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無法之地

舊星

桑阪市，橫濱區

透過渾濁，厚積雲層的晝光照射進窗戶封死的木板縫隙，片片的光線切割著這片空間。

屋外的世界風沙肆虐，黃濁灰暗。

被席捲，倒拽的物體藉助狂風之勢，重重拍擊在封窗板上，響聲回蕩整棟樓體。

久經摧殘中布滿裂痕的板木吱呀作響，好似下一刻就要斷裂，摧毀。

屋內昏暗處，身著黑色作戰服，扎馬尾臟辮，懷抱長刀，背靠牆壁的憩息的夏禾面色蒼白，全身繃緊。額角、臉頰上不時的有冷汗流淌而下。

噠噠噠……轟隆

驟然，方才只有風沙呼嘯聲灌溉的城區中突然夾雜槍炮轟鳴聲，持續不斷……

即便掩蓋在穿雲裂石的風聲中，槍械聲與慘叫聲依舊能清晰的聽見，哪怕只是聞聲，就已經能想象出彼時的慘烈。

眼皮顫動，隨即驚醒的夏禾左手本能的握住懷抱的刀柄，順勢拔刀。

噌

刀身劃過刀鞘時發出金屬顫動聲中，一抹妖異的紅芒沿著刀刃一閃而逝。

佔據另一側，上身赤裸，肌肉虯結的姜昆一手背身的做著單手倒立。

面朝夏青，上下起伏的他目光注意到夏禾超出常態的反應，啞然失笑。

「怎麼？爺們對我有意見么」

神志清醒后的夏禾繼續背靠著牆面，面無表情的看著對面的姜昆。

言語間，再次握住歸鞘橫放的刀柄。

「……」

對於夏禾，向來仗馬寒蟬的姜昆只能悻悻地扭頭看向另一側。

如果他是炙熱的烈火，那麼她就是寒冷的堅冰，從小到大，他和她永遠是最合不來的一對。而且這個女瘋子向來是說動手就動手，對他從來不念及什麼兄妹之情。

是個心狠手辣的主。

「你們兩個上輩子有仇么，就不能和平相處一下嘛」

空曠客廳中僅剩的沙發上，盤腿打坐，靜坐冥想的徐游睜開眼，看到眼前的一幕，朝著姜昆笑著打趣道。

夏青閉目假寐，姜昆則一臉不耐煩的說道，

「多管閑事！」

他對於這個裝的一臉人畜無害，手段卻極其陰狠的怪物更是看不慣。

當然，他看的慣的東西也很少。

「最近海濱區各個據點之間交戰次數越來越頻繁，城區可以搜尋到的的食物看來是所剩無幾了」

起身走到窗戶邊，透過黃沙看著依稀可辨，槍聲不斷的交戰雙方，與他平靜訴說的不相合的是，眼中充斥的憂慮。

阪桑市即將竭盡的物資現狀意味著他們必須要踏上那片十年間無一人能穿越的桑北禁區。

尋找新的城市，新的物資補給站。

如果有辦法，誰也不會踏上那片滿是奇形種的禁區，可惜阪桑市三面環繞的海域比桑北禁區更加詭異，更加恐怖。

可以說坂桑市是絕靈亡種的天選之地也不為過。

「徐三，你說，這次有多大把握」

沉默良久，因接連幾天杳無音訊的等待有些心煩氣躁的姜昆語氣低沉的開口詢問，說話間，盤根錯節的肌肉猶如活物般蠕動，收縮著，詭異瘮人。

聽到這話的夏禾也睜開了雙眼，看向徐游。

「把握很大，即便顧常山沒有恢復生命力的辦法，也肯定有抑制寶具副作用的辦法，不然，以我對他戰鬥次數的統計，早跟大喬一樣瀕臨崩潰了」

言語間繼續向外凝望的眼神中滿是陰狠的徐游口中喃喃自語。

「顧常山……」

只要是關係到彼此的安危，他們的內心總是不能平靜。

……

海濱區，雙子大廈附近

頭戴黑色鴨舌帽，身著黑色衝鋒衣的周安，向對面左側臉頰燒傷的周海說道。

「阿海，你的隊伍搜尋到多少」

「周隊，這已經是橫濱區最後一批搜尋到的物資了，估計還能再挺個三四天」

周海看著身後隊員背著的數袋背包，滿臉掩蓋不住的憂愁。

周安看了看周圍因物資短缺，恐慌蔓延的隊員，又看向城北方向，目光之中夾雜著太多的情緒。

恐懼，不忍……

「阿海，安撫好內部人員的情緒，再過幾天我們就要動身了。」

……

不遠處，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隱蔽在樓體轉角處的陰影處。尾隨、跟蹤，觀察了數天的喬山注視著這一切，直至他們的身影隱入在大廈內，方才收回目光。

此刻，因過度使用寶具能力導致青筋暴突，渾身打顫的喬山立馬解開印花交感狀態。

隨即捂住的右眼開始視力模糊，瞳孔更是腫脹的彷彿就要裂開似的。

在一陣低沉的哀嚎聲中，一行血淚自喬山的眼角處緩緩流淌，順著手指縫隙滴落地面。

嘀嗒，嘀嗒……

另一側空洞，萎縮乾癟的左眼映襯著此刻的面容，愈發恐怖。

片刻過後，視力稍微恢復的喬山胡亂的擦了擦臉上的血跡，謹慎的沿著樓體陰影處退去。

直到相隔雙子大廈數條街道后，方才駐足停留。

確認完周圍沒有危險，這才放鬆警惕的喬山的頓時感覺渾身力氣瞬間抽空一般，臉色迅速蒼白起來。

對於現在的他來說，持續的開啟印花狀態實在是太過勉強了。

倚靠著牆體，從口袋掏出煙盒。

也只有侵襲肺部的辛辣感，才能讓此刻的喬山感覺自己還活著。

他太累了，不管是身體上的虛弱還是內心的諸多愁緒。

不過，現在的他還不能倒下，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完成。

輕吐出煙霧，思緒紛飛間，這座遺棄之地映入眼帘。

殘磚破瓦，廢墟堆積。

十年掙扎間，這座逃離深空新星的新人類遺留的城市，已經廢舊了大半。

人跡罕至，使得這座城大面積的荒蕪，到處是散落的槍支彈殼和東橫西倒的廢棄車輛，殘屍斷骸更是隨處可見。

升騰，瀰漫的濃煙堆積在城市上空，形成常年不散的陰霾雲層，常年不見晝光，壓抑的讓人喘不過氣來。

駭的眾生惶惶，令人窒息。

不禁心想，逃離，遷徙到新星球的新人類是否注視著這一切呢？

還是早已忘卻這些被他們視作無用之人遺棄的舊星人。

內心中的怨恨和憤怒在終日的廝殺中愈發堆積，與日俱增。

這些難以想象的場景都是從十年之前的「人類大逃離事件」后開始發生的。

科技蓬勃的災變前，人類大聯邦航天局探測到適合人類生存的新星，經聯邦議會院眾議員商議，最終以十二比一的投票結果決意舉全球人力，物力，開發新星球。

新世界、新空間、新星球，掀開了人類歷史新的篇章。

此後短短几年間數十次的大遷徙后，災難便接踵而至。

舊星遺留的三分之一人口在短短不到一年間死去，原因不明的瘟疫，遮天蔽日的蒙塵，時寒時冷的極致天氣，枯萎腐化的土地，這些來自大自然的異變讓原本溫和的星球迅速變成了一顆死星。

與此同時，飛往新星的全部星空站幾乎一夜間化為灰燼，徹底斷絕遺留人類的生路。

災難毀滅了人文，社會和國家，人類數千年來不斷進化，建立的社會秩序也在絕望中崩塌。

倖存的人類為了生存，開始了掠奪與殺戮。槍支泛濫，幫派橫行，搶劫，械鬥，火拚，屢見不鮮。

人性的惡更是破開往日的法制囚籠，在這無法之地的血腥潮濕土壤中肆無忌憚的開花結果。

不是親眼所見，根本想象不到，往日禮貌謙和，文質彬彬的外表之下隱藏了多少惡念。

風沙席捲過後的橫濱區讓人感到一種莫名的冷冽與荒涼。

只剩一些幫派份子三三兩兩的蹲坐在街道街港或陰暗的遮蔽處，閃爍著不懷好意的目光緊盯著那些落單的獨行者。

只不過他們此刻兇狠，貪婪的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忌憚。

他們認識喬山。

他們知道什麼人不該惹。

像他們四個孤兒院出身的人，出路本來就很窄，活著就已經很勉強了，更不會有什麼機會在人類遷徙名額里。

在經歷了災變世界的無情和殘酷之後，有人依舊柔軟和寬厚，有人則選擇跟世界一樣殘酷無情，

喬山選擇了後者。

讓那些看他們年輕，就想要仗著人高馬大，人多勢眾搶奪他們的人們知道了惹他們的後果。

生命的生死輪轉，在這過程中，人們遭遇痛苦和不公，抵抗悲歡和無力，拼盡全力，也無非就是想在生和死之間，追求偉大的理想或者守護自己愛的人。

他是個庸庸碌碌的凡人，沒有偉大理想，也沒有什麼特殊的興趣愛好。

災變前，他終日工作，只為了家人的三餐溫飽。

災變后，他只有一個想法，去偷，去搶，無論如何，他一定要帶著他們活下去。

他記憶里珍藏的所有美好時刻都是他們。

只為了他們，

只為了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