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遇見爺爺
痛苦著,從後腦部一直貫穿到前額,他不做任何思考。
停擺大腦,不再做有利於自己的思考。他一心一意等待著死亡發生。
那樣實在太過消極了,令多少年都在努力使自己開心起來的多拉龍產生了反抗。
反抗的結果是,他想要哭,回想起自己原本該有的正常生活;對比眼下的情況,身體壞了,錢也沒有,更是一個關心自己的都沒有。如果他想要過上順心如意的生活,首先要從鬼地方出來,或是有個夥伴共同對抗這裡的一切。
活了幾十年了,活到現在竟然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整天在吃飯、睡覺中度過,就算他想要做些其他事,腦內也沒有一丁點想法。實在太可怕,如果人類沒有思想,那麼和鹹魚沒有兩樣。重複在思考中吃癟,他不能夠想到什麼有效的點子使自己的心情好起來。
最終他哭了出來,露出牙齒張著嘴,十分慘痛的哭了出來。彎著嘴巴,淚水從眼角流到嘴裡,是鹹的,沒能打斷他的哭泣。他那發乾發痛的眼睛,不會因為淚水的流出而變得明亮。抽動著嘴唇,他用最不願意見人的一面躲在家裡偷偷哭泣著。軟弱的模樣,改變的面貌,通紅的臉像是燙禿了毛。那模樣醜陋,弱小,他自己也不喜歡。
聽那是什麼聲音?
像是玻璃窗被敲打的聲音。
可惡,誰在這種時候來打擾,該不會又是沒有用的人吧。快速擦乾眼淚,他站起來拿起燒開的水壺。害怕誰從門口跑走般,多年來有那麼幾次,在他滿心期待是拯救自己的人來了。在那樣滿懷著期待和對未來的憧憬下,來的卻是壞警察、社區畜牲以及混蛋。一些上門來找事的人,他本孤獨終老,卻也能被所謂的正派人士找事。
猛力打開門,用把門拽掉的狠勁,他今天要跟那些煩人的東西拼了。一壺開水他開門就扔了出去,帶著心裡的全部怨恨。張開眼睛,他的淚水還沒擦乾,衝到房子對面的爐渣路面上。他四下急切地尋找著,那個寄託了全部去死希望的人。他希望自己又是被人上門找事了,好讓他今天獻出自己的生命了解那些噁心的傢伙。
燒水壺摔在地上壞了,也是使用了很多年了。多拉龍蹲在地上,撿起了弄壞的水壺,心中有些失望。外面的嘈雜聲平時都是屬於糾纏不休,以為自己有上面人撐腰,就能把人往死里搞的人。多拉龍只要不回答他們提出的問題,那些人就會辱罵他,毆打他,直到他說出話為止。他做錯了什麼?沒有,人欺負比自己弱小的人屬於常見現象。
很多次,很多次,他都沒有還手。對方人多勢眾,雖然在對方離開的時候他想著要把他們開膛破肚,切成碎塊。可他就是個慫包。以自己還想要繼續活下去為理由,為自己一次次被欺負找理由。從前他可不是這樣的人,不知從何時開始他開始害怕了。不再是商業場上的多拉龍,變成趴在地上的癩皮狗,他就那樣龜縮在小黑屋裡。
全部的勇氣像是潑灑在寒冬里的熱水,很快就涼了。多拉龍拾起燒水壺,回到自己的房子。將燒水壺往桌子上一放。去關門發現,門偏斜著,多拉龍心裡更加傷心了。關不上門,他也毫無辦法,只能試著合上門用柜子擋一下。
走到卧室,在黑暗的水泥房子里,卧室那邊還能夠見到些太陽。坐在床鋪上,客廳的拐角有明晃晃的金色光點,一動一晃向自己靠近。
宇宙人?
要讓巨人復甦的方法只有一個,
那就是……
早年看過的特攝片在腦中回放,多拉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金色的光亮正在由遠處昏暗的客廳,向自己這邊靠近。汗毛豎起,冷汗直冒,多拉龍聽到自己從未聽到過的聲音。他越來越不敢肯定對面過來的是什麼了。
鬼地方這裡沒有光,沒有希望,沒有正義。
怎麼辦,這是要帶走我的一切。多拉龍開始害怕起來,他腦海中已經想到怪物把自己的喉嚨撕開,在紅色的鮮血流淌的同時發生的巨大痛覺。
快速翻開床鋪下的箱子,從裡面拿出變身器。變身音效都播放出來了,多拉龍還是沒能變身,他拿的只是一個塑料製品。翻轉身體,用變身器對著怪獸的方向,令多拉龍沒有想到的是對方竟然將東西接了過去。
「爺爺,我餓了。」
變身的音效再次響起,一瞬間多拉龍以為那傢伙拿著它變身成為了正義的戰士。
「這是什麼?」小小的廣田雅子看著手裡的變身器,深感意外。
面對突如其來的狀況,多拉龍還不能夠接受。他不能讓一個來路不明的孩子管自己叫爺爺。
將東西還給了他,廣田雅子繼續說,「爺爺,我餓了。」
一下子有點生氣,多拉龍生氣了,但不是充滿恨。他不知道為什麼見到她自己的心情變好了,多少有點想笑的意思。他是想要留下她,小小的廣田雅子給他不同以往的感覺。他至今為止從未見過這麼乖巧伶俐的小女孩。
想要留下她,但是他卻不能夠這麼做。
「小孩,你的父母在哪裡?你還是快回家去吧,不要再理會我了……」多拉龍想要說出自己是個將死的人,別人跟自己說話已經不具有意義了。話到嘴邊了,可是見到廣田雅子的好心情讓他無法將話導引到悲傷的層面上去。
「吾父已死。」
「什麼!」多拉龍腦海中只想到了一個人,雖然他沒為那個人流過眼淚,但是心裡還是牢牢記得。
皺起眉頭,多拉龍緊張起來了,「那你母親呢?」
「那你母親在哪裡?」
沉悶了良久,誰也沒有催促。
「只剩下這個……」廣田雅子端出一個盒子,多拉龍穩重地端好。
骨灰盒?
慢慢打開,裡面的東西並未像他想象地那樣。裡面是樸實布袋,懷舊的照片和一個更小的戒指盒。拿著那張照片,多拉龍用腳踢開柜子,踹開大門。走到光亮的地方,他想要細細看那張照片。
上面的人都死了,他用手觸摸著照片的紙張。
一家三口,沒一個活下來。
「孩子,你是怎麼過來的?」
從盒子里拿出錢袋,倒出裡面的錢,廣田雅子坐在板凳上,「用裡面的錢和……」
從最底下拿出日記本,是小型的日記本,旁邊是小型的圓珠筆。
「和日記本上的地址找過來的。」
翻開日記本,老人一眼就看出是白汐子的筆跡。上面清楚寫著,今天我見到爸爸了,他是個很好的人,他向我說起自己的故鄉——鬼地方。日記中寫下了地址,是他現在居住的地方。
幾年前,當他被背叛后,想要將錢留給自己兒子的喜歡的人。他打算把錢全交給她,自己找個沒人的地方死掉。人死了,想要死在家鄉里,這裡叫做鬼地方;但他是個愚蠢的傢伙,依舊深深熱愛著這片土地。
於是,他寄了信讓白汐子過來看望一下。她是來了,卻沒有帶走錢。
捧著玉米棒子,廣田雅子看他擱那發獃,自己開始吃起來。
沒想到她居然還認我這個爸爸,還能夠記得這裡的地址。
這麼說出現在自己眼前的是自己的孫女。原來不是外星人,當然這也是無可厚非的。多拉龍將物品收在盒子里,將注意力放在孫女上。
大口咬著玉米,廣田雅子的眼睛炯炯有神,注視著他。
「抱歉,我先開動了。」
「無事,家裡沒什麼吃的。我帶你出去吃飯吧。」
「有沒有水,路上也沒有小河。」
小河?回想起來白汐子帶著孩子躲在曲溪那種原始叢林中。多拉龍感到抱歉,家裡的水壺已經被砸壞了。
「抱歉,家裡的壺壞了。我去買水。」
出門去了,門也關不上,多拉龍急匆匆跑出去。十來年他從未像今天這樣心情大好,甩開狗東西,撞到大馬猴。路上的閑人還是那麼惹人討厭,發出討厭的聲音。不過,多拉龍顧不上那些狗一樣的人,顧不上狗子愛亂叫地事情了。他撞倒別人,踩在別人身上走進商店裡,向店家要了兩瓶礦泉水。說是礦泉水其實給了純凈水,他帶著水趕緊往家裡跑。
回到家發現,門是開的,桌子前面是空。廣田雅子不見了,他頓時感到剛才發生的不會是一場夢吧。
「爺爺,你買來水了?」
古靈精怪的廣田雅子竄了出來,接過爺爺手裡的瓶裝水。扭開瓶蓋大口喝了起來,廣田雅子喝到了冰涼的水,發出感嘆——啊,還得是這一口。
兩個人的生活就此展開了,多拉龍找來了鐵匠打了一張床,找來工人修好了門。換了新的燒水壺,買了一個放東西的柜子。還更換了掛了很久的窗帘。
晚上,很快就到了,在多拉龍添置新傢具忙碌的一天中。
心裡有很多話想要說,也有很多事想要問,許久不和人說話了。多拉龍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
「水溫還可以嗎?」
兩個人一人一個洗腳盆,坐對面在冬季里泡腳。
擺動一下腳丫,廣田雅子回應:「還可以。」
又陷入無話可說的情況,多拉龍記得白天還有許多話想要問,現在全都想不起來了。在泡腳到最後,他將洗腳水倒掉。關上燈,廣田雅子被安置卧室里,裡面是新換的被褥。他睡在客廳中的拐角,今天就要這麼過去了。其實他還想要和孫女多說說話,可惜,他是個笨拙的人。
躺在床上,他才想到自己要說的是什麼。而且,越想越多,越多越想,他想說話的從腦中迸發出來。
關於孩子母親的事。關於住在曲溪的情況。來得路上遇到了非比尋常的困難吧。晚上敢不敢一個人睡。他一想到廣田雅子是孤身前往,心裡感到十分的驚訝。
這麼小的孩子能夠一個人,大老遠跑來高緯度地區。真是不容易,路上坐火車,需要錢,還要找對下車的站點。路上要是坐中巴車,需要錢,還要找對下車的站點。路上行走,需要錢,肚子餓了得要吃飽。說到錢,多拉龍想到廣田雅子的那個錢袋,裡面的錢恐怕是白汐子工作賺來的吧。那些錢可以說是獨一無二的,她要是都花掉,以後母親留下的紀念品就少了。想起廣田雅子花了母親留下的錢來找自己,多拉龍心裡不是個滋味。他又快要哭了,心想小雅子是個堅強的丫頭。
做為一個成年人,他不能夠忍心看她花掉自己母親留下的每一張錢。他心裡暗自下定了主意。不能再讓她做那麼傷心的事了。
今晚,他不再徹夜失眠,睡覺的時間在晚上12點。平常鬼地方的人都在10點左右睡著。他能夠睡個好覺,大概都因為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在睡覺前,廣田雅子先是坐在床上想了一會事情。
那個老頭看起來,並不像個壞人。往後再要是遇到壞人,靠老爺子肯定是不夠的。看來修行仍不能中斷,廣田雅子心裡焦急起來。她好像要趕快提升自己的實力,以打到來歷不明的敵人。躲在暗處的敵人,什麼時候會再次出現呢。
在小小廣田的心裡出現母親的回憶。披散的長頭髮有著有趣的捲曲,良好的笑容綻放在大波斯菊前。她從前是那樣的美麗,那樣的疼愛自己。自己本來想要留給她的野果,最後還都是由自己吃掉了。她是如何擁有那麼溫柔的笑容的?
要是母親活著,廣田雅子願意讓自己的屁股白白被打。母親過去還是有點兇狠的,她教育廣田雅子不要做個泥娃娃。想起來她從來沒有向自己大吼過,也沒有動手打過自己,為什麼自己還是會那麼敬畏著她呢。廣田雅子不明白,自己過去為什麼總是想著母親會使用棍棒來教育自己,害怕母親是個壞蛋。見到真正的壞蛋后,她才知道母親是有多麼疼愛著自己。她開始後悔了,沒能讓母親在自己的照看下,多笑笑,多說說,多陪著。
遠處,在光亮的房間里,做著秘不可宣壞事的人正在談論著。
「都死了嗎?」
「還剩下一個老頭。不過他住在鬼地方。」手下彙報情況。
「啊哈哈哈,那就和死了沒什麼兩樣。」老大負責抽煙。
手指夾著雪茄,他站起來,問了最具代表性的問題。老大用緩慢的語速拋出了問題,等待著手下用有頓挫的語調回答。
「鬼地方依舊很鬼?」
「鬼地方依舊很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