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悲劇和喜劇

無糖睜開雙眼，習慣性的摸了摸床邊的槍架，但卻摸到了軟乎乎的東西。她抬起頭一看，發現那是荊藍的手。

「荊藍，你怎麼有空來找我？」無糖問道。

「維揚迪正在擬定潛入金庫的計劃，這種事情我也幫不上忙，不如過來陪你。還記得嗎？我要帶你了解一下正常的人類社會。」荊藍笑道。

「要怎麼做呢？」無糖問道。

「就從一整天不碰槍開始吧。」荊藍思索片刻，然後回答道。

「那樣的話，我就不知道該做什麼了。」無糖說。

「走啦，先去洗漱。」荊藍不理會她的反抗，拉著她來到衛生間。

無糖看了看鏡子，又看了看荊藍，然後拿起牙膏，擠在了牙刷上。

到目前為止一切都很正常。

然後無糖把擠了牙膏的牙刷塞進嘴裡，在荊藍的監視下把牙膏吃掉，然後又接了一杯水喝了下來。

「等等等等！你怎麼把牙膏吃下去了？！」荊藍想要阻止時已經太晚了。

無糖茫然的看著荊藍說：「那個金髮就是這麼做的。」

「維揚迪嗎？不不，你完全誤會了！難道你一直都是這麼刷牙的嗎？」荊藍有些哭笑不得的說。

「不，以前在實驗室的時候，會被博士掰開嘴巴，用一種很苦的藥水沖洗。」無糖回答道。

聽到無糖的回答，荊藍不由得有些心疼。她握住無糖蒼白而纖細的手臂說：「我來教你正確的刷牙方法吧。」

於是，荊藍擠了兩份牙膏，讓無糖學著自己的動作一步一步的刷牙、洗臉，然後又給她洗了頭髮，用吹風機和梳子打理整齊，最後用發卡把不聽話的亂髮別好。

「頭髮柔順以後一下就變成乖孩子了！可惜我不會化妝，不然還能把你打扮的更美！」荊藍說完，又給無糖換上一件樸素的長裙，再加上短襪和高跟鞋。當這一切都收拾整齊后，荊藍滿意的看著自己的傑作，帶她來到穿衣鏡前。

「感覺怎麼樣？」荊藍問道。

「感覺行動不是很方便，採取卧姿射擊的時候還好，要是跪姿的話很容易搬到自己。」無糖回答道。

「不是這方面啦，我是問你漂亮嗎？感覺自己漂亮嗎？」荊藍把手搭在無糖的肩膀上問道。

「我不是很明白，可以把槍還給我嗎？」無糖蹬掉高跟鞋，回頭看著荊藍說。

「不行，今天整整一天，你都不可以碰槍哦。」荊藍說。

無糖忽然惶恐不安起來，她露出一種荊藍從未見過的表情，就好像被遺棄的小貓般不知所措。她抱著自己的胳膊，身體甚至在微微發抖。

「別怕，沒有槍，你一樣可以活的很漂亮。」荊藍撫摸著無糖的腦袋說。

「不，沒有槍，我就失去了活著的意義。」無糖搖頭道。

「不會的，跟我來，我帶你去一個好地方。」荊藍說著，拉著無糖來到維揚迪家中的影院。

這裡的銀幕配置和音響效果完全不輸給五星級的影院，但卻只有十幾個座位。荊藍把無糖安放在最中間的位置上，自己則坐在一旁。

「畫面和聲音是最容易理解的信息形式，我問維揚迪要了些片子，我們來看場電影吧。」荊藍說完，用手機發了一個消息給幕後的工作人員，巨大的熒屏於是開始放映。

這是一部關於戰爭的電影，影片的開頭就槍炮齊鳴，在影院級音響的效果下，甚至給人一種真的置身於戰場中央的感覺。

但無糖卻不為所動，這樣的場景對她而言並不稀奇。

片子經過剪輯，四十分鐘的長度很快播放完了，荊藍轉頭詢問無糖的感受，無糖回答到：「我不明白，片頭的士兵為什麼抓住斯登的彈匣射擊？還有馬克沁機槍，為什麼沒有水箱還能持續射擊那麼久？」

「我不是很懂熱兵器啦，不過你說的這種錯誤出現在電影中是很常見的，畢竟這些都是拍出來給我們看的，導演和編劇未必對軍事那麼在行，有些破綻也是可以理解的。」荊藍回答道。

「荊藍，我不要再看電影了。」無糖站起來說。

「為什麼？」

「為了給我們看一場電影，就開槍打死這麼多人，這讓我想起了實驗室的夥伴，她們也是因為一些無聊的原因隨隨便便就被處理掉了。」無糖回答道。

「放心吧，無糖，這些都是假的，槍械、子彈、大炮，都是假的，演員雖然是真人，但沒有人因為這場拍攝死去，不信你往下看。」荊藍怔了一下，隨即笑了起來，便拉她坐下，開始放映下一步片子。

這仍然是一部軍事題材的電影片段，但沒有上一部那麼殘酷，而是偏向於喜劇的風格。無糖驚奇的看到，上一部被子彈打成篩子的烈士，在這一部電影中居然活碰亂跳的出場了，並且在片尾又被炮彈炸死了一次。

看著那個人以滑稽的姿勢倒下無糖情不自禁的笑了一下。

一旁的荊藍被這笑容深深的吸引了，這是她第一次見無糖露出笑容，那種笑容有一種令人震撼的美，如同夜盡黎明時綻放的花朵。

「奇怪，為什麼這次他死了，我反而感覺很有趣呢？」無糖問荊藍。

「因為剛才的一部是悲劇，而這一部則是喜劇。」荊藍回答道。

「何為悲劇呢？何為喜劇呢？」

「悲劇，就是把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比如你剛才認為他是個活生生的人，他死了，讓你想起你的夥伴，所以你會悲傷；而喜劇，則是把無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他在電影中死了，而你剛剛已經知道他其實沒有死，這一切都是演戲，所以你笑了。當然，在電影的藝術中這一切並沒有不那麼簡單，動作是正式還是滑稽、音樂是傷感還是歡快、畫面是陰森還是明亮、鏡頭是拉遠還是拉進，這一切都影響著你的感受。而這一切的目的，就是為了給你帶來情緒上的價值。」荊藍解釋道。

「情緒上的價值？」

「是的，無論是悲哀還是歡喜，都是有價值的。這一切就蘊含在人性當中，任何人都無法磨滅。就算一時用殘酷的手段壓迫，但這些情緒卻仍然在你的心中。」荊藍指著無糖心臟的位置說。

「我只知道，擊中這裡的話，人就會死。」無糖摸著自己的心臟說。

「說太多你也聽不懂，坐這麼久也累了，我們去吃點東西吧。」荊藍說這，又把無糖帶到餐廳。在等待上餐的過程中，無糖始終左顧右盼，每隔一會兒就詢問荊藍能否允許她去拿槍——當然，這些要求都被荊藍乾脆的拒絕了。

食物很快端了上來，這是一份中式早餐，有油條、豆漿、包子和米粥，另外還配了兩個茶蛋，可謂是相當豪華。

「可以給我些別的嗎？這些東西，吃到嘴裡就會變甜。」無糖看了看桌子上的食物，又把目光投向了荊藍。

「會轉化成糖分的也不行嗎？那你平時都吃些什麼呢？」荊藍問道。

「一般會注射營養液，一支可以滿足36小時的補給。除此以外，偶爾還會喝一點咖啡。」無糖說。

「營養液？你從哪弄到的？」荊藍問道。

「找金髮要的。」

「維揚迪這傢伙，還真是不關心別人的生活啊。」荊藍有些不高興的說。

「是我自己要求的，我不太習慣吃東西。我的胃也不能很好的消化固體食物。」無糖回答道。

「無糖，說起來，你為什麼那麼討厭甜味呢？」荊藍忽然問道。

「我不想說。」無糖回答道。

「甜味會讓大腦產生幸福的感覺，沒有人會天生就討厭這種味道。無糖，你到底經歷過什麼？」荊藍問道。

「我不想說，請把槍還給我。」無糖抱著雙臂，把頭埋進臂彎里說。

「無糖，你不可能永遠逃避，我的過去也很凄慘，但在朋友的幫助下，我正視了這一切。而現在，我願意作為你的朋友，傾聽你的過去，和你一起分擔痛苦和喜悅。你如果有想要傾訴的事情，也可以對我說。」荊藍說著，把加了糖的豆漿退到無糖的面前。

無糖聽了，緩慢的抬起頭，端起碗喝了一口甜蜜的豆漿，隨即淚如雨下，如同崩潰般哭了起來。

「不好意思，是我太心急了，我想打開你的心結，結果卻有些適得其反。」荊藍抽出幾張餐巾紙，上前幫無糖擦去眼淚。

哭過之後，無糖便不再說話。荊藍又帶她去看了漫畫、看了小說、聽了音樂會、玩了紙牌和電子遊戲，甚至還一起動手做了晚飯。當這一切結束時，無糖被允許回到房間。

這時天色還不算太暗，無糖沒有開燈，而是藉助微弱的月光看著槍架上熟悉的精確步槍。

無糖遙遙的伸出手，但最終還是沒有去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