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 我又想起了那場戰爭和那些人
時的家庭在核戰爭發生后,從戰亂頻繁的京國倉皇出逃到當時較為和平的蘇伯利國,當時,父母二人帶著只有10歲的時,3個人加起來湊不出一張飛機票。到了蘇伯利國,多虧了該國全面的流民保障與共產政策他們才能混口飯吃。
全球性的戰爭終究還是波及到了這個和平的國度,隨著一顆核彈錯誤或是有意的爆炸,蘇伯利國宣布加入第三次世界大戰,捲入連年的戰火中。
好巧不巧,這第一顆打響戰爭的核彈,正是炸在了時的家庭所在的城市。
防空警報響起的太晚了,時的父母只來得及將她護在身體下面,核彈的衝擊波便轟然而至。火光與響聲漸漸平息,護著時的身體逐漸冰涼,周圍傳來了傷者爬行聲,呻吟聲,哭叫聲,但時一動也不敢動。
地獄般的廢墟里,只有兩具屍體與一個殘存的生命,漸漸地,周圍的聲音不見了,受到輻射而死去的人們猙獰地趴在地上,時還是一動不動地站著。
不知過了多久,從遠處傳來腳步聲。
「從爆點前行10km,確認已經脫離轟爆範圍,進入輻射區,目前未發現倖存者。」一個男生說。
「總部收到,請調查10km處損傷情況。」對講機的那邊傳來聲音。
腳步聲已經很近了。
時感覺似乎有人在扒拉她的父母親。
「表面無明顯燒傷,為輻射殺傷致死。」
「總部收到,我們會立刻進行分析,請回到最近的撤離點。」
對講機的嗡嗡聲消失了,是少年關閉了對講機。
「分析啥啊……170m空爆,轟爆範圍極限8.7km,輻射範圍起始9.3km,估計有288萬噸當量,這個數據毫無疑問就是我們軍火庫丟失的W903號嘛……」時聽到少年不耐煩地自言自語。
「嗯?」
時突然感覺眼前變亮,抬頭一看,這是一位全身包裹防化服,臉型略顯稚嫩的少年。少年明顯感到吃驚與不知所措。
「我的老天爺!這裡居然還有個活人!」
時也愣了一愣,想說話,卻不知為何發不出聲音。
「小妹妹,你先不要動。」少年手忙腳亂地在背包中翻找著。
「嘖,軍隊里的那群傢伙都不知道多準備幾件嗎?唔,身高133cm,勉勉強強?」
「頭髮眉毛變白,眼睛變灰,」少年在時面前揮了揮手,她不禁眨了眨眼,「視力未喪失……嗯,我要不戳一戳她的眼睛吧。」
看到少年拿出一個鋒利的螺絲刀,時連忙把眼睛閉了起來,卻感覺手背被扎了一下,下意識地縮回手,眯著眼看向少年。
「好,好,聽力和觸覺正常,現在,你要馬上鑽到這個袋子裡面,聽懂就點點頭。」
時看了看已經倒空的少年的背包,點了點頭。
雖然廢了點勁,但是少年還是順利拉上了拉鏈。少年回頭看了看一地的測量工具和精密用具,無奈地嘆了口氣,扔下手中的螺絲刀,背上裝著少女的背包,費勁地再次啟程。
「你受到了輻射傷害,得趕快就醫,這個背包的材質是防輻射的,你不用擔心。」
「我現在帶你走出輻射區,我會想辦法把你帶到最近的醫院裡面,你現在安全了。」
少年的聲音雖然還很年輕,但顯得沉穩而可以依靠。
時顫抖著開口了。
「我……剛剛還和……我的爸爸媽媽……在……在……」
「…………」
「他們二位的事情我感到很可惜。
」少年說。
「嗚嗚……嗚……嗚……」
時終於斷斷續續地哭了出來。
「哭累了睡一覺也沒問題哦,你可能還要在裡面呆半天的時間。」
「嗚……嗚……」
「…………」
在核彈造就的人間地獄里,一個孤寂的身影仍然在義無反顧地前行著,少女的哭聲流入被污染的大地,消失在漫長的歲月里……
時光荏苒,紅荒城內,戰爭結束了,但病床上的時已經奄奄一息,和平的時代到來,但是有多少在戰爭年代受到傷害的人,已經無法享受這種名為幸福的果實。
年幼的時身無分文,治療她的只是一家福利醫院,醫療水平低下到竟無法實現輻射傷患的完全治癒,但是在戰爭年代,像這樣的醫院還有幾個呢?能撐到在這家醫院裡面就診的患者已經是足夠幸運了。
整整4年的病痛折磨早已將時擊垮,醫生說再有不到幾個月,她就將徹底死去。
唯一拉扯著女孩殘存的氣息的是少年離別時給她留下的一封信。
說是信,但在那種年代里,一張卡紙就能稱之為信了。
「時,我希望你能夠向上而生,好好活著,不要因為孤單或者絕望而簡單放棄人生,你的路還有很長。在路上時我也說了我的經歷,希望你知道,寂寞可以由朋友疏導,悲傷可以由時間掩埋,戰爭將會結束,祝你健康。——現」
時當然也有試著交過朋友,但是在這種醫院裡面的朋友,似乎都不長久,總會很快地離去,有的人死了,有的人治癒離開,但再有沒有后話,幾個能說上話的護士也因為志願換崗而去往別的醫院。
論時長的話,現是她為數不多的朋友中陪伴她最久的。
「現哥,為什麼我還是孤寂的一個人呢?」
時現在還不想死。
明明世界已經和平了,現曾承諾過,等到戰爭結束就來看她,為什麼還不來?
護士又來換藥了,承裝著藍色液體的藥瓶掛上去之後,這個新來的護士瞟了時一眼,眼神分明就是在看死人。
時清晰地明白,自己已經活不了了。
時現在還不想死。
啊,真希望自己的時間暫停在這一刻,這樣就能一直等下去了。
天邊閃過一絲不知是什麼顏色的光。
明明相處時間不久,明明已經分離這樣長的時間,為什麼少年的臉愈發清晰,而揮之不去呢?
時間,請暫停吧。
時間似乎真的暫停了。
一陣來自更高維度的顏色夾雜著直接進入腦中的響聲突然充斥了狹小的病房。
…………
「紅荒城的時間靜止域,政會是這樣稱呼它的。」
「在我看來這是不完全的靜止,因為光還能在裡面的物體中造成反射,我們還能看到裡面事物的模樣,無論是什麼東西,只要進去,速度就會無限放慢,就跟幾乎靜止了一樣呢。」
說著,我向那個警戒線扔出一塊石頭,石頭和其他碎片一樣立刻停在空中。
「的確很有迷惑性。」
「我們要去的地方就是那裡面?」幻好奇地打量著懸停的石頭,向我發問。
「是的,半徑10km的時間靜止域,我們不但要進去,還要走10km,按5m/s的跑動速度,設裡面的時間相對外界為萬分之一,等我們跑個來回,外面就已經過了231天半,而且,我感覺時間放慢了不止萬分之一,如果是十萬或者百萬級的放慢,等我們出來,外面的人可能都死過一屆了。」
「而且,我現在不能確定進入的安全性,萬一我們只有一半身體進入然後卡在那裡……喂!幻!」我轉頭一看,發現幻居然伸出一隻胳膊到警戒線的那邊,不禁驚出一身冷汗。
幻晃了晃胳膊,似乎沒有什麼異常,又整個人飄了進去,在警戒線裡面飄了半天,又飄了回來。
「你……」
「怎麼啦,我可是神,現,這種東西對世界幻想者可沒有用!」幻得意地笑了。
對我而言,這個女孩身上的謎團還有很多很多。
唉,好吧,幻沒問題的話,我就得試試能不能用自己的能力部分無效化這種時間靜止了,畢竟還不能排除我進入的危險性。
倒不如說普通人進去絕對有危險,不然也不會拉這種核輻射區的警戒線。
我靠近那個危險的區域,上面出現了黑色字體,「不合理」,密密麻麻,並且在變黑,變大,周圍的景緻則出現了白色「合理」,不到半步的時候,黑白越來越分明,又出現了那幅詭異圖畫。
此時的時間靜止域變成了黑球,我可以清晰地看到那個區域和正常世界的分界線。
如果用京新城磁場危機時空氣出現的「不合理」密度來做參量,設為1,再設那能摧毀科研大樓的衝擊波為20,那麼來刺殺我們的翁是40,那個神經白髮少女全力的時候是80,削弱后是50,如此就能大概衡量出字幕密度所代表的危險等級。
那麼,現在我面前這種密度的危險在60左右,我再也不敢往前一步了。
這時候,就應該……對自己進行洗腦。
這種東西是不存在的!
時間靜止這種事情是不存在的!
都是幻想出來的,都是幻想出來的,都是幻想出來的!
看吧,變化開始了。
黑色的字體反轉著,黑色的牆壁變灰,又變白,最後完全變成了透明。
看樣子沒事了,我大膽邁入一隻腳,然後整個人走了進去。
可在我進去之後,身後的行李怎麼也拉不進來了,我又倒回去,發現又可以拉動了,看來我所無效的靜止域只是在我身體周圍的一小部分空間而已。
「幻,你來拉行李,能拉動嗎?」
「小意思。」幻只是勾了勾手指,碩大的行李箱就飄了起來,飛到幻的旁邊,和她一起飄著。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幻很少走路了,據她所說是因為大量的幻想者死亡,越來越多的能力回到了她的體內,不過,只要她不表現能力,那我就只能把她當成保護對象來對待。
我們兩個又開始了持續的前進,向著靜止域的中心前進。
明明好不容易進入紅荒城,也順利混過了檢查,我們卻還要冒著各種危險來到這裡,這樣做我自然也有自己的理由。
一方面,這裡是天然的屏障,即便政會追到這裡,也無法用一般方法傷害到在時間靜止域里的我們,而我們可以在半徑10km的巨大空間內搜刮物資躲避風頭。另一方面,我有一個戰時認識的朋友住在圓心那裡,如果能解除他的時停,說不定能了解到不少紅荒城的情報。
「你的朋友是什麼樣的傢伙啊?」幻讀取了我的思維。
「他叫玉,開著一家福利醫院,這個傢伙以前就頭腦靈活,消息渠道四通八達,有他的協助,我們在紅荒城來去自如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你這麼肯定你的朋友還在那家醫院嗎?」
「確實不能保證,畢竟4年沒見,我現在也就是碰碰運氣了,不過萬一能找得到他,我敢保證我們的處境會好的多得多。」
「你要考慮清楚喔,中心那個位置,很可能就有把這裡變成這樣的幻想者呢。」
「除去政會的別動隊,幻想者與我們為敵的幾率幾乎可以忽略,而這個時停域在幻想一開始就出現了,可以確認這個幻想者和政會沒有聯繫,總之,這個幻想者極大可能對我們是友善或者中立態度。」
實際上我們進入這裡不是為了這個幻想者而來,但是要在這裡活動的話很有可能與其遭遇,提前打好關係總不是壞事。
道路上是有不少居民的,他們臉上的陰霾相對於京新城要少許多,和平的歡愉在這座城市似乎體現地更加明顯。嶄新的路燈,嶄新的汽車,一切的一切都在宣示著戰後的這座城市恢復生機。
無論是在什麼時候啊,這個國家永遠不缺這種祥和與勤勞的氣氛,無論是流民還是本土居民,勞動就有平等,勞動就有飯吃,勞動就能讓無法勞動的人也能幸福。
我們儘力不接觸這些居民,毫無意義地解除時停是不可取的。
看著一張張笑臉,我突然想起了4年前與玉見過的最後一面,和當時護送的一個叫時的女孩。
玉當時也是這樣笑著說,放心吧,只要我還當一天院長,我就保證給時最正確的治療,我一定會保住她的。
如果玉在那裡干夠4年,何止保住性命,那個女孩應該早已經完全治癒了吧。
時是我們京國誤投核彈下的一位倖存者,當時她的位置處於輻射殺傷區,她的父母為了保護她而失去性命,對於她的遭遇,作為京國的人民我屬實心有愧疚。
那顆核彈也是蘇伯利國戰火的伊始。
嘖,又想起了戰爭,這場戰爭還真是充斥著不好的回憶。
我無意間加快了腳步。
現在的這場幻想災難,平白無故地給著平民以力量,那些心臟中泵涌著仇恨的血液的人,無疑會再次點燃戰火,羽沒有錯,幻也沒有錯,每個人只是在從自己的立場做著正確的事情而已。
就是這種戰爭的哲學讓我感到噁心,但我作為一個唯物主義者,不得不承認這種哲學的正當性與存在的必然性,也不得不秉持著這種哲學。
戰時,我直接殺死的敵人可能有十幾個,而間接殺死的更多更多,而我什麼都沒有做錯,戰爭中的每個人都沒有錯,每個人只是秉持著自己的正義罷了。
面前的一個胖子剛好擋住了我的去路,我不得不放緩了腳步,繞道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