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株連

這一次的見面地點是在一個偏僻的小村子里，靠近村尾有一個破落的小院兒、幾間土房兒。

短短几個月的時間，『萬人敵』他們行事似乎越發的小心謹慎了，不像以往那般招搖過市。

由兆盛走進屋裡，看見了『萬人敵』和手下的幾個親信。此時的『萬人敵』，身上穿著一件污漬斑斑的衣服，蓬頭垢面，兩隻眼睛裡布滿了血絲，也不知道是沒有休息好還是喝酒喝多了，精神都顯得有些恍惚，猶自咬牙切齒的罵道：「朝廷？朝廷說的話就是他娘的放屁！放他娘的狗臭屁！俺為了朝廷跟洋毛子拚命，可朝廷呢？他們都幹了啥！用得著俺的時候說一套，背地裡做的又是一套。朝廷怕洋人！朝廷那些兵，跟洋毛子干仗的時候都他娘是縮頭王八，現在抓俺們倒是真賣力氣。還有慈禧那個敗家老娘兒們，把BJ城都送給洋人了，我看這大清朝這回算是他媽的徹底完了。」

看見由兆盛來了，『萬人敵』這才住了口，大剌剌的招呼兆盛坐下喝酒。自己狠獃獃的悶了幾杯之後，『萬人敵』突然對由兆盛說道：「兄弟，你憑良心說話，當哥哥的對你咋樣？」

兆盛一看這架勢，知道『萬人敵』已經喝多了，連忙一本正經的順著他說道：「萬大哥，您對兄弟我那是沒的說啊。」

「既然如此，那為什麼我三番兩次的讓你跟著我干，你都不願意？」

由兆盛裝出一臉委屈的樣子說道：「萬大哥，兄弟這不是有點為難嗎。咱不說『在家裡兒』的事，您說我這家中還有老父要供養，又剛剛成了家，我這。。。唉！」

『萬人敵』把臉往下一撂，「啪」的一拍桌子，怒氣沖沖的說道：「你小子，就會找轍糊弄我。我告訴你，我姓萬的過的橋比你走的路都多，就你那點小心眼兒，我早就看出來了。什麼供養老父，要我說你就是捨不得你那個剛過門的小媳婦兒。」

「哪有的事啊。。。」

「你要不是捨不得媳婦兒，那就是嫌跟我們混沒出息是不？」

「萬大哥，您看您這話說的，就兄弟我這樣的我還嫌啥，您看您現在多威風。」

「你小子凈跟我這揀好聽的說，我威風？我他娘威風個屁！」

「呃……這個……」

由兆盛已經不知道這話該怎麼接了。

只聽『萬人敵』又接著說道：「小子，我也不瞞著你，眼下哥哥正要干一件大事兒。呃……現如今呢，是天下大亂。你也知道，前段時間，八國聯軍打進了BJ城，慈禧那個老娘們兒跟光緒那個窩囊皇上都讓八國聯軍嚇破了膽了，連夜就跑到西安去了，連紫禁城都不要了。東南沿海的地方，連當官的都反了，八國聯軍都打進BJ城了，他們愣是連一兵一卒都不動。他娘的俺們義和團都跟洋毛子拼了命了，那幫龜孫子居然跟洋毛子穿了一條褲子了，這大清朝啊是馬上就要完蛋了。眼下我們義和團的各個壇口正在互相聯絡，準備兵合一處、將打一家。就趁著現在這個亂乎勁兒，一鼓作氣就要把大清朝給他滅了，然後再把洋毛子都殺了，這天下就是我們義和團的了。這叫啥你知道嗎？這叫捨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事成之後，哥哥俺就是開國功臣了，怎麼不得弄個大將軍噹噹。可是俺們都是一幫大老粗，打仗拚命不含糊，當官可當不了，所以俺們就合計著，得找有能耐的人當官啊。這不哥哥俺就想起你來了，你小子不是讀過幾年私塾嗎？等我們坐了江山，

哥哥俺保舉你當個縣太爺怎麼樣？」

神馬？？？『萬人敵』一句話猶如晴天霹靂一般，直把端肆的太爺爺雷了個外焦里嫩。

由兆盛心道你們義和團現在都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還想著推翻大清朝？還要給我個縣太爺當？我就呵呵了，別說你們幹不成這麼大的事啊，就算你們真的干成了，坐了江山，你『萬人敵』能搏一個萬戶侯，我由兆盛也當不了縣太爺啊！

一時之間，由兆盛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想了半天才一臉苦笑說道：「萬大哥，承蒙您這麼看得起兄弟，這縣太爺兄弟我可當不了。」

『萬人敵』可能是酒勁兒上來了，聽兆盛說當不了縣太爺，立刻瞪起了大眼珠子問道：「你……你咋當不了？你不是認識字嗎？」

由兆盛現在簡直是有點哭笑不得了，可是還得耐著性子跟『萬人敵』解釋道：「萬大哥，我是認識幾個字不假，可是光認識幾個字可當不了縣太爺，要當縣太爺那都得是進士出身！」

「進士出身？進士是個什麼出身？等俺們義和團坐了天下，你想要什麼出身就有什麼出身。」

『萬人敵』一說這話，由兆盛真想跪下喊「謝主隆恩」。好傢夥！剛睡著了還沒做夢呢，就已經開始賜進士出身了！這還了得？打有科舉制那天開始，一共才有多少人考中進士？哪怕就是賜同進士出身也算是平步青雲了。

「萬大哥，進士出身可不是想要就有的，那得考！您當考進士容易吶？第一步你得考生員、考完童生還要考秀才、考完秀才再考舉人、考完舉人才能考進士、考中進士才能當縣太爺。我們村兒的那個私塾先生也就是個秀才，您說就我認識這幾個字我還能當的了縣太爺？」

「哦？當縣太爺還有這麼多講究？我還以為這縣太爺都是捐來的呢！你看那些縣太爺，有幾個不是捐來的，認識的字還沒你多呢。欸！對了！縣太爺有什麼事情不是都聽師爺的嗎？你也找個師爺不就得了？」

「師爺」可以算是一個職業，說白了就是幕僚、親信、參謀、智囊這一類的人，他們憑藉著自身的才幹為僱主出謀劃策。

清朝的時候，正是「師爺」這個職業的鼎盛時期，還發展出摺奏師爺、刑名師爺、錢穀師爺、刀筆師爺、挂號師爺等具體分工。

清朝幾乎所有的大小官吏都要聘請少則一人、多則數十人的「師爺」團隊。雖然師爺並非是真正的官吏，但有的師爺甚至掌握了相當大的權力，可以代替自己的僱主施政。可是任何一件事物都是從平淡走向輝煌，然後又從輝煌走向沒落。師爺這個職業正是在清朝末期一步步走向了衰敗，直至消亡。

清朝末年，受西方列強的刺激和影響，中國新興的洋務運動對中國的官場制度造成了極大的影響。洋務運動的倡導人張之洞就任湖廣總督后的第一項改革，就是上書朝廷，呼籲改革師爺制度。總督都這樣了，那以下省、道、府、州、縣等各級衙門還不紛紛效仿嗎？再加上其他的洋務派跟風，師爺這個職業由此逐漸走向終結。

由兆盛不懂這麼多大道理，只道這個『萬人敵』也不知道是喝多沒喝多，你說他沒喝多吧，他現在是滿嘴的酒話。你說他喝多了吧，他還知道縣太爺都配個師爺。

兆盛苦笑一聲說道：「我說萬大哥，您就別拿兄弟我開心，我要是找著能當縣太爺的師爺，您乾脆讓他當縣太爺得了，兄弟我真不是那塊料。」

『萬人敵』一聽這話，當時就發飆了，指著太爺爺的鼻子說道：「嘿！我說你小子，你是屬倔驢的吧？牽著不走打著倒退！像這樣的好事兒你就是打著燈籠也找不著啊？咱不能讓它落在別人頭上不是？俺是拿你當自家兄弟看才讓你當縣太爺的，你小子還不樂意？」

「萬大哥，您對兄弟的這份情誼，兄弟記下了。咱先不說縣太爺的事情，兄弟我有句話，也想勸勸大哥您。」

「勸我啥？」

「萬大哥，早先的時候，朝廷仰仗你們義和團，可是自打袁世凱來了以後，一直就在清剿義和團。現在朝廷又跟洋毛子求和了，形勢更是不妙啊，聽說直隸和山東一帶的義和團連連失利，可沒少死人。萬大哥你心裡有個數，該避避風頭就避避風頭，可莫要撞在風口浪尖上。」

「噢~俺說你小子為啥不跟俺干呢，原來你小子是怕死啊？呸！孬種！你別看俺們義和團吃了幾個敗仗就以為俺們義和團要完了，這俗話說，勝敗乃是兵家常事，俺們義和團現在還有百萬天兵天將呢！前些日子BJ城都被我們包圍了！只不過現在我們又撤出來了。你等著，用不了多久，俺們就能一舉攻陷BJ城。」

「萬大哥！我求求您了，您就聽兄弟一句勸……」

「哎呀！行了！行了！這個縣太爺你是當也得當、不當也得當！俺告訴你，小子，俺都已經把你的名字報到總壇了，這個事兒都已經說定了，你小子就等著吧。」

聽完『萬人敵』這句話，端肆的太爺爺嚇的打了個激靈兒。怎麼個意思？把我的名字都報到總壇了？

當時那個年月，國不國家不家的，大清朝已經衰敗到了極點，說是名存實亡也不為過。即使你喝酒的時候說點兒反叛的話，也不會有人跟你較真兒。說歸說，說完也就過去了，沒落在官府手裡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可是『萬人敵』把說把由兆盛的名字報到總壇了，由兆盛可就真害怕了。這就意味著那白紙黑字上寫的清清楚楚的，造反的人群里確實有你一號了。這個事情官府一旦追究起來，就算你渾身是嘴你也說不清楚。那可是萬剮凌遲、株連九族的罪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