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回、11團右遷入京,文武殿曌帝擬詔

第8回、11團右遷入京,文武殿曌帝擬詔

十一月二十日子時

曌國皇宮

一彎新月劃過精緻的角樓,給高牆內灑下一片朦朧昏黃的光,皇宮裡顯得神秘而安靜。遠遠望去,那一座座深紅的宮殿像嵌在雪地上一樣。

坐落在樹叢中的宮殿,露出一個個琉璃瓦頂,恰似一座金色的島嶼。那華麗的樓閣被華清池池水環繞,浮萍滿地,碧綠而明凈。

那飛檐上的兩條龍,金鱗金甲,活靈活現,似欲騰空飛去

司馬山一身紫袍,發簪半散著,快步跑進大殿。

曌帝正半靠在龍榻上看著奏章,司馬山猛的衝進來,揮舞著手裡的軍報,道:「皇上,胡煙漠大破菁軍啊。」

曌帝喜出望外,急忙下了龍榻,一把奪過司馬山手中的軍報。

司馬山喜道:「這次在胡煙漠上我曌斬敵三萬,剩下兩萬餘菁兵皆降了,只是有些殘部逃了,此刻恐已與何燁熠會合。」

曌帝擺擺手,笑道:「不妨事,何燁熠已降了,只是還未歸我曌。」司馬山心中有些疑慮,道:「皇上,臣有一句,不在當講不當講。」

曌帝放下軍報,拿起一旁桌上的奏摺,道:「有話說有屁放。」

司馬山喳喳舌,道:「這何燁熠為人奸詐,且六皇子涉世未深,恐被騙了。」

曌帝冷笑一聲,道:「你以為這何燁熠真的會降?他那個滑頭,哼,他放了老六是要做個順水人情。他知道菁和曌誰強誰弱,自然要先給朕留點好印象,以後就是被朕拿了,也能躲一個殺身之禍。」

曌帝放下奏摺,端起一個茶碗,道:「不過是有些心眼罷了,至於朕要是真擒了他,必斬其首,懸之東門!」

司馬山在一旁立著,若有所思,他不是沒有猜出來何燁熠的小心思,他是想要探探曌帝對這件事是怎麼個看法。

曌帝喝了口茶,問道:「老六怎麼樣了?」司馬山醒過悶來,道:「哦,六哥兒跟著老白頭兒上了鶴山,去習武嚼字去了。」

「嗯。」曌帝點點頭,道:「白元駒武藝高強,文章寫的也不錯,跟他學錯不了。對了,十一團還活著的那兩個兵怎麼樣了?」

司馬山揣著手道:「一個叫崔鼎,還有一伍長叫柳誠,柳誠傷勢頗重,須良醫醫治,我就把他倆都安排入京了。」

曌帝一笑,道:「這個柳誠是前朝七品小吏柳和的兒子,當年柳和跟你私交不錯,你如此,朕能理解,罷了。你等他們到了就傳旨。」

司馬山不解,問道:「敢問皇上要老臣傳什麼旨?」

曌帝一抖衣袖,道:「柳誠升潯陽刺史,待醫治好了便去上任。至於崔鼎……他軍帳內攢有賊頭數十顆,那便升他為虎賁軍旅帥,到京之後,即刻上任。」

司馬山笑道:「那老臣就先替這兩個小子謝謝皇上了。」

曌帝一擺手,道:「朕乏了,你先退下吧。」

…………

十一月二十二日

巳正

曌國京城東門

天上泛著青色,此時的京城上空萬里無雲,今日應該是個好天氣。

一位老吏飛快地為一隊波斯客商做完登記,然後對排在後面的人招招手。一名身材高大的虯髯大漢扶著個瘦子走過來。

「我們是來這裡養傷的。」大漢把背上的褡褳調整了一下道。

老吏抬頭看看這兩個人,問道:「養傷?」壯漢點點頭,老吏又問了幾個問題,壯漢對答如流。

他的京腔很生硬,

來來去去就那麼幾個詞,臉上一直冷冷的沒有笑容,完全不像個老百姓。老吏注意到,這傢伙在答話時右手總是不自覺地往腰間搭。

這是握慣武器的動作,可惜現在他的腰帶上空蕩蕩的,而他身上背的褡褳里卻因為重物而垂下。

老吏看看那個壯漢,問道:「褡褳里裝的什麼?」壯漢摘下褡褳,露出裡面的金瓜錘讓老吏過目,道:「祖傳的雙錘。」

老吏皺起眉,問道:「當過兵吧?」壯漢點點頭,道:「我是守邊境的,第十一團,崔鼎。這位是我們團的伍長。」

老吏不動聲色地放下筆簿,看看那個瘦子,問道:「叫什麼名?我登一下。」

瘦子有些難受,道:「在下柳誠,十一團伍長,我二人是從邊境撤下來的。」

老吏手中持的筆停下來了,他的聲音帶著些顫抖,問道:「十一團,是守郎岱堡的十一團么?」

柳誠點點頭,道聲「正是」。老吏用衣角擦擦有些濕潤的眼角,道:「過吧。」

崔鼎點點頭,帶著柳誠朝城內走去。粗粗一看,人頭攢動,雜亂無章;細細一瞧,這些人是不同行業的人,從事著各種行當。

崔鼎笑了,他終於到了這座繁華的都市,他看看身邊的柳誠,道:「咱們終於到京城了。」柳誠點點頭,朝前又走了幾步。

忽然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一匹黑馬拖著長長的黃塵衝到二人面前,一人滾鞍下馬,來者身披金色步兵甲,手持一黃錦,腰懸無環橫刀,問道:「來人可是柳誠、崔鼎?」

崔鼎對來人唱個喏,道:「正是。」

來人挺直了胸膛,扯開黃錦,道:「十一團伍長柳誠,步卒崔鼎領旨!」

崔鼎和柳誠慌忙跪下,那來人開始宣讀聖旨。

道:「吾皇詔曰:'朕命十一團恪守郎岱堡,言援兵數日可到。然,漠遮城被困,未及時援助,使其十一團四百壯士僅剩兩人。朕心甚痛,特命柳誠於京中治傷,愈後上任潯陽刺史。崔鼎帳下賊頭五十三顆,曉勇異常,升為虎賁軍旅帥,即可到任不得有誤。'」

崔鼎、柳誠齊聲道:「謝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那來人道:「柳刺史,崔旅帥,請跟我來。」崔鼎扶起柳誠。那人牽著馬,領著二人往京城深處去……

京郊外鶴山

未時

白元駒在山腰上看著山腳的木屋。

那屋子是一所壓檐木製建築,長三十步,寬二十七步,近乎方形,只有一個入口,現已被木板釘死,四面以前有通風窗,不大,約有半臂長短,現已被木板釘死,人爬不出。

屋子周圍布滿了乾草、木材等易燃之物。

白元駒笑一聲,從懷裡摸出火摺子吹著,用力扔在了屋頂,一開始只是一個小火苗,很小很小。

白元駒盯著那個小火苗,期盼它變大。那微不足道的小火苗,正在跳動著,儘管渺小,但仍舊在享受燃燒的一分一秒。

屋內,周玉明一身黑衣,握著一把橫刀,橫刀用布條緊緊的纏繞在他的手上。他一直在等待著。

忽然,他聽見物體砸在屋頂「咚」的一聲。

他動了,揮舞著手中的橫刀,瘋狂的劈砍著四周的牆壁。

這是白元駒給他出的第一個試題,如果逃不出去,可能就真的死在裡面了。

周玉明心中沒底,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逃出去。但事到如今,他只有一條路,那就是揮舞手中的橫刀,砍開木板,逃出生天。

他輪動手中的橫刀,瘋狂的砍向窗戶上被釘死的木板。他用得力氣一次比一次大,木屑橫飛。很快,木板被砍出一道狹長的裂縫,可此時,火勢越來越大。

火「呲呲」的燒著,殷紅的火苗不斷地向上「噌噌」的冒著,一會兒高一會兒低一會兒小一會兒大。一陣風吹來,火大了許多,一些紅紅的小火苗向旁邊偏移著。

火很快燒著了周圍的木質牆壁,屋內冒起了滾滾濃煙,嗆的周玉明連連咳嗽。

周玉明把口鼻埋在臂彎里,右手握緊了橫刀,重重的砍在木板上,可木板上的縫隙卻擴大的緩慢。

他眉角一抖,屏住呼吸,雙手持刀瘋狂的劈砍木板,然後後腿幾步,飛起一腳,木板被他踢飛,但是窗戶的寬度根本不夠他爬出去。

周玉明咳嗽了幾聲,一刀扎進木板的縫隙里,用盡全身力氣往前一推,橫刀穿透了木板。他雙手提刀,用力往上一喇,卸下一塊木板。

此時木屋已經被大火包圍了,周玉明已經被煙嗆的睜不開眼了,他用力踢斷幾塊木板,忍著烈火的灼燒,爬出了木屋。

白元駒看著周玉明帶著滾滾濃煙和火苗竄出木屋,搖了搖頭,喝道:「太慢了!」

周玉明在地上打個滾,滾滅了衣衫上沾附著的火焰,他看看手中的橫刀,布條已經被燒的殘缺不全,刀刃也有些崩壞。

白元駒走到他跟前,喝道:「為何如此慢?」周玉明沒說話,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白元駒怒氣沖沖道:「如果是在戰場上,你已經死了。如果遇見了他國的悍將,你必死無疑。何燁熠是儒將,他身邊沒有帶什麼猛將,不然當時你早就被菁軍梟首了。」

周玉明摸摸被火燎壞的袍角,悶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話,他輕聲道:「學生不才。」

白元駒捻捻鬍子,不再說話。周玉明從地上爬起來,倒提著刀,對白元駒唱個喏,道:「老師費心了。」

白元駒眯眯眼,他下足了狠心,道:「繼續!」

…………

曌國京城

十一月三十日

胡商趙弈白府外

嚴冬的早晨,人們穿著棉袍、棉靴,但也難以抵禦寒冷的侵襲,臉都凍得紅撲撲的,像個紅蘋果,街上的行人越來越少。

一名身穿黑色步人甲的壯漢藏在小巷陰影里,他看著趙府的門首,兩個小廝正靠在門口的石獅子上打盹兒。

壯漢摸摸架於肩上的兩把鐵鎚,對身後穿著皂甲的虎賁軍使個眼色。

那人會意,上前走到拐角處,用橫刀把護心鏡探出去,他看看趙府周圍,確定沒有人之後,回頭對壯漢道:「崔旅帥,沒人。」

崔鼎取下架在肩上的鐵鎚,一揮手,身後的十來號人「嘩啦」的衝到門前。

兩個兵拔出腰刀控制住小廝,崔鼎手搦雙錘,喝道:「破門!」

還未入府,眾人已能聽見絲竹之聲隱隱傳來。靡麗曲調此起彼伏,諸色樂器齊響,雜以歌聲繚繞其間。未見其景,一番華麗繁盛的景象已浮現心中。

崔鼎只聽出了琵琶和竹笛的聲音,他只覺得聲音嘈雜,沒有聽出絲毫妙音——他認為這還不如他鄉中隔壁閨女唱的小曲兒好聽。

虎賁軍早已在各自的戰位準備就緒,命令一下,兩個持燕尾牌的虎賁軍衝上去,一腳踢開大門。

崔鼎輪著錘闖進去,厲聲吼道:「奉大理寺令!抄胡人趙弈白家!」他身後的虎賁軍分成兩股,從左右衝進趙宅。

話音未落,十數支弩箭立刻從二重院里射出,那持牌的甲士慌忙為崔鼎擋住箭。周圍持弩的虎賁軍當即反擊,登時把守二門的小廝射成刺蝟。

與此同時,兩名士兵猛然躍上門前木階,掠過剛軟軟倒地的小廝,用肩膀頂著燕尾牌狠狠撞在門上。

只聽轟隆一聲,士兵的身體連同門板一起倒向裡面。身後的兩個虎賁軍沒有絲毫猶豫,他們踏過前面小廝的屍體,衝進屋去。

頭一個士兵架著弩,朝屋裡便射,放完一支,急忙蹲下身子裝箭。而剛才撞門的兩個虎賁軍撇了燕尾牌,抬起門板,做了一個木盾,上前護住放箭的士兵,給他們在弩箭上弦的時候做守衛。

崔鼎矮著身子奔到欄杆后,距離他最近的幾個人持刀沖了過來。崔鼎一挑眉,掄起兩把鐵鎚攔住眾人。

此時箭上弦,虎賁軍探出頭,一箭一個,三個小廝沒有甲胄保護,登時被射倒,發出痛苦的叫聲。崔鼎一擺手,幾名虎賁軍持著手弩乘機衝進屋內,高聲喝道:「伏地不殺!伏地!」

可那些人好似沒聽懂似的,輪刀朝虎賁軍撲來。崔鼎輪錘打斷一個人的肋骨,喝道:「棄械不殺!」

可是根本沒人聽他的,虎賁軍沒有猶豫,一時間,屋內充斥著金屬鑲入肉體的悶響聲和人的慘叫聲。

虎賁軍不著急抄家,他們兩人一組,一人持刀,一人持弩。只要趙弈白的人稍有現身,立刻就會被數把手弩射中。

他們得到的指示是抄趙弈白的家,任何人都能死,但是趙弈白必須要活的。幾個士兵沒有痛下殺手,反被趙弈白的手下偷襲而受傷。

崔鼎見此情形,厲聲吼道:「除了趙弈白,格殺勿論!」眾人道聲「諾」,很快屋內恢復了安靜,只剩下橫七豎八的屍體躺在過道和屋內。

虎賁軍沒有放鬆警惕,他們繼續在各各屋子裡穿梭,尋找著趙弈白的蹤影。

突然,一個原本躺倒在地的年輕人一躍而起,撲向距離最近的一名虎賁軍。那士兵猝不及防,被他攔腰推倒,兩人纏鬥在一起。

那人拔出腰間的短刀,抬手朝士兵的脖頸扎去。可他的動作猛然一僵,然後倒在地上,後頸上赫然插著一根弩箭。

崔鼎眯著眼看看,拍拍放箭的那名士兵,道:「全力搜索!切勿走了趙弈白!」

忽然一道隔門被人撞開,隨機飛出來一名虎賁軍。離著隔門最近的一名士兵喊道:「有甲士!」

崔鼎眉頭一皺,甲士意味著什麼,他再清楚不過。不光事情棘手,而且甲士一旦人員眾多,怕是他這二十個虎賁軍不能抵擋的了。

曌令,私藏甲胄者,按謀逆罪,殺無赦。

崔鼎把雙錘鎚頭交叉於頸后,拿起一旁士兵的手弩,對準了那扇隔門。與此同時,其他的虎賁軍聽到動靜也全都趕來,他們扔了手弩,拔出腰間的障刀。

隨著一聲爆喝,十數個穿著厚鎧,手持雁翅刀的甲士沖了出來,崔鼎照著一個人的面門放了一箭,正中眉心,那人撲地倒了。崔鼎扔了弩,取下雙錘。

忽聽一聲爆喝,「燕小四!受死!」。崔鼎急回頭看時,一個身著皂甲的虎賁軍脖頸噴著鮮血倒地,他急忙奔過去,那個虎賁軍是他在京城的第一個朋友,也是之前安插在趙弈白身旁的暗樁。

「小四!」

崔鼎悲憤地一聲虎吼,單腿跪在地板上,他幫燕小四合上眼,站起身來,朝那幾個甲士衝去。

虎賁軍此時已經被甲士傷了六人,而崔鼎的雙錘正是克制厚鎧的利器。崔鼎一聲爆喝,輪著雙錘,狠命擊打著穿著厚甲的賊人。

其他虎賁軍也砍翻了兩名甲士,隨著甲士的倒下,慢慢的,虎賁軍成一個扇形圍住那僅剩的幾人。

一個甲士見勢不妙,領著一個小鬍子翻進屋裡,崔鼎一眼瞧見,撿起地上的手弩,追了過去。

那個甲士領著小鬍子快步穿過過道,對小鬍子道:「你被發現了,要快些離開玉明(曌國京城)。」

小鬍子對他點點頭,兩人快步要拐過牆角,那甲士邊走邊脫了甲,小鬍子正要推開拐角的門,突然感覺到一陣殺氣。他急忙縮頭,一支閃著寒光的弩箭擦著頭皮飛過。

那兩人急忙回頭,卻見那對面是一名拿著手弩的壯漢。那甲士對小鬍子道:「你趕緊走,我來頂住。」小鬍子十分慌亂,道:「還是你先走。」甲士不耐煩了,喝道:「你快走!」

崔鼎撇了手弩,罵道:「是哪個狗奴殺了燕小四!」

甲士拔出腰間的長刀,道:「那條玉明狗的舌頭是我拔的!」小鬍子看看甲士,疾步跑了出去。

崔鼎快步朝甲士走去,喝道:「那你知道方才為何沒射死你!」甲士也拖著刀朝他走來,道:「因為你和他一樣!沒用!」

崔鼎眼中儘是怒火,他取下架在肩上的雙錘,罵道:「我要把你剁成肉泥!對得起小四!對得起玉明!」兩人爆喝一聲,一個輪錘,一個輪刀,絞殺在一起。

那甲士一刀砍來,崔鼎使雙錘擋開,隨後輪錘便打。那甲士連連退後,一個閃身,身影一矮,一刀砍在崔鼎的鐵甲上,甲沒事,刀倒崩了個小口。崔鼎提錘就打,那甲士閃身一躲,鐵鎚砸在一旁的木柱上,木屑橫飛。

那甲士使刀柄儘力在崔鼎肚上一磕,崔鼎吃痛退了幾步,那甲士逼過來,貼臉一刀,崔鼎急使雙錘架住,抬頭一腳,踢在那人肋下。隨後輪錘照那人臉便打。

那人急用刀來擋,崔鼎兩手一手一把鐵鎚,照那人身上亂打,那個甲士使刀身隔斷,卻被崔鼎三錘把刀口打崩了刃,飛起的鐵片正好崩在臉上。

甲士慘叫一聲,一時間忘了防禦,崔鼎一錘打去,正打在那人臂膀上,只聽一聲脆響,那胳膊便垂了下來——骨頭被打斷了。

崔鼎一腳把那人踢倒,解下勒甲帶,把那人捆個結實……

曌國皇宮

殿內燃著的燭火有些飄搖,搖曳的燭光映著曌帝滿是憂愁的臉頰。

曌帝看看階下站著的兩個心腹老頭,問道:「依你二人之見該當如何?」

一身黃衫襯白衣的司馬山笑道:「皇上,依臣之見……還是白元駒先說吧。」

白元駒在一旁面露憂愁,見司馬山把皮球踢給他,長嘆了一口氣,撇撇道:「你可倒會甩。」

他上前一步,道:「皇上,茲事體大,老臣的意見,只是一個參考,皇上勿怒。」

曌帝擺擺手,道:「你儘管說,朕不生氣。」白元駒拱手道:「微臣認為,立長不立幼,太子該由大皇子周玉喆來當。」

司馬山在一旁一挑眉,看向曌帝。曌帝面無表情,他不願表現出他此刻的心情。曌帝沉吟片刻,開口道:「那司馬山,你說說。」

司馬山愣了一下,隨機開口道:「額……臣,贊同白老頭的意思。該選長子周玉喆。」

曌帝冷笑一聲,罵道:「盡放屁,你倆心裡憋著什麼小九九朕會不知道?老六是現在年紀小,不然……哼,你倆會選周玉喆?」

他扭扭身子,接著道:「周玉明是不錯,但你們這樣也不行,把老六都慣壞了。」

白元駒知道曌帝在打什麼主意,曌帝有意提起周玉明,就是為了讓他和司馬山順著曌帝說,可他偏偏不順著說。

白元駒捋捋鬍子,道:「皇上,我倆可一直沒提六哥兒,是您在……」他突然不知道該怎麼說了,白元駒心底咯噔一下,壞了。

幸好一旁的司馬山接道:「對呀,明明是您在打小算盤,不就是想六哥兒了嘛。那皇上您不好意思張口,我倆老頭子替你張不就完了。至於這麼拐彎抹角的嗎?」

白元駒聽完鬆了一口氣,司馬山果然老奸巨猾。他偷眼看看司馬山,在袍袖下面對他豎個拇指,慌忙道:「是啊,老臣這就讓那兔崽子滾下山來,好好陪您……」

「得得得。」曌帝揣起手,道:「你倆就打岔吧,朕也不指望你倆了,一會兒我去問問後面的皇后、王妃啊,什麼公主、侍女啊……」

「哎,皇上。」司馬山慌了,道:「您可不能這樣啊。」曌帝一撇嘴,道:「朕不能這樣?那你倆倒是放出個響屁啊!」

白元駒用手擋著嘴偷笑,他摸摸鬍子,道:「皇上,老臣還是那句話,立長不立幼,這太子……還是周玉喆做的好。」

曌帝甩甩衣袖,端起面前的茶碗,問道:「那你倒是說說老大哪裡好啊?」

白元駒不假思索道:「聖上長子周玉喆,今年二十一歲,與四哥兒周玉澤、六哥兒周玉明、老九周玉文同母。聰慧異常,喜音樂,彈者頗有「高山流水」之意,且性情溫和,有慈悲心腸。」

曌帝看向司馬山,道:「司馬山,你說其他皇子為什麼不合適。」司馬山腦袋「嗡」的一聲,這要是流到其他皇子耳朵里,他怕是天天要讓他們罵死。

司馬山摸摸頭上出的細汗,用衣袖擦了擦,道:「老七到老十歲數太小,就先不說了。那我就先說六哥兒,六哥呢……年十八,心智卻尚不成熟,常「興風作浪」,難堪大任。」

司馬山說這話時一直拿眼看著曌帝,可曌帝卻面無表情,讓人看不出他的喜愁。

司馬山咽了口吐沫,道:「老五周玉興,喜煙好坐,畫的是一手好丹青,吟的好詩,心不在朝廷,做個詩人墨師都是可以。老四周玉澤,喜聽絲竹之聲,性忠良但膽小,愛讀聖賢書,卻是閑雲野鶴,也無意與朝廷。」

曌帝點點頭,喝了口茶,見司馬山停下,道:「接著說。」

司馬山道:「老三周玉煦,武藝高強,文墨卻一般,但愛鑽研我曌軍兵刃、盔甲,假以時日定可於我軍中立得大功。」

「老二周玉立,鮮少問政,每天只是拿人捉臟,嗜殺喜斗,近幾日皇上也派他管大理寺,破聆國胡人案……」

曌帝一聽此話來了興緻,問道:「對了,那案子破的怎麼了?」

白元駒拱手上前一步道:「二皇子派虎賁軍旅帥崔鼎,去胡人趙弈白府上拿人,現況未知。」

曌帝點點頭,道:「司馬山。」司馬山上前一步,道:「微臣在。」

曌帝道:「擬旨吧,立朕長子周玉喆,為太子。」司馬山愣了一下,道:「微臣領旨。」

曌帝摸摸鬍子,放下茶碗,道:「白元駒,你帶老六下山,讓他跟老二一起,查明此案。」白元駒點點頭,道:「微臣領旨。」

…………

順德八年十二月甲子日

曌帝擬旨,封其長子周玉喆為太子

十二月二日六皇子周玉明返京

十二月二日戌正

西市

「旅帥,咱們就這麼等?」

一群身穿黑色步人甲的軍士站在西市門口,領頭的大漢撇撇嘴,道:「對,就這麼等。」

一個小兵靠著柱子道:「也不知來的是什麼大官兒?讓咱們這般苦等。」

崔鼎往嘴裡放了一片薄荷葉,道:「等著就完了,別發牢騷了。」

那個小兵還想要說話,卻被人打斷。

「可是虎賁軍崔旅帥?」

崔鼎聞聲望去,來者穿著窄袖騎裝,用鏤空雕花的金冠束著頭髮,一身黑衣袖口祿口也綴著明黃緞邊兒,腰中懸著一把長刀,牽一匹點子馬,端的是意氣風發。

崔鼎對來者拱拱手,問道:「敢問你是何人?」來人從懷裡摸出一塊令牌,道:「大理寺現主事的是我二哥。我叫周玉明。」

崔鼎撇了一眼那令牌,純金而做,上雕一個「曌」字。他吃了一驚,慌忙要拜。

周玉明一把攙住,道:「記著,我現在不是六哥兒,現在我只是一個大理寺少卿。」

崔鼎點點頭,道:「六皇……六爺,您二哥要見你。」周玉明一笑,道:「以後叫我六哥兒便是了。」

一旁的士兵接過周玉明手中的韁繩,替他牽著馬。

周玉明問道:「我問你,案子查的如何了?」崔鼎面露慚色,拱手道:「我疏忽了,釀成大錯。為了一個甲士,放跑了趙弈白。」

周玉明點點頭,聲音帶著些怒氣,問道:「你可知那趙弈白是何人?」崔鼎搖搖頭,道:「小人不知,只是知道他是個胡商。」

周玉明看著人群,吟道:「舉目則是青樓畫閣,繡戶珠簾。低首便是皮靴繡鞋。」

他拍拍崔鼎的肩膀,輕聲道:「他是聆國的探子。」崔鼎吃了一驚,周玉明擺擺手,示意他別說了。

周玉明看著周圍的商販,笑道:「不妨事,你此舉也有利處,城門戒嚴,趙弈白逃不出去,如果玉明裡還有同黨,咱們可以來個一鍋端。」

崔鼎冒出了一聲冷汗,他看出了周玉明的皮笑肉不笑,但他又是個沒心的人,便道:「小人下次定不辱命。」

周玉明點點頭,道:「要的就是你這個勁兒,記住,崔旅帥,你是玉明查案拿人的標榜,下次,萬不可失手。」

崔鼎點點頭,對周玉明拱手道:「崔鼎,記下了。」

周玉明點點頭,問道:「你可知為何我把咱們見面的地方選在最繁華的西市嗎?」崔鼎搖搖頭,道:「小人不知。」

周玉明從懷裡摸出一個鼓囊囊的荷包,在手上顛上兩顛,扔給後面牽馬的軍士,道:「今天晚上可勁吃!我給錢!」

那牽馬的虎賁軍打開荷包,裡面全是碎銀子,那眾人笑吟吟的,皆道:「多謝長官。」

周玉明一擺手,笑道:「你們且去吧,我和崔旅帥去開個小灶!」

那眾人一鬨而散,周玉明摟著崔鼎脖子,道:「走吧,崔旅帥,我請你吃點好的。」

周玉明看看周圍,道:「西市路面相當寬敞,可以容兩輛雙轅輜車通行。且其地段繁華,那胡人要是躲在這兒,就好像魚入大海,咱們甭想找著。」

崔鼎這才明白周玉明的真正用意,他摸摸自己的絡腮鬍子,周玉明接著道:「西市實是繁華,連車輪碾過的塵土都帶著淡淡的脂粉香氣。如此人口密集之處,若是那賊藏於此,我等該如何查找?」

此時車馬出入極多,車上多載有盛裝麗人,各色花冠巾帔讓人眼花繚亂。北、中、南三條曲巷,三處圓月拱門分列而立,綾羅掛邊,粉檐白壁,分別繪著牡丹、桃花和柳枝。

崔鼎道:「小人……不知。」他實在看不透周玉明要幹什麼。

周玉明道:「兩旁的商販掙得盆滿缽滿,所以見到什麼人都樂呵呵的。但是他們有一個特殊的地方,記性好。」

周玉明指指腦袋,接著道:「他們雖然不會記住每一個顧客,但記住一個樣貌與曌人不同的胡人……不是什麼難事吧?」

崔鼎會意,問道:「六哥兒,想讓我做什麼?」周玉明一笑,拍拍崔鼎的肩甲,道:「放開肚皮,使勁吃。咱倆分工明確,我問,你吃。」

崔鼎點點頭,兩人走到一個賣胡餅的小攤前,周玉明笑道:「正好,我還沒吃過哺食。先來兩張胡餅吧。」

那做餅的小販掀開布,遞過來兩張熱氣騰騰的胡麻麵餅,正面綴著一粒粒油亮的大芝麻,香氣撲鼻。

周玉明從懷裡摸出兩枚銅錢扔給小販,那小販借過錢,道:「客,給的多了,一文兩張餅,您這……」

周玉明把一張餅遞給崔鼎,道:「無妨,我有事問你。你近幾日可在此見過胡人?」

那小販一笑,道:「客說笑了,這玉明不是天天都有往來的胡人嗎?要這麼算……」

周玉明一笑,道:「這胡人你應該認得,趙弈白。」那小販臉色一沉,但臉上還掛著笑,道:「見過,總去對過兒買古樓子,只是近幾日不曾得見。」

(《唐語林》記:「時豪家食次,起羊肉一斤,層佈於巨胡餅,隔中以椒、豉,潤以酥,入爐迫之,候肉半熟食之。呼為『古樓子』」)

周玉明點點頭,笑道:「此事不可外泄。」那小販點點頭,接著招呼生意。

周玉明回過頭一看,乘這空,崔鼎已把一張胡餅吃的不剩了,見他回頭,崔鼎問道:「去何處?」周玉明一揚下巴,道:「對過兒賣古樓子的。」

崔鼎點點頭,兩人快步朝對面的小攤走去。

那攤主正靠在一旁休息,忙活了兩個時辰,他有些疲倦了,但見周玉明兩人走過來,他還是站了起來。——他還想再賺點。

周玉明往案板上放了一小串銅錢,笑吟吟的道:「既買吃食,也問事。」

那小販笑著,道:「瞧客說的,用不了這麼多。」崔鼎抹抹嘴,道:「今日可見趙弈白?」

那小販搖搖頭,皺眉想了想,道:「好像有兩日未見他了。」

周玉明與崔鼎相視一眼,周玉明一陣欣喜,兩日,證明兩日前趙弈白還沒出城,這個饞嘴的胡人還來買吃食。

崔鼎也湧起一陣喜悅,他又有了捉住聆賊的機會。

那小販使油紙包了兩個古樓子遞給崔鼎,周玉明皺皺眉,看看周圍的地形,對崔鼎低聲道:「有一就有二,這個饞嘴的聆賊要是還在城裡,肯定還會來買古樓子。」

周玉明忽然又想起了什麼,回身問那小販,道:「你這古樓子可和其他人的有何不同?」

那小販有些驚訝,問道:「客怎麼知道?我這古樓子和他人賣的不同,我特地從異域進了香料,只為襯這吃食。」

崔鼎問道:「這香料是從聆國進的?」那小販點頭稱是,周玉明笑笑,道:「沒事了,下次還來買。」

崔鼎笑道:「原來如此,我說這趙弈白怎麼就盯上這家了呢,原來是想找找鄉中的味道。」

周玉明從他手中拿過古樓子,咬了一口,道:「咱倆先盯一會兒,沒人教不良或是虎賁軍穿便服來盯著。」

崔鼎點點頭,解下腰間的水囊灌了一口。周玉明一笑道:「喝什麼水啊?走吧,去那邊兒吃碗水煮羊肉。」

兩人尋味而去,近了,只見那口大鍋里,冒著騰騰的熱氣,直熏人的臉,小販拿勺子盪著鍋里的羊油,光看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如果要一盆,主人立刻會從鍋里用鉤子撈出一塊肉,只見刀在案板上一陣舞動,只聽急鼓一般的響,一盆羊肉為主,伴以少量羊血、羊肚、羊腸的美味就會呈現在你眼前。

崔鼎上前道:「來兩碗水煮羊肉。」

周玉明在一旁先佔了一張桌子,崔鼎付了帳,一屁股坐在周玉明身旁。

羊肉湯色香味美,那泛白的羊肉湯讓人頓時聯想到了滾滾而來的奶油,羊肉一絲一絲,蜷曲的並不雜亂。

崔鼎喝了一大口羊肉湯,道:「這和我鄉里的羊肉可比不了。玉明的羊都是圈養,我們那裡的羊可都是散養的。」

周玉明夾了塊羊肉放進嘴裡,道:「這個倒是確實。」

崔鼎嚼著羊肉,道:「我剛來玉明的時候結識了一個朋友,他跟我說,玉明好生活,而待了幾天我卻不這麼認為。」

周玉明喝了口湯,問道:「為何?」

崔鼎嘴一直沒停,他咬了一大口古樓子,道:「上司狠,世道亂,除了繁華,我還真沒發現玉屏比我們鄉里好多少。」

周玉明腮幫子鼓鼓的,他又喝了一大口羊肉湯,道:「還是有好人的,不過……」

崔鼎問道:「不過什麼?」

周玉明一笑,道:「不過人好的都是小老百姓,他們一年忙到頭,掙不了多少錢。但是,他們的心要比那些王八蛋乾淨的多。」

崔鼎「嗯」了一聲,大口大口的吃著水煮羊肉。周玉明舔舔嘴唇,又喝了一大口羊肉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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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德永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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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回、11團右遷入京,文武殿曌帝擬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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