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回、郎岱堡徵人不退,胡煙漠大破菁軍
白元駒捻捻鬍子,笑著點點頭,他朝駝隊一擺手,那個西域人看懂了他的意思,領著駝隊向前走去。
長隊又開始行進了……
順德八年十一月十日巳時
曌國河漠都護府,漠遮城北七十里
郎岱堡
在火辣辣的太陽底下,戈壁灘猶如在爐上烤著,灼人的熱浪席捲著每一寸土地,使人喘不過氣來。
大漠上的沙粒熱的燙腳,整個沙漠好似一個蒸籠,蒸著沙漠上的一切生靈。
曌國的軍旗耷拉在插著幾支箭的旗杆上,旗上的「曌」字早被狼煙熏得看不出顏色。陽光照在城牆上,時間摧殘出它的滄桑,但它仍雄立一方,如同一位怒目金剛。
土黃的城牆下堆滿了屍體,有穿著皮甲的菁軍輕騎,也有曌國的士兵。沒人為這些人收屍,這片大漠上似乎已經沒人了。
真正還活著的、喘著氣的,只有十三個士兵。他們個個袍甲污濁,發簪早已半散的披了下來,幾個人把原本包在頭上的巾包在了傷口上。
這十三個人躺在碉堡的陰影里,盡量避開了太陽的毒曬,只有一個人還在堡腳下的死人堆里翻找著什麼。
崔鼎趴在死人堆里撿起一把橫刀,卻發現刀口已經卷了刃,他撇撇嘴,扔掉刀,又從一個曌軍的屍體上摸出一塊饢,他喃喃道:「別怪兄弟,咱做鬼也得做個飽死鬼。」
伍長柳誠躲在一堵牆的陰影里,他搖搖半空的水袋,嘶啞著嗓子喊道:「崔鼎,你他媽干甚去了?」
「我的刀都卷刃了,不找點補充,等下打起來,我用什麼?」崔鼎不肯回去,他繼續在屍堆里翻找著。
柳誠和其他幾個躺在陰影里的老兵都笑起來,一個瘦子道:「得了吧。現在有沒有武器,能有什麼區別啊?」
柳誠敲了一下瘦子頭上帶的盔,道:「少放屁。」
他們已經在這個破堡里苦苦守了七天,一個四百人滿編的十一團,現在死得只剩下十三個,而那個上面指派的校尉,第一天便戰死了。
菁軍如果再發動一次進攻,恐怕僅剩的一十三人也會戰死。這個時候,再堅強的意志也會變的低沉。
「崔鼎,你要是還有力氣的話,不如給你大爺卷一卷薄荷葉。」在碉樓的一個拐角處,一個大眼睛穿著扎甲的弩手喊道。
他正在磨著一把滿是鮮血的環首刀,他的虎口開裂了,露出了鮮紅的肉。
崔鼎停下了,罵道:「聞紹鈞,你個王八犢子,還他媽薄荷葉呢,有的吃就不錯了!」
「你就說你還有沒有吧!」聞紹鈞喊道。
崔鼎又往前爬了幾下,道:「有,等再打完一場的,我親自給你卷一條。」
你就不能先給我?我怕你命不行,沒命活到那會兒。」聞紹鈞罵道。
崔鼎一撇嘴,道:「等我從死人嘴裡給你摳吧。」
崔鼎咽了口吐沫,深吸了一口氣,繼續向前爬了爬。
過了約有一刻,他抱著三把長刀和一把鐵胎弓回到城牆的陰影里,他把兵器「嘩啦」扔在地上,躺倒喘息。
柳誠扔給他一個水囊,崔鼎急忙接過,拔開木塞,他一揚脖,灌了一大口。
「哎!可不行這麼喝!」柳誠慌忙奪過了崔鼎手中的水囊。
周圍的人都下意識地舔了舔乾裂的嘴唇,可他們卻不敢再多喝一口。
柳誠道:「照你這麼喝,咱們可挺不到援軍來了。」
一個士兵道:「這狼煙都燃了三天了,
都護府的援軍就算爬,也爬到了吧?」
柳誠眯起眼,道:「唉,何元正,可不敢這麼說,萬一漠遮城那邊兒也打著呢?這次菁軍來的實在太快了。」
陰影里突然安靜了,這十一團僅剩的一十三人都明白這意味著什麼。一旦漠遮城那邊兒陷入僵局,這邊兒肯定等不到援軍了。
何元正環顧四周,忽然嘆道:「咱們當初自願參軍,大老遠的跑到邊疆來來,這把估計是回不去了。咱可先說好了啊,活下來的人可得負責收屍。」
崔鼎斜靠在斷垣旁,從腰間摸出兩把祖傳的金瓜錘,他用衣襟擦擦錘,道:「你想得美。要送回家的多了,一時半會排不到你。你呀,先拿點鹽腌腌身子,慢慢等吧。」
柳誠低著身子走過去,他走近那堆破爛兵器,一件件拿起來看看,道:「該死的菁軍,本來今年就能回去了。」
何元正看看堡外堆積的死屍,問道:「現在菁軍還他媽歇著呢?」
一個叼著草棍兒的士兵罵道:「奶奶的,要是在我們江南,一會兒天上起個霹靂,劈死這幫王八蛋。」
一旁抱著刀的聞紹鈞笑一聲,拍拍那個人的肩膀,道:「現在罵娘也無濟於事了,倒不如想想自己以後要幹什麼。」
一個穿著扎甲的士兵紮緊了勒甲帶,笑道:「家裡還有一個小子等著我養呢,我要是撂在這兒了,哥幾個可得幫襯幫襯啊。」
柳誠搖搖頭,道:「干甚?還沒怎麼樣呢,你怎麼就說這混賬話。」
何元正的心裡一陣酸楚,忽然開口道:「不如大家走了罷,反正咱們後面還有漠遮城……」
一旁的崔鼎接茬道:「趁菁軍還沒來,不如……」
柳誠一瞪眼,拉下臉,厲聲道:「放肆!我大曌自開國以來,你可曾聽過有逃的兵?這先例就非得開在咱們這兒?我是真想捶死你啊!」
崔鼎一笑,打岔道:「得得得,我的錯,我的錯。」
柳誠伸出手,在左肩上重重的敲了敲,握緊了拳。這是曌軍的最高禮,意味著「曌軍威武」。
眾人的神情恍惚了,也做了同樣的手勢。
崔鼎咽了口唾沫,握緊拳頭,在左邊掛著木牌的胸前捶捶,這是曌軍禮,意為「無悔」。
何元正摸摸鎧甲上掛著的木牌,側側臉,他想要看看城外。
下一個瞬間,一支長箭擦著他的耳朵,牢牢地釘在石壁縫中。
「來了!」何元正喊了一聲,抄起一旁的鐵胎弓。
柳誠急忙向其他人示警,崔鼎等人紛紛起身,拿起武器朝這邊聚攏過來。
聞紹鈞拿著一把弩,站到了女牆旁邊。
他們誰也沒想到,菁軍竟然提前動手,看來他們對在郎岱堡下遲遲打不開的局面也十分焦躁。
崔鼎朝遠處望望,他的視力很好,他看見菁軍的輕騎朝這邊疾馳過來,他們帶著滾滾黃煙,身後少說也有一百餘騎。
菁軍來的都是輕騎,機動性頗高。曌軍常常被菁軍的輕騎突襲,一般都是在行軍途中,或者是運糧時。可機動性如此高的輕騎卻被派來攻城,屬實讓崔鼎等人摸不著頭腦。
何元正喊道:「崔鼎!護我!」他從女牆前起身,站成一個標準射姿。
崔鼎綽起旁邊的燕尾牌,跑到了何元正的身邊,何元正和聞紹鈞是獵戶出身,箭術一流。
何元正更是箭無虛發,他挽弓搭箭,之見弓弦一震,立刻有一個騎兵從馬上跌下來。
其他菁騎迅速散開,搭弓反擊。崔鼎慌忙用牌擋住,菁軍的箭能射一百餘布,到何元正這裡力道已緩,飛來的箭矢都被崔鼎擋掉。
何元正箭法好,又站在高處,他射出的箭要比菁騎的射程還要遠。但他必須要保持直立的姿態,周圍沒有遮蔽,身邊只能交給其他人來保護。
柳誠也飛步上來,與崔鼎一起擋在何元正身旁,準備迎接更加密集的攻擊。其他人則死死守在碉樓的下方。
曌軍現在只有十幾個人,指望他們守住整個郎岱堡是不可能的。所以伍長柳誠決定帶著僅剩的一十二人退守郎岱堡的一個角樓。
這個角堡是全城的唯一一制高點,只要曌軍箭矢充足,菁騎就沒法安心地進城。
何元正和聞紹鈞兩人手持弓弩,對全城都保持威懾力,其他人則圍在他身邊和堡下,防止敵人靠近。
這是最無可奈何的一種戰術,也是殘軍唯一有效的辦法。
不斷有菁軍落馬,但在五名菁軍跌下馬後,菁騎主力終於衝到了堡邊。這些菁騎驅馬躍過坍塌了的石牆,朝著角堡直撲過來。
他們早已摸清了曌軍的戰法,且深知他們不過是一群殘軍,不足為懼。
他們也知道純以弓矢與角堡的高度對抗,只是徒增傷亡,所以這次披著厚厚的皮甲,騎著最精壯的戰馬,勢必於這次奪下郎岱堡。
柳誠啐了口吐沫,抄起一根六尺長的步槊,準備迎戰。
很快,何元正拉弓的手開始顫抖了——他力氣耗盡,拉不開弓了。
一邊的聞紹鈞端著弩,摸摸一旁的平台,卻發現已經沒了箭矢,他扔了弩,拿起一把陌刀。
菁軍下了馬,手持刀劍一擁而上,衝上了角堡旁的斜坡。忽然,兩塊碎石從高處推下,登時把沖在最前面的兩個菁軍砸得血肉模糊。
崔鼎手搦兩把金瓜錘從高處跳下,厲聲喊道:「御!」
何元正也放下弓,拿起了一旁的骨朵,高喊道:「御!」
十一個衣衫襤褸的曌軍手持刀劍,從各處的角落裡撲向菁軍,他們厲聲高叫著「御」。然後與菁兵戰作一團。
他們的動作遠遠不如菁軍靈巧,但打法卻完全不要命了。刀看卷刃了,便用拳頭打。手被砍掉了,就用牙咬。
每個人在搏殺時,都嘶啞地高呼道:「無悔!無悔!無悔!」這呼聲一聲連著一聲,曌軍的喊聲響徹了整個郎岱堡。
菁軍的攻勢,在這呼聲中居然又一次被奇迹般地壓回去了。
這一次的代價也極其之大,又有六個曌軍倒在血泊中,其他倖存者也幾乎動彈不得。
他們躺在或靠在土牆上,手裡緊緊握著兵刃。
崔鼎緊握著雙錘靠在土牆上,他「咕咕」的咽著唾沫,抬起手抹抹臉上的血。
柳誠在一旁戳著長槍站起來,問道:「還有幾個活著的?都報個數!」
很快,還喘氣的曌軍回應了,他們的聲音沉著有力,有著穿透力。
聞紹鈞是個兔唇,嘴角處有一個小唇裂。所以他吐字不是那麼清晰,但他的聲音和其他人一樣,沉重而有些沙啞。
崔鼎咬咬牙,支撐著身體站了起來,他看見了遠處幾個身著厚鎧的菁軍,他輪輪錘,喊道:「不退!」
剩下的六名曌軍也高喊著「不退」,倚著兵刃站起來。雙方輪著手中的兵器又絞殺在一團。
菁軍開始像螞蟻一樣攀爬碉樓。樓下的傷員用最後的力氣爬起來,揮舞著刀劍,朝他們衝去。
菁軍毫不留情,他們輪著刀,把僅存的曌軍殺死,甩開,然後繼續攀爬。他們的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那個礙眼的、寫著「曌」字的、代表著曌軍士氣的軍旗。
崔鼎已經沒什麼體力了,全憑著一口氣在支撐。他的神情開始恍惚,手臂動作也僵硬起來。輪錘的速度慢了下來。
柳誠握著一把橫刀和崔鼎靠在一起,高喊道:「不退!」
聞紹鈞輪著長槍去抵擋幾名菁軍,卻被冷箭射倒,睡在地上。幾名菁兵急忙上前補刀……
崔鼎一抬頭,看見何元正抱著一個菁軍跳下碉樓,兩個人緊抱著跌在碎石堆上,一動不動,他們的腦漿流了出來,染黃了黃沙。
崔鼎只覺腦海里「騰」的一聲,熱血涌遍了全身,一股暖流直往天靈上頂。
柳誠低吼一聲,握著一把刀在手裡,眼中里儘是血死,動作勢如瘋魔。
剛爬上樓的兩個士兵,被這突然的爆發嚇到了,他們吃了一驚,柳誠不給他們反應的機會,一刀一個砍中脖頸。兩股血瀑從無頭的軀幹噴出來,噴濺了柳誠一身。
崔鼎甩著兩把金瓜錘,重重的砸向一名穿著厚甲的菁兵,那個人肚子上挨了一錘,噴出一口鮮血,倒在地上。
崔鼎抬頭看看周圍,整個郎岱堡只剩下他和柳誠兩個曌軍了。
看著面前越聚越多的菁兵,崔鼎拾起一根長矛,和柳誠靠在一起。兩人握緊了手中的兵器,高聲喊著「不退」朝菁軍衝去……
午時
在遠處,似乎揚起了一陣沙塵暴。躺在地上、出氣多進氣少的柳誠突然叫道:「是許將軍,是許將軍!」
他眼神極好,能看到沙塵中,有一面高高飄揚的大纛若隱若現。整個曌菁邊境,沒人不認識這面旗幟。
曌軍的主力終於趕到了。
曌軍很快擊潰了圍攻的菁軍輕騎。事後清理戰場,他們發現崔鼎和柳誠,柳誠身受重傷,但氣息尚存。崔鼎雖是輕傷,可早已累的說不出話了。
穿著黑扎甲的一將看著滿城的死屍,嘀咕道:「不退,不退……」
陽光,更毒了……
曌國
未時
皇宮
在湛藍的天空下,紫禁城那金黃色的琉璃瓦重檐殿頂,顯得格外輝煌。
兩名守皇宮的御林軍「唰」的放下鐵戟,戟桿成一個「×」,攔住了一個滿臉焦急的老頭。
一個頭頭似的御林軍走過來,道:「大人,皇上說了,除有軍報,不得入宮。」
司馬山噴著吐沫星子對那個御林軍道:「趕緊讓我面聖,郎岱堡戰況慘烈,四百人滿編的十一團就活了兩個。」
那個御林軍側身讓路,道:「既如此,司馬大人快請。」
司馬山疾步走進宮內,幾名侍女緩步走過,見了司馬山,道個「萬福」。司馬山無暇理他們,這個倔脾氣的老頭此刻很慌。
穿過朱紅的宮牆,他看見了宮殿的金頂、紅門,這讓司馬山心中有些安穩。
他快步走上殿,對一旁立著的太監道:「煩勞你通稟一聲。」那太監點點頭,道:「大人莫急,皇上現在正和牛鴻哲將軍及兵部眾大人商議事宜呢。不如大人再等會兒?」
司馬山捻捻鬍子,急的來回踱步,忽然抬頭看見一人過來,笑道:「老東西,你還沒死啊!」
那來者一身青衣,花白頭髮用木簪簪住,笑著應道:「你都還沒死,我白元駒便更要長壽了。」
司馬山望著殿內,問道:「你來做甚?」
白元駒抖抖衣衫,抱著膀子道:「老頭子我收了個徒弟,是當朝六哥兒。另外,皇上下一步,你可能推演?」
司馬山喳喳舌,道:「皇上從始至終未派大軍,我想……是在憋一招絕殺。」
白元駒點點頭,笑道:「我也是如此想的,你可猜出當在何地動手?」司馬山閉眼冥想片刻,道:「胡煙漠。」
「胡煙漠!」
曌帝擺擺衣袖,對一旁立著的牛鴻哲道:「老牛,咱命你……」一旁站著的胡力提醒道:「皇上,應該說朕。」
曌帝一擺手,罵道:「什麼朕不朕,去他娘的!老子忍他溫老七三年了,這次菁國跟我大曌對陣,我已經是處處禮讓,這次他不光侵我邊界,還殺我邊境子民無數。剛才加急報,郎岱堡十一團,就剩倆人了,老子要再不辦他,他還要上天了!」
曌帝嘆了口氣,道:「十一團四百壯士,死戰郎岱堡,皆言'不退',試問哪國軍士能如此也?」眾官不語。
曌帝端起一杯茶,道:「牛鴻哲,朕命你親帥十萬大軍,就在胡煙漠奇襲菁軍,殺他個措手不及。」
牛鴻哲厲聲道:「末將領命!」曌帝喝了口茶,道:「菁軍以為我邊境大漠中無人,以戈壁為屏障,那朕,就要在他最懈怠的地方來一刀。」
………
七日後
寅時
胡煙漠菁軍營外十里
風,挾攜著漫天的黃沙毫地顧忌地、刺愣愣地降臨了。於是乎,瓦藍瓦藍的天空褪變了顏色,天地間一剎那混沌成了灰濛濛的一片,連太陽也失去了應有的光芒。
可在大漠里使黃沙飄揚的又不是風,是馬蹄,成千上萬隻馬蹄翻騰在黃沙和細石上。馬背上坐著的、揮舞兵器的是身著厚鎧的曌軍。
每一匹馬都是精壯的戰馬,每一個兵都是上過戰場的棒小伙。他們手中握著韁繩,舞著兵器,在大漠上卷著黃沙朝菁軍的大營奔去。
菁軍營
一個身著厚甲的菁兵站起來,他拾起一根樹枝撥撥烤著眾人的火炭,問道:「何時再進發?」
一旁枕在箭壺上的菁兵道:「不知,我等是兵。是兵,聽令就是了。你管他幾時進發?早早回家最好。」
幾個圍著火堆的菁兵附和起來。一個穿白甲的菁將走過來,一頓腳把那躺著的菁兵踢起。罵道:「該死的業障!爾等如此懈怠,若是曌軍襲來我等可能活?」
那個挨踢的菁兵立起來,撇撇嘴,握緊了腰間的環首刀。
一個丟了盔的菁兵突然跌跌撞撞的跑了,他滿身血污,高喊道:「曌軍突襲了!」
話音剛落,眾人便聽到了震耳欲聾的馬蹄聲,由遠及近,踏得大地都在輕輕地顫抖。
那幾名菁軍緊忙舉目望去,但見大漠的盡頭出現了一隊人馬,鮮艷的旌旗在蒼穹下迎風飄揚,明亮的鎧甲閃爍著奪目的光澤,參差的刀劍直插天空,泛著冷冽的寒光,貼地的馬蹄發出沉重的隆隆巨響,以不可阻擋之勢奔涌而來。
馬蹄揚起的塵土滾滾涌動,猶如海潮般襲來,令人望而生畏,毛骨俱悚。
馬蹄聲震耳欲聾,腳下的大地也跟著晃,轟鳴聲貼地傳來,掀起一陣煙塵,忽聽喊殺聲四起,整個曠野間充滿了刀劍相擊的刺耳聲響,震天的聲浪里夾雜著哭喊慘嚎聲,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子濃重的血腥味,四野肅殺,血染大地。
一隊丟盔卸甲的兵卒踉踉蹌蹌地逃來,一個個滿身血污,污漬斑駁的面孔上透著掩飾不住的慌張神色,血紅的眼睛里滿是失敗后的恐懼,還有一抹對未來的絕望之色。
他們的頭髮散落,身上的傷口還在隱隱地作痛,喉嚨里難以遏制地發出痛苦的呻吟,浸透鮮血的戰甲不停地往地上淌落著血滴,在身後留下一串血腥的印跡。
那幾名菁兵被唬破了膽,棄了兵刃,慌忙上馬要逃,可曌軍的鐵騎已到面前,他們無路可逃。
吼聲,牛角號聲,戰馬奔騰的鐵蹄聲,這三種聲音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巨大的轟鳴聲,驚天動地的轟鳴聲。
大地一開始是抖動,然後就是震動,再接著就是跳動了。
曌軍的鐵騎就象平地上捲起的一股颶風,象海嘯,象山崩,象山洪暴發一樣,排山倒海,洶湧澎湃,鋪天蓋地地殺了過來。
菁兵們個個面無人色,耳邊除了鐵騎飛奔所發出的轟鳴聲已經根本聽不到轟隆隆的戰鼓聲。
恐懼,帶著濃濃死亡氣息的恐懼。
洶湧撲來的鐵騎越來越近,越來越大。一張張殺氣騰騰的臉,一匹匹狂野兇悍的戰馬。吼聲,戰馬的喘息聲,已經清晰可聞。
菁軍慌忙組成的陣腳開始鬆動,最前面的三個千人陣列開始慌亂,開始退卻。
「頂上去,命令前列頂上去……」
「頂住!頂住!不能退!」
「放……放……」
吼聲不停,叫聲不停,戰鼓聲不停,傳令兵在隊列中瘋狂的賓士。
長箭呼嘯而出,一路厲嘯著,撕破寒風,朝曌軍破空而去,「唰……唰……唰……」
霎時間,滿天長箭,象一片厚厚的烏雲,迎面飛向撲來的鐵騎大軍。
「沖!沖……」一個領頭沖陣的伍長全身都趴在馬背上,拚命地叫喊著。
凄厲的號角聲頓時響徹戰場。
長箭落下。刺耳而尖銳的叫聲讓人毛骨悚然。接二連三的,有士兵中箭落馬。長箭釘到圓盾上的聲音密集而沉悶,就象下了一陣猛烈的冰雹。
箭射三輪。
「轟」一聲巨響。
兩軍接觸。曌國的騎兵就象秋風掃落葉一般迅速,霎時捲走了成千的菁兵。淹沒。吞噬。
無助而軟弱的菁兵們眼睜睜的看著自己被鐵騎大軍淹沒,被滾滾洪流吞噬,除了臨死前發出一聲慘叫,什麼都沒有留下。
被士兵們的腳步踩得極其鬆軟的沙地上,轉眼之間就濺滿了鮮紅鮮紅還在冒著熱氣的血液,血肉模糊的軀體在戰馬地踐踏下翻來滾去,斷肢殘臂和著泥沙,血水在馬蹄下飛舞。
不到一個時辰,胡煙漠上已經再無一支有戰鬥力的菁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