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拂去驟雨染新墨

5 拂去驟雨染新墨

田師爺想了想,沒個頭緒。走進院子,停在狗皮面前問:「牤牛,各村各寨都不準養狗,這狗皮哪來的?」

六虎爹躬著跟了進來,一聽,趕忙回答:「回師爺,是昨天坡上傷人的野狗,被我們打的。」

「放屁!你當野狗是雞鴨啊!這麼大的三條野狗,就憑你們幾個老排骨?!」田師爺畢竟是有見識的,野狗可不是什麼善茬,狡詐兇狠得很,就算馴師手裡的大狗論單挑都不遠遠不如。家犬都怕野狗,難怪大狗不敢動,怕是被這野狗皮嚇到了。

「說,還有誰?」兩狼衛是知道野狗兇悍的,尖牙利爪,自恃就算是自己兩三人徒手都只能勉強自保,重傷難免,沒有刀,擊殺更是想都不用想。這些瘦不拉嘰的山民全是些罵不還口,打不還手的窩囊廢,程家隨便一條狗都能嚇死他們,哪敢打野狗?何況三條,喂他媽野狗還差不多!狼衛很是輕視。

「還有我的二崽和六崽。」牤牛是個老實人,不會撒謊。

「你三個?!就你三個?!老子服了,看不出你他媽吹牛逼比哥幾個還行啊!」一狼衛編號十三狼,簡直要被氣笑了。

「刁民就是刁民,沒一個老實!嗯~?那兩個娃子?嚇一下看。」另一狼衛編號十狼,看見草房中堂里偎坐著兩男孩,一個十來歲左右,瘦猴似的,呆呆傻傻;另一個不到七歲,矮墩墩的,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屌樣,惹人眼煩。十狼幾個大步跨到大男孩身邊,彎下腰抓住他領口惡狠狠的問:「說!敢扯謊吊起打!」六虎急了,他與二哥感情最好,見二哥被抓,大喊:「不要!」這一聲,震得屋外院子里的眾人頭昏目眩耳朵痛。十狼近在咫尺,眼珠一鼓,腦子嗡的一下,「咚!」整個人失去知覺,栽倒在地,耳里流出鮮紅血來,睜著眼睛昏死過去。「咚!」又是一聲,二狗哥也是昏死栽倒在地,耳里流血,流的卻是烏血。

六虎爹慌得急忙朝六虎示意閉嘴,唬得六虎趕忙捂住了嘴。

十三狼暈乎乎的見十狼倒地,也知道是六虎異稟傷人,甩了甩頭,牙一咬,猛衝進去,抓住六虎一手喝罵:「臭小子!敢在老子面前撒野!」望空一提,滿以為會輕鬆離地,誰知竟紋絲不動!心裡一驚,再使勁一提,倒似提千斤石獅,還是一動不動。登時眼中大駭!

六虎一手被抓,一手捂嘴,想要掙脫,本能的往外一推。

「啊~!」十三狼凌空倒飛,跌到屋外院角,「咔嚓!」先著地的一條腿經不起猛力撞擊直接斷掉,白花花的腿骨戳透皮肉露出來,眼一翻,頭一歪,昏死了。

「反了!反了!造反了啊!」田師爺何曾見過如此場面,嚇得連滾帶爬跑出院外大呼小叫。

馴師見勢不妙,忙驅狗咬人,奈何大狗如遇剋星,死活不動,反而嗚嗚求饒。不得已,馴師喝令抬夫搬出二狼衛綁上滑桿,帶著田師爺一溜煙繞路逃下山去,那大狗見不經過六虎家院子,立馬精神抖擻的隨著一起逃了,遠遠的還傳來醒后的十三狼慘叫聲。

關腳村的這一場驚心動魄的事件,村內遠的不知其詳,近的不敢置信。沸沸揚揚半響,全村皆知闖禍了!關腳村要大禍臨頭了!

南伯坐在院里,失魂落魄。得罪程家的下場不敢想象,就是得罪田師爺也是關腳村承受不起的。田師爺什麼人,南伯是知道的,陰險狠毒,睚眥必報。被他整得家破人亡的何止一村兩村,整個程家壩,除了程家人,拜他所賜,都領教過生不如死的滋味。

田無常,一個籠罩在程家壩所有窮人頂上的噩夢!

院壩里,陸陸續續擠滿了村民,巴巴的望著南伯,希望他拿個主意。可是面對如此潑天大禍,南伯又能拿什麼主意?試問,誰能平息田無常的怒火?!誰能平息程家的怒火?!

從關腳村到程家堡的路,彎彎曲曲,半天就到,這意味著,今夜就是關腳村的命運關口。

思來想去,逃!是唯一的法子。南伯站了起來,面色凝重,看了大夥一眼,嘆了一口氣,進屋取了包東西,出來推開院門而去,一眾村民看到南伯的動作,不說也基本是懂了,都默默的各自回家。

「老牛!躲不是辦法!今夜程家就會來人,你一家人都活不了!趁黑,野豬嶺!聽天由命吧!」南伯放了一袋餅在院門口,又嘆了一口氣,轉身走了。

屋內,六虎爹心亂如麻,關門閉戶,愧疚慌亂,不敢見人。南伯的話,他聽得清楚,不逃,死路一條,逃,一條絕路,逃不逃都已連累村裡老老小小。想到野豬嶺,六虎爹的心一陣緊,據說那是以前犯了重罪逃禍的地方,程家的狼衛都不敢去。問題是自己沒去過,只是聽以前老人們說,去野豬嶺,先要翻過野狗橫行的後山,經過黑熊林,就是野豬嶺,總之,往好處說是九死一生;往壞處說是有去無回。又聽說那裡半山有一處大平地,能種地。但都只是聽說。

院外腳步匆匆,陸陸續續有人路過,放了什麼東西就走。

六虎爹看著面前眼淚汪汪的一家子,橫下一條心,與其束手就擒任人宰割,不如拚死一搏!六虎卻沒事人一個,六虎爹想起六虎這兩天的神勇,心中燃起希望,咬了咬牙,先躲了再說!

程家堡里,一處樓台,楊總管剛安排好各部各房的差事,正愜意的品著茶,冷不防田師爺呼天搶地的撲過來大喊:「造反啦!造反啦!」

「噗~」楊總管猛的噴了一口熱茶,嗆得差點轉不過氣,衣服濕了一片,狼狽不堪。

看清是田師爺,楊總管氣不打一處來!這田師爺仗著是程家的親戚後輩,參與收租活路,慣常作威作福,心狠手辣,風頭十足,數次搞得自己在程二老爺面前被搶了風頭,灰頭土臉。

「啪~」田師爺被狠抽了一個耳光,早被酒色掏空的單薄身子被打得原地轉了幾圈,捧著一張紅腫豬臉,愣了。楊總管是程家的近親,自己這個遠親可不敢在他面前耍狠。

「大逆不道!胡言亂語!該死!」看似教訓,但公報私仇意味再明顯不過。

「不,總管,我,我是說關腳村造反了!」

「放屁!關腳村一向都是逆來順受,從不敢說半個不字,一幫老弱病殘造什麼反?!」

田師爺趕緊添油加醋的描述了一遍,硬說是村民刁蠻,以多欺少,可不敢說是被七歲小孩打的,誰信啊?

「哦?能打殘狼衛?如此了得?」楊總管老謀深算,見多識廣,但僅憑一面之詞也是將信將疑,知道師爺這幫人歷來都是真假摻半,水貨很多。

「這樣,你和張師爺拿著這塊令牌去調集二十狼衛,另加兩豹衛,再去關腳村,搞清情況,注意,教訓教訓可以,不能打殘,關腳村的貢米不能耽擱!」

「嗦!小的這就去!」田師爺得意洋洋的跑去調人了。

「哼,不長眼的東西。」楊總管冷冷的一句。

「喳喳喳喳!」窗外樹梢上,停著一隻白腹黑羽的喜鵲,亮晶晶的眼睛滋溜溜的轉,正歡快的叫,實在惹人喜愛。喜鵲報喜,聽得楊總管心情大好,不禁想入非非:難道最近自己的賣力辦差讓程二老爺滿意了,自己要高升了?想起縣城裡的花花世界,楊總管的心都開始癢起來了。

「喳喳喳喳!」楊總管一時興起,朝著那喜鵲學著叫,噗愣一下,那喜鵲驚得飛遠了,引得楊總管開懷大笑。

「趴~!」「趴~!」「趴~!」皮鞭抽打聲伴著痛喊聲回蕩盤旋在夜空。

關腳村,香樟樹下,火把熊熊。南伯、巫伯、蔑匠等人被綁在樹上,剝了上衣,當著村民們抽打,渾身上下,血跡斑斑。尤其是巫伯,五十多的年紀,被打得傷痕纍纍,昏死過去。南伯等則咬牙不吭一聲,這些山民,習慣了艱苦的勞動,這種酷刑,對他們並非最可怕。

「敢忤逆程家,有膽色,這頓見面禮免費奉送。」張師爺笑容滿面。他是程家各處商鋪的管理人,心算了得,打探了解分析行情得心應手。生意講究和氣生財,張師爺在這方面可謂做到了頂,說什麼都是恭維的語氣,包括審訊。

「好!好!打得好!打死這幫不長眼的東西!」田師爺興高采烈,手裡算盤搖得嘩嘩亂響。

張田二師爺一正一歪的坐在上方,身後各站著一個粗壯冷峻大漢,短袖開襟,胸口紋著豹頭,肌肉隆起,兇猛異常。左右兩邊則各站著十個胸口紋著狼頭的彪悍狼衛。四名抬夫戰戰兢兢,遠侯一旁。

婦女們咬著嘴唇,眼裡淚珠打轉。全都側著身子,用手擋著娃子們的眼,不敢看這殘酷的邢審場

面。

「邢畢,放人!」張師爺命令。兩名豹衛上前,兩手抓住捆綁的粗大麻繩同時往外一拉,「嘣嘣」斷開。這等手勁著實了得,眾狼衛自愧不如。豹衛順勢兩手各自抓捏住被打兩人的脖子,-舉著轉身放下。這一手單手舉人的功夫再次震懾了眾村民,均暗暗想到:好大的蠻力,怕是能以一敵十還不止!而程家還有虎衛,太可怕了!

「兩位師爺,關牤牛一家八口已逃往後山方向的野豬嶺!」幾狼衛搜查回來稟告。

「野豬嶺?哈哈哈哈哈~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進!找死啊!」田師爺心花怒放,心中恨意消了大半。

「野豬嶺都敢去,關牤牛真是好膽色,好眼光啊!好快活喲!」張師爺的話讓村民們不寒而慄。

「找到逃犯,呃不,找到那幫死鬼的什麼東西了么?」田師爺還有疑竇。

「有三張野狗皮。」狼衛呈上三張還沒完全處理乾淨的皮。

「讓狗聞一下。」張師爺基本弄清楚了整件事。

馴師牽著那狗嗅了嗅野狗皮,大狗打了個響鼻,沒有半分害怕的樣子。

「狗怕的不是野狗皮呢,怕的是人喲!」張師爺看出名堂了。「怪了,這狗,屠夫都不怕的,怎麼會怕一個娃子呢?」

一翻折騰,張師爺宣布處理結果:逃犯六虎一家行兇抗稅,死罪,焚其房產以儆效尤;村民包庇逃犯,罰勞役兩月;村長關南監管失職,罰鞭刑一十,留職觀用。

張師爺一行這一趟,滿擬可當眾擒凶斬殺,以立威邀功,為此不惜興師動眾。他們算定兇徒不敢冒死逃走,沒料到,兇徒居然怕昏了頭,死地都敢進,可見,還是程家的威風大啊!張師爺一行人各自打著小九九,火把亂舞,前呼後擁,得意洋洋的下山請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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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河十萬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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