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今天是中場休息（四千八百+）

和清秋麻衣相遇后的幾周內，柏源仙樹一開始每天都會通電話，但打的太多自己都覺得煩人。

期間母親給他買了台電腦，這樣就不用一直跑黑澤家寫了。

柏源仙樹還去霧島家聽了她們唱的《Summertime》，效果很好，隔天就得到了黑澤孝雄幫忙弄到的上場表演號數，為十七號。

時間來到了八月十三日，小田原商業街活動的前一天。

天空在爬滿了常春藤的屋檐上方無限延伸，宛如街邊孩子手裡拿著的刨冰蔚藍，陽光里透著一股暖意。

夏天，房間里沒有空調，早上起來的柏源仙樹必須要用名副其實的冷水波醒悶沉的腦袋。

劉海就像貓濕漉漉的毛髮一樣，只要輕輕一捋就亂成一團，他將頭髮撩成蓋亞奧特曼的頭鏢玩。

剛走出浴室，放在衣服上的手機響了，是黑澤搖愛打來的。

「喂？」他懶洋洋地開口。

「你人在哪裡？」

黑澤搖愛的語氣聽不出喜怒。

「家裡。」

「你作業做完沒？我去你家裡一起寫。」

「你回來了？」

「嗯......」

「那我已經寫完了，不用過來。」

國中的暑假作業根本就不多，花一兩天就能全部寫完。

黑澤搖愛的聲音聽上去有些焦急：「你寫完了就給我抄啊！你是蠢貨嗎？」

「你自己不寫光想著要抄我的，那你要怎麼進步啊？」柏源仙樹忍無可忍地說道，「你在輕井澤難道光想著讓身子納涼了？」

一直喊著要超過自己，結果到頭來卻在想抄自己的作業。

「對啊，這裡環境太好了我沒心情寫作業不行？」

聽著黑澤搖愛略帶脾氣的話，柏源仙樹趁機用稍許揶揄的笑意說：「你這意思是來我家就有心情寫作業咯？」

「......是抄作業。」

「你一開始不是這麼說的。」

「閉嘴吧你！在家待著！我要過去了！」

「我今天要出去。」柏源仙樹將手機夾在脖頸處，一邊穿衣一邊說，「今天準備和霧島麗奈她們一起去買戶外服裝。」

忽然聽筒那邊沒傳來聲音，柏源仙樹還以為掛斷了，結果一看並沒有。

「喂？」

「你這些天沒和我打電話，就是和她們在一起玩？」

「沒，我在寫小說和作業。」柏源仙樹如實回答，「再說了，一直打電話就感覺我們好像是情侶，你不會覺得很奇怪嗎？」

「我不是說了反正我閑得無聊嗎！白痴！」

這下電話是真的被掛斷了。

再過了半小時，家裡的門鈴響了。

柏源仙樹打開門，眼前出現的是穿著海藍色衣裙，戴著簡約的漁夫帽的黑澤搖愛。

白皙雙腿從裙下伸出，在陽光下顯得透明，是少女感十足的打扮。

黑澤搖愛見柏源仙樹一直盯著自己不說話，忽然難為情地捲起小巧的櫻花色腳指。

「喂，幹嘛不說話？」她的小嘴柔媚的像花瓣。

柏源仙樹將額前還有些濕的頭髮往後撩：「這就是你過來抄作業的態度？作業呢？」

「說什麼呢你！」黑澤搖愛氣呼呼地噘起嘴瞪著他，旋即側過身雙手抱臂說，「不是說去買戶外服裝嗎？你們身上沒多少錢吧，我請客好了。」

她想跟著去還裝出一副大氣度的模樣，看得柏源仙樹忍不住笑出來。

「我有錢，我現在去把作業給你，你拿回去抄記得開學給我。」

「我來不是抄作業的！

黑澤搖愛滿臉惱火，表情越來越凶，她狠狠瞪著柏源仙樹。

「不，你是來抄作業的，你打電話和我說了。」

柏源仙樹忽然發現逗她玩出乎意料的好玩，以前總覺得她是個壞孩子，現在卻產生了一絲親近感，真是不可思議。

她激動得小臉紅成一片：「你見我帶書包過來了嗎！」

柏源仙樹轉身走到沙發上拿起書包，從裡頭取出作業本。

「所以我讓你把作業帶回去抄。」

「你、你不是說我抄作業進步不了嗎！」黑澤搖愛支支吾吾地給予反擊，臉上燒熱燒熱的。

「我覺得任性是黑澤你的特權。」柏源仙樹笑著遞出作業本說，「咯，按照你原本的想法，抄去吧。」

黑澤搖愛的胸部微微起伏，穿著涼鞋的腳一跨，雙手叉腰直視著他說：「柏源你這人可真行，本小姐過來不是和你吵架的。」

「我沒有和你吵架啊。」柏源仙樹掂量了下作業本說，「趕緊拿走吧，我要走了。」

黑澤搖愛的視線落在作業本上，嘴角微微一揚說：「我改主意了，我也要去買衣服。」

似乎是不容許柏源仙樹繼續反駁，她轉過身，極其瀟洒地撩撥著肩上的長發。

「走吧，不要浪費太多時間，霧島同學還在等著。」

她是真的決定讓柏源仙樹徹底閉嘴，伸出手指指向他說：「現在開始好好帶路，我讓你說話就說話，不能說話就不能說話。」

「太過分了吧......」

「你說過任性是我的特權吧？」黑澤搖愛得意滿滿地笑著說。

◇

溫熱的夏風在肩膀上悠然嬉戲，野貓氣定神閑地從牆角走過，遠方屋頂的水塔發出了「啪唰啪唰」的聲響。

小田原的娛樂設施很少，絕對不是暑假會來約會的地方，所以今天的目標不是約會。

徒步走了十多分鐘，兩人就抵達了小田原站。

「hi~~」

這時，有人輕拍了下柏源仙樹的肩膀，慢條斯理地轉過頭，是霧島麗奈和霧島硝子。

霧島麗奈穿著碎花洋裝，今天將短髮紮成了馬尾垂放在胸前，裙擺的長度近乎超過了大腿的一半。

而在她身邊的霧島硝子穿的就平常多了，一件白色短袖上衣，下半身是牛仔褲。

「搖愛你回來啦？」霧島麗奈熱情地湊過去，親昵地搖晃著她的手臂。

黑澤搖愛就像寵物店裡突然被客人黏上的貓，顯得抗拒卻又沒實際性的行動。

柏源仙樹走到霧島硝子身邊問：「霧島同學平常都是這種打扮嗎？」

「嗯，感覺會很安心。」霧島硝子靦腆地點了點頭。

「我覺得你可以試試麗奈那樣的衣服，一定很適合你。」柏源仙樹笑著說道，「因為霧島同學是很可愛的女孩子嘛。」

「......謝、謝謝。」霧島硝子小臉一紅，下意識地看向了霧島麗奈的衣裙。

這時，霧島麗奈徵得同意，將黑澤搖愛的帽子戴在自己的頭上。

黑澤搖愛的長發宛如作業本上留下的鉛灰色筆痕，在陽光下時，會透著淡淡的光芒。

「柏源，怎麼樣？我戴的好看嗎？」

霧島麗奈擺出剪刀手，露出能把光都融化一般的甜美笑容。

「嗯，很好看。」

「嘿嘿，謝謝~~」霧島麗奈開心地將帽子還了回去。

然而帽子的主人卻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還扭過臉低聲發出咂小小的舌聲——

「嘁，很好看~~」

四人走進小田原站附近的購物中心，裡面有一家「Summerdays」戶外服裝店。

◇

「明天的表演一定要穿的漂漂亮亮的啦。」

「來來，試試這件，這件真的超可愛的！」

「這個裙子超可愛的！沒事的啦！到時候裡面穿短褲就算走光了也不怕！」

霧島麗奈在服裝店內不斷地和霧島硝子來回進出著更衣室，她擺出一副誓要將妹妹打扮成精緻玩偶的架勢。

黑澤搖愛興趣缺缺地坐在休息區，正眼都沒去看那些衣服。

「你不買幾件嗎？」

柏源仙樹已經買完自己的幾件明天穿的休閑衣服了，男生果然會比較簡單一點。

黑澤搖愛瞥了他一眼，冷聲說：「嗯，很好看。」

「？？？」柏源仙樹一臉懵，「你說什麼？」

黑澤搖愛別過臉去，展露出一副莫名焦急，對柏源仙樹感到不耐煩的態度。

「我說霧島戴我的帽子很好看。」

「我現在沒說霧島同學和你的帽子啊？」

「沒，但我說很好看。」黑澤搖愛意略顯賭氣的語調回應。

「......」

柏源仙樹想當然耳，於是默不作聲，兩人之間瀰漫著一股詭異的氣氛。

「呵呵，我的帽子，我戴的就不好看？」黑澤搖愛忽然撩著長發，用帶刺的語氣說。

柏源仙樹：「嗯~？」

黑澤搖愛有一股近乎焦慮的心情湧上心頭，於是被這股浮躁的心情牽著鼻子走。

「本小姐哪裡比不上她們了？我的帽子難道要戴在其他女生頭上才好看？」

「沒有那回事，帽子很好看。」

柏源仙樹倒是不在乎，他還在想沙灘褲是不是買大碼了。

「我說的不是帽子的問題！」黑澤搖愛的小臉稍許惱怒，視線直直盯著柏源仙樹，「我戴上去就不好看嗎！」

「帽子很好看啊。」

「不是帽子的問題！」

黑澤搖愛直接起身走到柏源仙樹身邊，將漁夫帽狠狠地戴在他頭上，不悅地說道，

「聽不懂嗎！根本就不是帽子的問題！」

柏源仙樹雙手將頭上的帽子舉起，看著她那張氣呼呼的臉，不由自主地輕輕揚起嘴角。

這麼說來，和她見面的時候都沒有誇她，自己的帽子被其他人戴上就被誇獎，還是會不高興。

黑澤搖愛像是誤解了柏源仙樹的笑容，忽然右腿膝蓋抵在他的大腿根處，雙手拎起他的衣領前後搖晃，面紅耳赤地說：

「我很漂亮！和那些幼稚的女生比起來我可是很有女人味的！柏源你個蠢貨看不出來是你眼光差勁！」

一縷少女的馨香撲鼻而來。

「不......」柏源仙樹感覺腦漿都要被她搖出來了，輕咳了一聲說，「黑澤很漂亮，我以為這對我們兩人來說已經是心照不宣的事情。」

話是發自內心，並不是專門奉承和顧慮她的心情。

「——！」

黑澤搖愛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呆若木雞的凝望著露出苦笑的柏源仙樹。

大概是從他的表情看得出是真心話，黑澤搖愛頓時滿臉通紅說不出話來，慢慢地從柏源仙樹身上起開，拿著帽子坐回原位。

「我覺得你穿什麼都很漂亮，哪怕不符合你個人風格的我也很喜歡。」柏源仙樹整理著領口說道。

黑澤搖愛稍微看了他一眼，又馬上把視線移開，雙手緊緊抓住裙擺說：「這、這當然的事。」

「你一直都是素顏吧？稍微打扮一下會更漂亮。」柏源仙樹笑著說，「不如讓霧島同學她們幫你挑些唇彩？一定很好看。」

「......」黑澤搖愛默不作聲地抿了抿嘴。

柏源仙樹笑著凝視著她問：「不買嗎？」

「......買。」黑澤搖愛微微紅著臉說。

柏源仙樹朝著在打仗的霧島麗奈打招呼：「麗奈，把黑澤同學改造成無懈可擊的美少女吧！」

「遵命！」霧島麗奈手裡提著一個黑色弔帶衫，笑著說道，「搖愛本來就是無懈可擊的美少女哦！」

她這麼說著，就把黑澤搖愛往更衣室里推。

◇

「鏘鏘~~！」

霧島麗奈將試衣間的帘子一角拉起來，裡面走出來的少女，讓霧島硝子都忍不住捂住了小嘴。

黑澤搖愛穿著一件牛仔短褲，戴著深藍色的棒球帽，身上是一件松垮灰色運動衣。

她難得打扮的這麼有男孩子氣，卻有著強烈的反差萌，牛仔褲下是少女性柔美感的大腿和臀部，上半身碗狀的胸部分外嫵媚。

髮型紮成的單馬尾，嘴唇上塗抹了偏粉色的唇彩，像果園裡的未熟櫻桃，讓柏源仙樹不禁想起一句話——

「嘴唇不是用來說話的，是用來性感的！」

黑澤搖愛全身都是藏不住的性感嫵媚，真的只能用性感嫵媚來形容。

「怎麼樣怎麼樣！霧島大師強不強？」霧島麗奈像只想得到主人讚美的寵物狗。

「偶爾這樣穿也不錯......」黑澤搖愛這麼說著，微微窺探起柏源仙樹的反應。

柏源仙樹不自覺倒吸一口氣，忍不住幻想如果再給黑澤搖愛兩年時間，她會變的如何引人著迷。

「真的很好看，厲害。」

「哼，那當然。」黑澤搖愛聽見后臉上露出高傲的笑容，「畢竟我天生就這麼可愛漂亮。」

「搖愛超漂亮！請跟我結婚！」霧島麗奈雙眼冒光，一把抱住她。

「喂、喂！太近了！」

◇

Summerdays的購物結束，又去吃了午餐，還去海邊看新搭建的舞台。

最後玩了一下午，柏源仙樹和霧島姐妹在小田原站分開。

黑澤搖愛買了很多衣服，幾乎全是霧島麗奈給她搭配的，除了比基尼外，基本什麼都有。

柏源仙樹充當勞力工具人，拎著大包小包地往黑澤別墅家裡趕。

路上能看見蔥綠的農田，高聳的電塔，還有散布在四周的老舊民宅。

路過的商店有賣甜酒釀，柏源仙樹買了兩個，是用紙杯盛著的。

「拿去。」

「嗯。」

夏天喝上冒著熱氣的甜酒釀，渾身卻並不感到燥熱。

「甜酒釀是酒嗎？」黑澤搖愛問道。

「酒精濃度要到百分之一，甜酒釀濃度還沒到這種程度。」

「喔。」

喝完繼續拿起袋子上路。

「要抄我的作業嗎？」柏源仙樹看著她問道。

黑澤搖愛搖了搖頭，嘴角一挑說：「這種小事我要自己做。」

「嚯，厲害。」

「當然，我是黑澤搖愛。」

踏上丘陵的近道小路，本是一車寬的路此時顯得有些狹窄，兩人近乎是並肩行走。

「你是不是去打架了？」

「嗯，已經沒事了。」

「以後還有這種事可以來找我，我能幫你。」

「要是傳出來我要一個女生幫忙就太丑了。」

「這算什麼！外面還有一大堆男生嫁入女生家裡的呢！」

「那又不是我。」

「嘁，死要面子。」

「在說你咯。」

「我說你。」

「我說你。」

「我說你。」

「我說你。」

兩人東一句西一句的，爬上漫長的坡道。

兩側有開著不知名的小花，紫銅色的太陽輪廓逐漸模糊，赤潮湧上沙灘，帶來的光芒給海沙染上顏色。

「行了，放這裡我回家了。」柏源仙樹將袋子放在門口。

黑澤搖愛凝視著他的側臉說：「你渴不渴？要不要進來喝水再回去？」

「不了，時間不早了我要回去。」

「又不會浪費多少時間！」她不滿地吊起眉梢。

柏源仙樹只是搖搖頭，就轉身來的路往下走，然而心情卻有些複雜。

依照兩人近來相處的氣氛越來越不錯，柏源仙樹能看的出是為什麼。

她情竇初開的年齡很容易被他這樣的少年吸引，這是無可否非的事情。

然而自己和黑澤搖愛只會是朋友，且這段友誼會在國中畢業那年中斷。

她會去東京上學，而自己將會去藤澤和清秋麻衣共同學習。

一個故事的結束，就向另一個新故事邁進一樣，自己和黑澤搖愛的故事也會在國中結束，雙方朝著不同的故事邁進。

沒什麼能改變的。

相摸灣宛如鋪滿珍珠的綢緞，散發著光芒，凝視他背影的少女長發，被從海上吹來的風吹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