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那道光芒，稱為幸福（五千+）

——「你知道怎樣才能拿回失去的東西嗎？只要讓時間倒流就好了」

思考這種事情的時候，乘坐的車已經抵達目的地藤澤站。

柏源仙樹搖下車窗，他依稀記得一樓是小田急線的站台，上行朝著新宿，下行前往片瀨江之島。

而在JR的反方向，是江之島線，那時的電車窗邊是奶油色的，車廂是綠色的，這條線他和清秋麻衣不知道坐多少回了。

拜此所賜，他對藤澤的一切再熟悉不過，周邊的景色也已習以為常。

車載時鐘顯示上午十點快到了。

此時，一輛停在街邊的灰色廂型車開了起來，蒼山美愛跟著那輛車，在街道上平穩地開著。

「快要到了喔，有帶什麼初見禮物嗎？」蒼山美愛露出揶揄的笑容問道。

「啊？」

柏源仙樹不禁發出脫線的聲音，他現在才開始擔心這件事。

蒼山美愛擺出一副長者的模樣娓娓道來：「光長的好看沒什麼用喔，要懂的少女心，如果我相親的對象不給我初見禮物，我一定在心裡給他扣分。」

「下次吧......」

更何況自己也不是去相親的。

「人生哪裡有那麼多下次。」蒼山美愛嘆了口氣。

灰色廂型車停在了一棟格外出名的高級單人公寓前，也因為是高級住宅，出入都非常嚴格，外人無法隨便進出。

「不是在公司里嗎？」柏源仙樹見車安穩地進入大門，忍不住問。

蒼山美愛在大樓的地下車場停好車，熄火拿上錄音筆說：

「經紀人小姐挑了個休息的時間，畢竟有通告的時候我們想去採訪基本不可能。」

「這樣......」

在電梯前，一名剪著短髮的女性正在等候著。

「初次見面，我是清秋麻衣小姐的經紀人，你們可以叫我長野原。」

她的年齡大概二十五上下，穿著清爽的辦公室休閑裝，顯得簡潔幹練且成熟。

在蒼山美愛和柏源仙樹自我介紹完畢后，長野原小姐看著柏源仙樹說：「沒想到野村老師這麼年輕，難得你能來一趟，麻衣小姐很喜歡你的《文學少女》。」

「謝謝。」柏源仙樹稍稍低頭致意。

長野原淡淡一笑，隨後對蒼山美愛說：「時間就半小時左右，麻煩您不要詢問過於敏感的話題。」

「好的，還請多多關照。」

◇

在長野原小姐的帶領下來到了十三樓，走向其中一扇沒有掛著名牌的門前。

她摁下門鈴，傳來了鈴聲，幾秒鐘后，大門突然發出「嘎咚嘎咚」的冰冷開鎖聲。

「您好？」

是清秋麻衣的聲音。

柏源仙樹的心隨著那聲音不斷跳動，就像原本蓄著深水的寧靜綠池塘，上空掠過鳥的鳴啼聲。

映入眼帘的是潔白的連衣長裙，柔順的及腰鉛灰長發，身材纖細，她宛如一株潔白的水蓮花。

眨眼了數次，本以為是幻覺，但清秋麻衣的輪廓和存在都很清晰。

冬日，畢業典禮，還願，江之島......

忍耐著如潮水一般洶湧而來的記憶和被刀刺般的痛感，讓他咬緊牙關，心情低落。

清秋麻衣對著兩人溫柔地微笑：「那個，你們來這裡不是為了在門口站著的吧？」

「啊是，麻煩您了。」

蒼山美愛見那張美的驚心動魄的臉頰時，心神再次被深深震撼。

她已經在電視和廣告上看到過清秋麻衣，

對於她的容貌有所了解，但此時一看見真人，仍然不由自主地懵生出難以名狀的驚艷。

蒼山美愛脫下鞋子走進去，柏源仙樹還站在原地心情無法平復。

「請問，您是野村老師嗎？」

清秋麻衣純潔清澈的眼睛里映出柏源仙樹的身影，如蔥白的手指撥開額前的碎發，輕輕攏到耳後。

柏源仙樹心裡一咯噔，她這句話的意思難道是......

她完完全全不認識自己？

「對，是我，很高興認識你，清秋小姐。」

柏源仙樹深吸了口氣，來之前就已經做過了準備，如果是陌生人，在她交了男友的情況下就盡量去當陌生人。

可實際上真的如此時，心情依舊猶猶豫豫，不甘、期望等詭異的情緒宛如不沾水的粘糕，深深地卡在喉嚨深處。

清秋麻衣點了點頭笑著說：「我很喜歡您的《文學少女》。」

「謝謝。」

兩人進行毫無意義的客套話后，蒼山美愛就打了個響指，插嘴道：「半小時要做些有用的事情喔。」

意識到不能浪費時間，柏源仙樹直接走了進去。

窗帘是淡白的珊瑚色，印著鬱金香的花紋，桌子是有抽屜的木質學習桌。

書桌上整齊地擺放著書，老的文學書，現在的暢銷書，安徒生全集，少女漫畫，下一層是小說雜誌和時代周刊。

客廳的擺設都很簡約。

清秋麻衣和蒼山美愛對坐著，後者徵求了同意后打開錄音筆。

柏源仙樹什麼都沒有拿出來，只是坐在柔軟的沙發上。獃獃地望著天花板。

「麻衣小姐，您為什麼想當明星呢？」

蒼山美愛拋出了一個最為常規的問題。

「因為上學的時候一直不太高興，說實話，我想體驗不一樣的生活。」

清秋麻衣一臉恬靜地坐著，全身上下，舉手投足間都流露出一種無法言喻的少女韻味美。

「這樣啊.......難道說您從小就喜歡這個嗎？」

「也不能這麼說，我當時不明白要做什麼，正好眼前就有這份工作......」清秋麻衣調皮地笑了笑，「沒想到試一試后，感覺還挺合適我的。」

◇

兩人的採訪隨著時間在漸漸流逝，柏源仙樹靜靜地看著清秋麻衣，沉默使人感到刺痛。

在一旁心亂如麻的時候——

「野村老師也有話想說吧？」

蒼山美愛對著柏源仙樹露出微笑，悄聲呢喃道。

「呃，那個，我、我也不是一定要說......」柏源仙樹罕見的慌了神，臉上露出靦腆少年獨有的羞澀。

蒼山美愛笑出聲來說：「編輯的工作是將喜愛的作品和人推薦出去，野村老師既然和我一起來了，也是想讓自己迷戀的人佈道於全世界吧？」

這種聽上去自己像究極教徒般的話語，讓柏源仙樹忍俊不禁。

「我去走廊等著，那剩下的幾分鐘就交給你咯。」蒼山美愛起身，興沖沖地吐槽說，「不要給我採訪到亂七八糟的地方去啊。」

她走出去后，大廳內只剩下柏源仙樹和清秋麻衣兩人。

「要不要喝茶？」清秋麻衣問。

「嗯好。」柏源仙樹微微點頭。

散發著桃子香氣的熱茶注入水壺蓋子里，她維持著優雅坐姿倒茶，柏源仙樹不發一語地啜飲著紅茶。

因為沒有說話，一壺茶很快就喝完了，大廳內的氣氛忽然變得沉重，就像窗外的風，夾雜著些許冷意。

「那個，我要回去了。」柏源仙樹無法忍受這種氣氛。

兩人是陌生人，繼續待在這裡也沒什麼好談的。

清秋麻衣悄悄摸上脖頸，看著他說：「我泡的茶不好喝嗎？」

「沒，只是我不知道要問什麼。」柏源仙樹暫時從她身上移開視線。

清秋麻衣溫柔的眸子凝視著他，淺短地嘆一口氣說：「你還要這樣保持多久？」

「我只是......」柏源仙樹的話戛然而止，忽然察覺到許些不對勁，「你說什麼？」

「你現在就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我都能看見你孤零零地待在房間里，飯也不好好吃，衛生也沒有好好整理對吧？」

清秋麻衣的視線筆直凝望著柏源仙樹，彷彿那冬日後，他醜陋不堪的模樣完全被她看穿。

聽到絕對核心的話，柏源仙樹立刻知道，清秋麻衣擁有一切的記憶。

「麻衣學姐......」

內心的情感，宛如森林蛋糕中的熱巧克力隨著甜蜜的蒸汽，一起粘稠的流淌出來。

「果然仙樹你就是欠照顧，雖然聽上去很壞，但我看見你這樣還挺高興的。」清秋麻衣的神情柔和起來，那是帶著許些憐惜的臉。

「都是我的錯......麻衣......」

喉嚨震動著，柏源仙樹帶著哽咽聲說，腳下已經被滴落的淚水打濕。

「真是邋遢。」清秋麻衣朝柏源仙樹伸出雙手，將他懷抱在自己的懷裡，「我還記得你喔。」

這句話傳入耳中。

「太好了......」

「仙樹沒錯，對仙樹來說，之後的日子一定是人生中最黑暗的時刻吧，都已經沒事了。」

「......」

「如果仙樹見我不認識你，開開心心的走了，我說不定會哭。」

「......！」柏源仙樹只想否定她的這句話，在她的懷裡不斷搖頭。

清秋麻衣緊緊抱住柏源仙樹，貼著他的額頭說：「對不起，仙樹。」

「沒、沒什麼需要道歉的......」

「沒有和你好好告別，留你一個人。」

「我......我......」

「仙樹。」清秋麻衣溫柔地呼喚他的名字，將他從懷裡推開，撫摸著他的臉，「感覺這張臉還是個孩子耶。」

「我才國一呢。」柏源仙樹破涕而笑。

「還比我矮。」她像是覺得很無趣般笑了。

「過一兩年會讓你刮目相看的。」

聽著他略帶著逞強的話，清秋麻衣笑了笑：「那我等著咯。」

這時，蒼山美愛一邊說話一邊走了進來：「野村老師，時間差不......」

然而一看見柏源仙樹和清秋麻衣幾乎是面對面，保持著隨時能親熱的狀態時，蒼山美愛腦內的CPU燒了。

「e~~~~~~」

宛如風吹過樹洞一樣的聲音從她的喉嚨里傳出。

清秋麻衣的小臉微微一紅，為難地笑著說：「還請蒼山小姐把這當做秘密，不要傳出去。」

但是蒼山美雪已經忘記了怎麼說話，只好瘋狂點頭，轉身又出門，清晰地聽見門關閉的聲音。

「仙樹你空手過來的？」清秋麻衣淺褐色的眼眸直直地望著他。

「......呃這個。」柏源仙樹默默點頭回應。

「差勁，重新見我就應該買些我喜歡的東西討我開心啊，草莓泡芙也行。」

柏源仙樹一陣鼻酸，立馬起身：「你等等，我現在就出門去買。」

清秋麻衣伸出手拉住他的衣角，從她紊亂的呼吸能感覺到她也在害羞。

「你是不是誤會我了？」

「......什麼？」

感受到她的手在使力，柏源仙樹重新坐下來。

「比起你現在出門留我一個人待在這裡，所以.......」清秋麻衣的耳垂微微泛紅，輕輕倚著他的肩膀說，「我更希望你在這裡陪我一會兒。」

柏源仙樹心頭髮熱，凝望著窗外。

遠處的江之島宛如沉睡的怪獸，身上的燈塔此時正散發著溫暖的光。

那光芒掠過海面，穿過樹枝，沿著街道，透過冰冷的玻璃窗，落進柏源仙樹的心田。

那是被稱呼為「幸福」的光。

「我還是.....」柏源仙樹輕輕揚起嘴角笑了，「還是很喜歡麻衣。」

清秋麻衣的視線望向窗外的燈塔。

「仙樹你有一直想我？」

「每周大概七次。」

清秋麻衣不滿地噘著嘴，似乎在鬧彆扭：「我每周十四次，你是不是需要多些自覺？」

柏源仙樹緊緊摟住清秋麻衣，額頭輕輕頂了過來。

「那今後就一起生活吧。」

想要一直待在一起的想法湧上心頭。

清秋麻衣伸出手捏住他的臉頰，微微眯眼說：「區區一個國中生說的什麼話？」

「好疼疼——」柏源仙樹卻被捏的笑了，「麻衣小姐現在不是明星嗎，一定有錢養得起我才是。」

「少給我說這種沒志氣的話來。」清秋麻衣無奈地嘆了口氣說，「更何況你現在也有事情要忙吧？」

柏源仙樹綳著一張正經臉說：「沒有什麼事情比麻衣還重要。」

然而這句話剛說出口，清秋麻衣就瞥來鄙夷的視線：「如果真的沒什麼事情比我重要，你一開始就要來找我。」

「......這個。」柏源仙樹尷尬地搔了搔臉頰說，「麻衣是什麼時候的？」

「什麼什麼時候？」

「重生。」柏源仙樹這麼說的時候，只感覺這個詞不可思議。

「國一寒假的時候。」她說道。

柏源仙樹一愣，這不就是自己重生的那段時間嗎？

「那為什麼突然又當明星了？小說不寫了？」

「因為我以為只要上了電視，仙樹就會來找我。」清秋麻衣露出一副悶悶不樂的表情說，「哎，沒想到等了好久，竟然一點消息都沒有。」

「這個......」

「通告都比仙樹來的快。」

柏源仙樹被說的內心滿是愧疚，又忽然想起了什麼問：「連你那個男友的事......」

清秋麻衣手肘托著臉頰，眼神像是在鬧彆扭：「我本以為只要說年下學弟的事，仙樹就會跑過來見我的。」

「......」

她越說，柏源仙樹越覺得自己腦笨，被掐斷的新聞自己也沒敢去補。

「行了，你該走了。」清秋麻衣站起身說。

柏源仙樹忽然伸出雙手撩起她的裙擺，抱住那雙白皙長腿，聞著她獨特的甜香。

「我想留下來和麻衣卿卿我我啦。」

清秋麻衣臉倏然通紅，抓住他的手臂阻止他：「笨、笨蛋，我們才是國中生啊！趕緊給我放手！」

「心理上不是所以沒問題。」

「注意的點不是這個！」清秋麻衣臉漲紅的像昨天的夕陽雲霞，急的一腳踹在他臉頰上，「而且還有人在門口等你才是，怎麼可能留下來。」

被拒絕的柏源仙樹生無可戀的坐在地上。

「啊，蒼山編輯好多餘。」

清秋麻衣整理好裙擺，嫌棄地盯著他說：「你最好別在她面前說這句話。」

柏源仙樹卻不以為然，視線落在這間陌生的客廳上。

「麻衣同學你有看天氣預報嗎？今天會下雨欸，而且蒼山編輯要去相親，今天可能回不去。」

「仙樹，你好纏人。」

「因為我真的很想要糖啊。」

「......無論如何都想要？」

一瞬間的沉默，柏源仙樹清楚地知道清秋麻衣靜靜地吸了一口氣。

「想要......」

顧不得丟不丟臉了，柏源仙樹淬了口唾沫。

清秋麻衣小手抵住櫻唇，在柏源仙樹身前蹲下和他對視。

「那，你把眼睛閉上。」

「行。」

柏原仙樹閉上了眼睛，某種柔軟溫暖的觸感輕觸臉頰。

「好了。」

聽見了清秋麻衣的聲音。

「這......我這麼好打發嗎？」

柏源仙樹撫摸著臉頰，他以為最差也是親嘴。

似乎是察覺到了柏源仙樹的心思，清秋麻衣略顯害羞地說：「如果親嘴的話，你會忍不住的吧？門外有人。」

「蒼山編輯真該死。」

「差不多該走了——」清秋麻衣認真地說，「我會在藤澤等你，所以到時候你要考上這裡，好好過來喔。」

「好的。」

柏源仙樹的心情舒暢了不少。

雖然想一直待著，但根本就不現實，他還要回到小田原。

「那路上小心，仙樹。」

「嗯。」

走出清秋麻衣的公寓，和蒼山美雪來到地下車庫坐上車。

蒼山美雪似乎無法回過神來，兩人關係帶給她的衝擊力實在是太大，無異於是火星撞地球。

一人是社長最為看重的小說作家，一人還是當今媒體最為吹捧的明星美少女。

柏源仙樹看著一臉緊繃的蒼山美雪，開口問道：「蒼山編輯你不去相親嗎？」

再開就要出藤澤市了。

「啊？」蒼山美雪立馬回過神來，頓時激動地說，「我、我忘了！」

她又急忙看向時間。

「完蛋了！現在趕過去不是已經遲到了嗎！」

「和對方解釋下吧。」

「算了，船到橋頭自然直，錯過了港口就往下一個港口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