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不可待成追憶

「咱先說好，我可不下溝啊」，康程跑到李佳身邊說道，「要下你自己下，上回那螞蟥我可還記著呢，忒噁心。」康程已經從自己記憶里捯出來，現在正是2011年的夏天，剛剛考完小升初的考試沒多久的暑假裡。前兩天和李佳去溝里摸泥鰍，泥鰍沒摸著，腿上鑽進去好幾個大螞蟥，噁心的康程夠嗆。

「那還去個屁，走著，回家看電視去。《愛情公寓》快開始了吧。」李佳回頭跟康靕說道。

李佳口中的《愛情公寓》是2011年年初上映的《愛情公寓2》，今年暑假又在直隸省省台重播，賺的就是年輕人的收視率。現在的《愛情公寓》還沒有後世被扒出來的各種抄襲醜聞，依舊是暑假裡小孩兒年輕人最熱衷的電視劇之一。

兩人帶著倆狗慢慢往村裡走去，李佳家的房子在村裡的正中央的位置。從村東頭一路溜達到村裡，這一路大太陽炙烤著兩人兩狗的後背。只能順著道邊的樹蔭走著，聽著樹上的知了聲。康程心中愈發的激動，年輕的身體，純真的年紀，好像什麼都不用想，只需要玩就可以了。

沒有工作，沒有應酬，不用成天想著為手底下那幾個員工發工資，不用想著又要送多少錢陪多少笑臉才能換來一個外包了多少手的項目。不會為了趕進度，連自己都得累死累活地爬上爬下，以至於最後落個死都沒人知道的境地。

「還是小時候好啊。」康程不禁感慨。

「你嘟囔什麼呢，」李佳在前面頭也沒回的說道，「這天真是夠熱的，回家先來包雪蓮降降溫。」

又走了幾分鐘，終於晃悠到李佳家裡。李佳爸爸在南方做包工頭，據說是給杭州那一片的有錢人蓋別墅的。至於是不是真的，康程小時候也沒深究，也沒必要深究。不過以他現在的眼光看來，應該是大差不差——康程前生曾經去杭州做項目，見到的別墅風格和李佳家裡的風格確實很像的。

一般直隸省的農村的住房是四四方方的布局，坐北朝南，北邊是住人的卧室和客廳，東西兩邊是配房，南邊一般是廁所，大門一般在西南角或者東南角。院子里種花種菜種樹，不一而論。

而李佳家裡則是南方普遍的別墅風格，二層小樓，只有一個小庭院，還有閣樓和露台。

「大熱天的，出去瘋跑什麼。你看你倆跑得一身汗，忙上屋裡去洗把臉。」李佳媽媽在一樓的廚房裡一邊切菜一邊說著。

「哦。」李佳嘟囔一句乖乖地去了衛生間。

「知道了，姨。」康程回了一句。順手往廚房裡瞄了一眼，知道今天中午吃的是冬瓜炒辣椒，頓感不妙。自己這個姨做啥菜都好，就是冬瓜炒辣椒做的賊難吃。康程打定主意，洗完臉就開溜。

此時李佳剛從衛生間洗完臉出來，康程趕緊進去呼啦兩下臉盤子就往外走。一邊走一邊說，「姨，我走了啊，我想起來我早上出來的時候，我爺讓我中午早點回去呢。」

「哎，程程，你不吃飯再走啊。飯都做好了。」李佳媽媽在廚房裡往外探身。

康程心想，我可不吃了，回見了您內。跟李佳說了一聲，一路小跑著回了家。

剛走到門口就看到大門廳里佝僂著腰，放下電飯鍋的身影。滿頭的白髮，穿著一件白色短袖襯衫，腿上是一條藏青色的尼龍褲子，腳上穿著三四年前買的軍綠色膠底鞋。

「爺，我回來了。」康程最終還是沒抑制住自己的情緒，眼淚從眼眶奔涌而出。

自打記事起，康程的爸媽就去省城打工，從小康程就是和爺爺一起生活著。據爺爺回憶奶奶在生老二，也就是康程爸爸康偉國的時候難產去世了。爺爺名叫康書辛是縣裡四中的老校長，每個月都能領一份退休工資，只不過他的日子過得照樣很節儉，一塊錢生不能掰成兩半花。

爺爺這一生，不抽煙不喝酒，唯一不好的習慣就是愛吃咸，每次做菜都是愣往裡放鹽。鹹的康程每次吃飯都得單用水洗出一份菜出來，要不然就得康程自己動手做。這也最終導致康程爺爺在康程剛上大一的時候就高血壓腦出血去世了，連一點挽回的機會都沒有。

「現在我有救你的機會了。」康程心想。

「回來啦，趕緊洗手去。」康書辛一邊撈鍋里的麵條，一邊說著，「成天滿村哩跑，弄得渾身磕了八磣的。」

康程趕緊跑進北屋客廳里，找到門裡邊的老洗臉盆，先把臉上的眼淚洗凈了，再洗了手，擦乾淨。好整以暇地從屋裡出來，手裡拿著一個不鏽鋼盆。把做好的雞蛋炒絲瓜鹵用勺子舀出來兩勺子放到盆里，又從撈完麵條的鍋里舀了兩勺子麵湯摻和到一塊兒。不然直接吃這鹵子，康程得喝一下午的水。

「別忘了，明天早上去你三爺爺家練拳去。」康書辛吸溜著嘴邊的麵條，從忙活的嘴裡擠出這句話來。

「行嘍，明兒早晨我就去。」康程答應下來。

從五年級的時候開始，康書辛就給康程找了個形意拳的師傅——不知道從哪兒拎的三爺爺李樹森。雖說是離城裡不近的村裡，但是康程家在的李康莊倒是遠近聞名。無外乎兩個原因，李康莊有形意拳的老師傅李樹森，還有名氣稍小一點的「神醫」李耕平。

「爺，咱正經說個事，你以後可不能老這麼吃鹽了。實在是太危險了，咱北方就是因為太好吃鹹的，比南方多多少心腦血管病死的。」康程端著碗，一臉正色地說道。

「嗯，我知道。」康書辛漫不經心地回了一句。

康程知道，這句話爺爺還是沒走進心裡。本來他也沒打算一句話就讓爺爺改了這個壞毛病，只是先提一嘴，後面慢慢再想折。

康程吃完了飯，將不鏽鋼盆子拿到水管邊上洗乾淨了。放到屋裡的飯櫥里，「爺，我回屋睡一覺啊。你要是出去關上門就行了。」康程在屋裡喊了一聲，回自己屋裡把門關上。

一進屋就聞到一股腐朽的木頭味道，大概是從屋裡那個老衣柜上面發出來的。這老衣櫃據康程媽說是康程的爺爺結婚的時候自己打的，也是幾十年的老物件了。

康程一蹬腳跳上自己的單人床，看著床尾鞋柜上貼的NBA球星韋德的畫報。這還是四年多前李佳他爸從南方帶回來的，康程當時用彈珠連贏了李佳好幾把才贏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