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黑與白

許久未用，顯得銹跡斑斑的門把手緩緩轉動。

鐵制房門應聲而開。

身著松垮黑色作戰服，身材瘦弱，左眼空洞，裸露在外的身體表面布滿了傷疤的男人在樓道幽暗的光線下走了進來。

殘燭，燃燒殆盡的殘燭，風中搖曳，奄奄垂滅。

這就是喬山給人的第一感覺，臨近崩潰的印象。

他看起來雖然虛弱，但並不給人毫無還手之力的感覺，即便處在崩潰的邊緣，他依舊是那頭最狠，最兇殘的頭狼。

舊星災變后，頻繁的物資爭鬥和使用寶具透支生命力，讓他高負荷運轉的身體在崩垮的臨界點左右搖擺。

眼看自己的身體瀕臨崩潰的內憂和阪桑市物資匱乏的外患下，他只能將全部的希望放在了傳聞擁有不死之軀的顧常山身上了。

對於面臨的生死問題，他其實已經不再思考與彷徨，只想將愛與不甘的執念寄託於這次的行動上，要麼是折戟沉沙的自我解脫，要麼是渡過難關繼續前行。

坐到沙發上，喬山看著他們欲言又止的模樣，也能猜得到他們此刻的想法。

關心則亂。

「根據這幾天的觀察，顧常山長期坐鎮雙子大廈保護著內部後勤人員，輕易不外出，只有搜尋物資的兩個小隊面對棘手的敵人時才走出據點前去支援」

說罷，吐出煙霧的喬山神色凝重的繼續道，

「我見過他出手，可以確定，他肯定擁有抑制副作用的辦法，或者是他契約的寶具專屬能力，讓他可以肆無忌憚的長時間開啟印花交感狀態」

曙光乍現，讓喬山那顆對於自身的困境已經絕望麻木的心重新燃起鬥志的同時不免有些心思沉重。可以無視等價交換，持續火力全開的顧常山將會是他們迄今為止最難啃，最不容易掰斷的硬骨頭。

生死難料。

「大喬，什麼時候動手」

習慣聽從喬山安排的眾人中姜昆首先開口詢問道。

等待的時間總是讓他莫名煩躁，姜昆已經迫不及待了。

一旁的二人也是。

喬山可以等，但他們三個不想等。

故作輕鬆，嘴角含笑的喬山望著昏暗黝黑的牆角，語氣平靜道。

「天色漸暗時」

……

夜幕降臨，風沙伏息，黯淡黃濁的半月低垂在鱗次櫛比，蒼涼凄清的城市上空，幾乎籠罩了大半個阪桑市。

樓頂，

「大喬，這次你就別上了，先讓我們三個會會他們，算一算舊賬」

肌肉收縮，極度壓縮，感受著肉體內洶湧澎湃的力量，情緒逐漸興奮起來的姜昆看著身後手提長方形皮箱的喬山開口提議。

「我也贊同」

「贊同」

眼角餘光看向喬山瞎掉的左眼，眼神中的內疚一閃而逝的夏禾應聲附和，隨後探身俯瞰著下方。望著因四面環繞的高樓遮蔽顯的異常黑暗的路口，不由的緊握住腰胯的武士刀，一臉決然。

「也行，速戰速決，今晚的主角可不是我們以前對付的小魚小蝦，儘快清場」

「嘻嘻，二哥，你這次可別又被周安打趴下了」

一直默不作聲，單膝蹲坐在樓頂圍欄上環視四周的徐游藉助手中匕首的反射，看著身後的姜昆笑眯眯的戲謔道。

「哼，今晚即分高下，也決生死」

想起前幾次不分勝負，平分秋色的較量，姜昆惱怒的攥緊了拳頭。

他即不像大喬般百無禁忌，

也不像徐三一樣陰狠毒辣，更不會像小禾那般只為了儘快消滅目標的戰鬥方式。

他是嗜癮成性的武者，近乎變態的痴迷於拳拳到肉，生死一刻間打敗對方的打鬥。

與周安數次不分勝負的較量，讓他耿耿於懷。

自知身體狀況的喬山也沒有逞能，點頭同意。同時打開手提箱拿起巴雷特M82A1狙擊步槍零件，開始組裝。

遠射程，高精準，大威力。

簡潔，高效的殺敵方式讓喬山有些愛不釋手，唯一可惜的是對於印花交感境的頂尖高手造成的威脅太小。

「昆，記住！我只說一遍，只·能·初·解」

組裝完成的喬山抬頭看向情緒越發興奮的姜昆，表情鄭重的叮囑。他知道徐游，夏禾不會違背他一貫的規定，唯有容易興奮過頭的姜昆讓他放心不下。

架槍，瞄準。

片刻后，手握匕首，托腮閉目的徐游突然指著斜下方的一處黑暗，笑眯眯的說道。

「嘻嘻，風雨欲來」

割斷手筋腳筋，還是刺破心臟，要不還是割開喉嚨吧！

快讓他興奮起來吧！

全程無言，倍鏡觀察中的喬山突然抬手做出噤聲動作，示意目標已接近狩獵之地。

再過片刻，喬山左臂抬手握拳。

開始行動！

「誰先」

看到行動手勢，目光巡視一圈后，停留在姜昆身上的徐游開口詢問道。

徐游，夏禾二人異常默契的看向姜昆。

「哼」

誰讓他是肉爹呢，只能當仁不讓了。

中指和無名指彎曲，餘三指伸直，拇指壓在彎曲的二指上。

嗡……

一股氣勁自姜昆身上散發，向四周捲去。

乾印，宿主與契約的寶具交感，開啟印花交感狀態。

臉上憑空浮現一面以線條描型，敷以重彩的黃臉，表情猙獰，頭髮梳得高高的，猶如燈塔的金屬面具。

瞬間，由虛轉實。

巴顏珠日赫山神面具，徹底實體顯形。

身高接近兩米，壯若鐵塔的姜昆此刻彷彿神袛附體般，看起來詭異又駭人。

墊起腳尖隨意一跳，舉重若輕般沒有一絲響動的跳到到圍欄橫杆上，在高空亂流下絲毫沒有晃動的平穩站立，俯視著下方。

等到人影閃動在路中央的那一刻，立即猶如炮彈般的俯衝而去。

勢不可擋。

徐游，夏禾緊隨著，一前一後的跳躍而下，身在半空的他們同時結印，開啟印花交感狀態。

先後俯衝而下的三人，臉上不同樣式的的面具開始不斷的輪替，切換著。

夏禾知道喬山剛才握槍的手指止不住抖動還裝作若無其事的秘密，想到了災變之前他們的時光，那時的他們都很好。

轉頭與徐游相視一眼，彼此的決絕已不言而喻。

即便超頻初解，也要斬下顧常山的頭顱。

從二百公尺高的高空處跳下來是件非常恐怖的事。

降落一瞬的時候，你就會感覺到風劃過面頰，四面八方的氣流與自己并行呼嘯。

下落的速度在最初並不會很快，就算那樣，也超過了公路馳騁的高速轎車。雖然你依舊可以自由活動，遺憾的是即便用盡你的全部力量也只不過是讓身體偏斜幾分的向下墜去。

半空中的你會成為和紙片一樣無依無靠的東西，最終因為自己的重量摔倒在異變的黑土之上，碎成連皮肉形狀都保持不住的可悲屍體。

鮮血在你身下濕潤著腰部，還未徹底喪失的感知神經能夠清晰感覺到內臟流出時的那股絕望感。

十字路口段，搜尋完附近房屋的搜資小隊剛走到街道交匯處，隊伍中央一名身材矮小，耳部戴著耳墜的男人便察覺到了頭頂上方的破空聲，趕忙仰頭看去時發現上方俯衝而至的三人，立馬大喊著提醒隊伍。

「敵襲，敵襲，右後方上空……」

砰

一聲震耳欲聾的槍聲，響徹在四面環樓的包圍圈之內。

還未來得及說完話的矮個男人就被一顆NM173AP-S穿甲彈轟碎半邊頭顱，仰面倒飛出數米。

「快，快，槍手朝高空進行火力壓制，其餘人尋找掩體，對方有狙擊手」

久經戰鬥，經驗豐富的周安立即大喊著指揮隊員。尋找掩體時眼角餘光看到已經死絕的矮個男人屍體上散發的紅光后立馬抓住身旁隊員的衣領說道。

「馬三死了，一定要把他的寶具拿回來」

「是，隊長」

災變後期的舊星上寶具遠比人命重要，每個寶具的專屬權背後都有著無數條生命的墊底。

一陣慌亂過後，恢復秩序的眾人藉助掩體，朝著前方進行火力打擊。

此時，俯降的三人也成功落地，物體力量的慣性下踩踏的地面碎石四濺，塵土飛揚。

姜昆佩戴的依舊是巴顏珠日赫山神面具，剩下兩人的面具還在不停的輪替，變換著。

姜昆居前，徐游，夏禾靠後，呈箭頭狀的擺出進攻陣容。

眼看滿天的子彈將他們打成篩子時，后側的徐游食指與中指併攏伸直，三指向掌心自然彎曲，姆指按在無名指上。

坤印，面具定格。

不斷變換的面具開始定格為皮膚為深褐色的老翁，長著濃密的眉毛和蓬亂的長發，面部表現出痛苦表情的面具。

松給那山神，『熒惑守心』

「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