觀察就被一口吞進了肚中。

「終於吃到肉了！」小閃邊咀嚼邊說，一臉滿足。

「小閃……你覺得好吃嗎？」小四見阻止無效只能問道。

「好吃……比飯糰好吃！」

「下次你要吃什麼之前，要提前問我，好嗎？」小四不得已只能定下規矩。

「好！」小閃因為吃到肉高興地在房間內第四張閑置的床上打滾，突然問道，「這是給我的床嗎？」

「啊，那是我們另一個舍友季約的床，她比我們大三歲，也是我們的朋友，大家都稱她小季姐姐。」正月解釋道，「可是兩周前忽然說起頭痛，在幹活時突然暈倒了，就被送回了家……有家真好啊，不像我們三個都是因為各種原因失去父母的孤兒。明明走之前說好要寫信聯繫的，我們連續送出了好多封信都沒有迴音。真令人擔心啊，是搬家了嗎？」另外倆人也表達了憂慮。

「說起來，最近交易所里有不少人都有類似的癥狀呢……是季節性流感嗎？」正月指出，「不僅如此，我遇到的一些前來交易的冒險者們也有不同的癥狀，還有些客戶正在商議價錢的時候突然戛然而止，像斷了線一樣，然後驚慌地跑了出去，不過之後又像沒有發生什麼似的回來了。」

「莫非是……侵蝕？」小四突然陰著臉，「不太可能，大概是從潘達尼亞帶回了什麼病菌吧？說起來很久以前也有發生過從世界樹回來的攀登者成為大規模感染源的事件。」

「希望如此吧，等長休的時候我們去小季的家去探望吧……」

「小季的家到底在哪裡呀？」

「在距離繁花群島很遠的地方哦，叫做潘洛斯大陸，與我們生活的群島不同，那裡擁有無邊無際的土地。幾百年前還屬於別的國家，但最終還是成為了帝國的一部分。坐船可能要花上半個月的時間才能到達。」

「那麼遠啊。」

就在此時，小閃忽然發現三人都在驚訝地看著自己，他們瞪大了眼睛，因為過於震驚而愣住了。

只見在趴床上的小閃，不知何時換了模樣，一頭齊肩短髮，嘴角還有一顆黑痣，看上去就像剛睡醒的農家少女。這副樣子，臉上的每個細節都和三人記憶中的小季姐姐毫無二致，簡直就像複製了一樣！

「小季，原來，原來你已經病好了呀，假扮成小閃來騙我們啊？！」小滿驚嘆道。

「笨蛋，」正月拍了拍小滿的腦袋，「你仔細看，小閃的身體沒有變，只是臉變成了小季的樣子。」

「欸，我的臉？」小閃自身似乎並未察覺，待到小四把鏡子拿來時，才被自己的臉嚇了一跳，「喔！這就是小季的臉啊。」

「怎麼會，真是不可思議。」小四湊近小閃的臉，再次和記憶中的對比，依然不出任何區別，「也不是變臉戲法，究竟是如何辦到的……你甚至沒有見過小季姐！」

「啊啊，我也不知道。我怎麼會變成這樣？」

「小閃，你不會又吃了什麼不該吃的東西吧？」

「哦，我想想，」小閃閉目皺眉，裝作用力思考的樣子，不一會就恍然大悟般睜開眼睛，「啊，我好像不注意把床上的頭髮塞進嘴裡了。味道甜甜的，很好吃。」

「什麼，頭髮竟然是甜的？！」小滿大吃一驚，隨後忍著疼拔下一撮毛塞進了自己嘴中，隨即又吐了出來，「好難吃，一股油味，還哭。」

「那是你一周沒洗頭了吧。」正月嘆了口氣。

「竟有這麼神奇的事情，你能變成我的臉嗎？」

小四把頭髮遞給小閃，她吞下后便閉眼凝神，憋足了勁，卻沒有任何變化。似乎只能在小季和自己的臉之間選擇。

「實驗失敗了啊，那為什麼變不了我呢。」小四接著看向身後的倆人，「你們要不也試試？」

正月用雙手護住了頭，一臉抗拒的神情。

而小滿十分主動地又拔了一撮頭髮，似乎那不是自己的一樣，隨後將它塞到了小閃用力張開、像雛鳥一般嗷嗷待哺的嘴中。

再一次，小閃的臉沒有發生任何改變。

「難道說，小閃只能改變成女生的臉？」小四眼睛放光地看向正月，後者臉上露出了楚楚可憐的表情。

「不要啊，怎麼又讓我想起那次可怕的煉金實驗！」

小四搖了搖頭，隨後突然想起了什麼，走到正月床邊開始檢查，最後收集到了一撮毛髮，「床上的頭髮更符合實驗需要，因為小閃吃的樣本也是床上的，不過這點差別應該可以忽略吧。」

第三次，小四將正月的頭髮放入小閃嘴中，如他預料那樣，小閃仍然沒能改變樣貌。

「可以由結果歸納出兩個猜想：1、有可能小閃只能變化一次，而變成季約姐就佔用了這唯一一次機會。2、我們三個和季約有著某種本質差別，這種差別導致了小閃只能變成季約，差別有可能是年齡、身體因素等等。」

「總之，又是關於小閃的一個無法解釋的現象，」小四摸著下巴思忖道，「不僅能夠在牆面爬行，而且可以消化常人難以下咽的食物，以及目前仍不清楚、可以改變臉型的能力，加上比十歲孩子還聰明的智能……從來沒聽過這種事情，小閃，你真是適合攀登的天才啊！」

「已經不是天才的程度了吧。」正月吐槽道，「還有，小閃的智力只是十歲嗎？」

「嘿嘿，我是攀登的天才！」小閃因被誇獎羞紅了臉。

可她的肚子突然發出一陣嗚嗚的聲音，臉上呈現不妙的表情，臉型也變回了小閃的模樣，「肚子痛，我要去便便！」

說著便沖向了衛生間。

「不會中毒了吧？」眾人一臉焦慮。

三人聽著用勁的喊聲從衛生間傳來，心裡捏了把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