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你應該自稱奴家
蘇憶桃示意她把燈籠取過來,「阿澤……把筆墨拿過來,本宮親自作畫。」
他起身去外間取來筆墨,並且把石質溫潤的端硯放置在桌上,上面有天然形成的花紋。
將有梅墨置於硯中,暮澤猶豫片刻,這才知道這是要他親自研墨。
「你們退下。」
蘇憶桃的眼睛比以往都要清亮,彷彿被洗去了其中的污濁。她起身握住暮澤光滑白嫩的手,側眸問道:「讓你研墨,委屈你了?」
繾綣溫婉的聲音撩撥著暮澤的心弦,優雅而又婉轉,讓年紀尚輕的少年有些深陷其中。
他低頭看著手中的墨,「暮澤不敢。」
蘇憶桃握著他的手在硯中轉動,磨之無聲,流出來的墨汁十分細滑,還帶著淺香。
「不敢就好,名貴的墨,就該慢慢地研墨。」
暮澤比她高出半個頭,手背傳來滾燙的感覺。「嗯。」
見他耳廓泛紅,蘇憶桃這才放過這個純情的少年,坐回椅子上打量那幾盞燈籠。
光滑的質感讓人毛骨悚然,也只有蘇憶桃才能平靜地撫摸上燈籠,「嘖嘖……」
靈氣稀薄,不能將人的靈魂拘出,她輕輕嘆氣,只能退而求其次。空手在幾隻燈籠上畫出開鏡符。
雖不能將人的魂魄禁錮其中,卻也能使它帶上怨氣,侵人夢境。
她特意留下兩盞燈沒有鬼畫符。
「妻主,墨硯好了。」男人的聲音清清冷冷,十分動聽。
「好。」
暮澤用毛筆沾了一點墨,微微躬身,雙手把筆奉到她面前。
瞧著他恭敬的姿態,蘇憶桃沒有立刻去接。她摸著暮澤的手腕,然後才遊走到他的指尖。
這才緩緩拿過狼毫玉筆,幾筆勾勒出一幅簡單的畫。幾盞精緻的小燈籠上都畫著些小物什。
張牙舞爪的小黑貓。
朝開夕落的夕顏花。
輪到最後一盞燈時,蘇憶桃笑著寫下兩個字,「成芳贈上」。
蘇憶桃把把這三盞燈交給他,「把這些交給攏春,讓她親自給皇太女殿下送過去。就當是年關時節,本宮的一點心意。」
暮澤提著燙手的燈籠速去速來,然後就發現蘇憶桃還在燈籠上作畫。
「妻主……」
「過來看看本宮這畫,覺得如何?」
燈肚上淺淺地勾畫著幾朵花,落地輕淺,「妻主的畫,自然是世間絕佳。這叢菊花畫得惟妙惟肖。」
「菊花?」蘇憶桃把燈籠拿過來仔細端詳,嬌縱的面龐上帶著疑惑。
暮澤感覺自己可能說錯話了,重新審視那幅畫,「難道妻主畫的不是菊花?」
她眯起狹長的桃花眼,「哦……是菊花中的一種,名為山柳蘭,生於原野,送給你把玩了。」
他驚恐地接過燈籠,嘴角向上扯動,「多謝妻主賞賜。」
在暮澤看來,蘇憶桃把人皮燈籠賞賜給他,是為了威懾他。
蘇憶桃的提點太過隱晦,心中慌亂的暮澤並沒有聽明白。
他拎著燈籠風中凌亂,不知該把燈籠放在哪兒。
坐在床榻上的蘇憶桃抬頭淡淡地看著他,見他遲遲沒有動作,無奈地嘆氣道:「隨便放著吧——莫非阿澤很喜歡人皮?」
男人喉結翻動,抿著唇瓣,把燈籠放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
蘇憶桃展顏笑道:「若本宮沒有記錯,十五年前,你應該才四歲吧?」
暮澤眼神掙扎地看著她,「妻主記得沒錯。」
「認得字嗎——」
提起這個,暮澤難堪地低下頭,讀書寫字確實是硬傷,「我只認得幾個簡單的字。」
蘇憶桃看著手裡女皇御賜的筆,「阿澤,本宮還記得,身為侍君,你應該自稱奴家。」
暮澤臉色煞白,他僅剩的尊嚴在這一刻被打碎,眼中湧來霧氣。他有些委屈地低頭,「妻主教訓的是……奴……」
「暮澤,過來。」
她把人拉到桌前,在暮澤的注視下在紙上寫下三個字:蘇憶桃
「本宮知道你難為情,天黑之前,將本宮的名字寫一千遍,本宮就特許你自稱我。」
暮澤看著她遞過來的毛筆,狠狠地吸了一口氣,把還在眼眶中打轉的淚珠憋回去。
「好。」
筆桿上彷彿還留有女子的餘溫,一晃十五年,終於有機會重新提筆。
寫字先觀形,看著筆畫複雜的幾個字,暮澤竟然不知道從哪裡開始下筆。
只能努力回憶蘇憶桃寫字時的動作,歪歪扭扭地寫出一個「蘇」字。
看著他那三歲狗爬式字體,蘇憶桃有些頭疼,「不許偷懶,本宮晚上回來檢查。」
「嗯。」
雖然一千遍的量很大,帶著懲罰的意味,但是暮澤並沒有怨言。他可不想當一個胸無點墨的廢物,就當是練字好了。
暮澤很快就把自己給安慰好了,全神貫注地開始寫字。
他咬著牙,努力控制自己的手腕不跳動,可惜寫出來的東西著實不忍直視。
就連蘇憶桃本人都得皺著眉頭看半晌,才能認出來他寫的是什麼。
「……」
「南疆有巫蠱娃娃之術,將人的八字寫在娃娃身上,可以形成詛咒。你還是好好練字吧,免得以後連巫蠱娃娃都扎不好。」
「你這字,閻王看了都得皺眉,還怕收錯了人。」蘇憶桃開玩笑道。
這話聽在暮澤耳里,似乎是在嘲諷,他握緊筆桿,緩緩地寫著她的名字。
見小傢伙有些生氣,蘇憶桃揉著他的頭髮道:「好了,能把字寫出來已經很不錯了。」
她心情愉悅地出了宮殿,攏春抱著宮緞素雪斗篷和珍珠翹頭鞋跑出來,「殿下!」
攏春放下鞋子,把斗篷披在她身上,並且把她的長發理順。
蘇憶桃打斷道:「本宮不穿鞋。」
「殿下方才是在殿中,不覺得冷,可外面的還有尚未融化的雪!」
她不悅地把鞋子拍掉在地上,轉身離去,「廢話真多。」
攏春呆愣愣地站在台階上,蘇憶桃不耐煩的聲音從前面傳來,「跟上。」
「是。」
攏春不能理解赤腳大仙的快樂,地上有積雪融化的水漬,就算穿著鞋子,她都能感受到地面傳來的寒意——
皇女難道感受不到冷嗎?
「殿下要去哪兒?」她有些好奇地問。
「你話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