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十里一匪地
六月的朝霞在天際印上一抹紅,而後才升起似少女般紅彤彤的太陽。
農曆六月十九,趙小師叔下山第二天。
這天一早,余家客卿李詹壹帶著兩份地圖給眾人參考,標記三角形的為匪地,方形為衙門督察口,圓圈的為江湖門派,十幾人分東西兩批行動,以最快方式處理匪地,攪亂衙門督察口,這樣才能主動找到衙門跟匪地的證據。
趙道長今日換了長衫,配上他那長相倒有幾分風度翩翩的氣質,在十多人中最是顯眼,他順著眼瞧了地圖,發現匪地足有上百處之多,也暗嘆蜀地百姓的苦楚。
如此兩撥人從十里坡分頭,趙正立一行人有壯漢老岳,還有昨日跟他搶奪雞腿的中年人,那人叫胡亥,是個江湖劍客,還有那兩名蒙面女俠,聽說是修碧華劍的,碧玉、碧柔,兩姐妹,奈何面紗遮臉不知長相如何。
五人走西路,從大芭、盧縣南下到峨眉,平興、在沐川東西兩線匯合,如此也算將蜀郡縣踏遍,匪地也能剿個七七八八,證據與蜀地行情也知曉大概。
蜀地道路艱難,大部分是小道,官路缺乏修繕已是荒草亂石橫生,長途不適合馬車行走,所以年輕的趙道長下山第二天擁有了第一匹座駕,黑馬!
雖不是優良馬種,不過勝在溫順,適合他這位新手,在山地替代腳力綽綽有餘,他生僻的騎著黑馬遠遠跟在後面。
並非他黑馬跑不快,而是好面子的趙道長不想上前丟人,因為那兩姐妹騎的都比他順暢,時而揮舞長鞭英姿颯爽。
五人策馬在蜀地山川道路之上,五人並沒有領隊,此番任務也簡單,就是剿.匪、收集證據,掀動江湖,衙門明面干.涉還能提前完工,暗中干.涉自然裝糊塗一併收拾。
趙道長一身長衫,經過幾個時辰的磨合,騎馬逐漸熟練,他一路開始領略山川美景,這是他初次體驗馬背上的快.感,甚是奇妙,無比新鮮。
心中感嘆,馬背江湖原來是如此暢快,不過他總覺得缺點什麼,望著前方几人有棍,有劍的模樣頓時醒悟,原來自己還差一柄稱手的兵器。
如此前行不足十里,五人就明顯感覺荒山有人影躁動,借著陽光明顯有晃眼睛的金屬器具,待幾人反應過來前後已然被持刀拿槍的人群包圍。
「呔!打劫!」
一聲爆吼,惹得五人相繼發笑。
手持鐵棍的壯漢老岳前後瞧了瞧數十人的隊伍哈哈一笑:「不長眼的毛賊,快快帶爺爺們去爾等老巢,不然一棍呼死眾廝。」
說完他又瞧見一旁手持細劍的姐妹:「還有你兩位奶奶!」
碧玉碧柔倆人聽完當即臉一黑,胡亥則是不由哈哈一笑,年輕的趙道長硬是強忍著沒笑出聲。
壯漢老岳感覺說錯了,又感覺沒說錯,見兩女.陰著臉也不好再說,拎起鐵棍就朝攔路劫匪砸去。
匪人見此有序後撤,後方持弓箭的配合壓制,但在場五人皆非等閑之輩,雙腳踏馬背縱身戰入人群。
老岳鐵棍揮的呼呼作響,一棍下去砸飛五六人之多,胡亥更是揮舞長劍,劍光四射,那些匪人如同瓜果一般摘切,修碧華劍的兩姐妹殺伐有過之而無不及,兩人緊密配合,細劍如同銀蛇穿插四處匪人。
後方弓箭手見勢已然亂了方寸,扭頭就跑,自作聰明的匪人見趙正立既年輕又手無寸鐵,這才趕著軟柿子捏,蜂擁而上。
趙道長雖然道行高深,但沒殺過人,故而只得躲避劈砍的刀劍,避無可避也就凌空一腳踢飛,全然沒有傷人性命的打算。
一番交戰匪人發覺這白凈小子也是個高手,好在對方手下留情,如不然死他手裡的匪人絲毫不少於另外四人,殘留幾個這才反應過來選擇撤退,哪兒還能顧及被趙道長踢傷踢暈的同伴。
騰出手的老岳持棍朝逃跑匪人追去:「趙道長,心慈手軟可不適合在江湖行走啊!」
另外三人也凌空幾步截住匪人去路,三兩劍要了其餘性命,唯留的活口早嚇破了膽,看著滿地屍骸又被胡亥等人恐嚇,哆哆嗦嗦帶著幾人前往老巢。
趙道長同樣雙腿發顫,雖然道行高深,面臨遍地屍骸依舊對他衝擊很大,見幾人殺人如麻的手段也是犯怵。
原來快意泯恩仇的江湖是這般個快意法?
路上中年胡亥見年輕的趙正立道長囧樣開導:「道長可知咱們此番目的?」
原本就白凈的臉由於緊張更顯白:「自然曉得,收集蜀地郡守的罪證。」
「蜀地郡守治理無能才導致民不聊生,匪.徒猖獗,此番咱們雖是拿錢辦事,從長遠來看不也是一場救民於水火?收集證據,擊垮郡守,讓賢臣治理不也是為百姓謀福?」
壯漢老岳也插話:「這些個毛賊雖然是凡人,只能說入錯了道,江湖俠士早晚也會擊殺,道長不必心慈,剛剛你手無寸鐵也看到他們一窩蜂朝你砍殺的場景。」
此番對話趙道長心裡平衡不少,不過聽見幾人跟他不同之處:「你們是拿錢辦事?」
壯漢老岳攤手:「不然呢?無本買賣誰干?」
「……」
他很想說自己就是干無本買賣那位,轉念一想或許是給山門也不一定?
中年人胡亥指了指悶頭趕路的姐妹:「她倆不為錢,只是想扳倒郡守后報仇,起因是郡守劉元吉當年派兵滅了碧華宗。」
趙道長順眼望去,還真是苦大仇深的臉,從來沒見倆人笑過,話更少的可憐。
閑聊間,在匪人帶領下來到一處掛壁懸崖,這處匪窩不算大,幾十號人,除去被殺的,老巢僅存幾個看門護院的賊人。
即便有提防,吹響警告哨,依舊擺脫不了被一鍋端的下場,讓幾人意外的是殺到老巢了,賊人老大居然還在洞里魚水之歡,被殺時褲子都沒來得及提上。
被窩那女人已經嚇得魂不附體,露出大片春光,壯漢老岳舔舐乾巴巴嘴皮,中年人胡亥顯然見怪不怪,碧玉碧柔兩姐妹則將臉撇到一旁,唯有年輕的趙道長第一次見活體,雖說他理論知識很強,這般裸露難免不知所措的臉紅耳赤。
壯漢老岳打趣:「莫不是道長沒開過葷?嘿嘿!既然如今行走江湖,得空了老岳暮色一個與道長相匹配的小娘子,絕不虧待道長這般紅唇白齒的俏模樣。」
中年人胡亥則是一臉謹慎的瞧了瞧那位白臉道士,畢竟昨天飯桌試探對方高深莫測,他可不想一句玩笑話掉了性命。
壯漢老岳說完也意識到問題。
趙正立固然年輕,對他打趣也沒放心上,隨之嘿嘿一笑而過,氣氛這才緩和。
幾人也沒做絕,放了那女人,並翻找了匪窩,沒什麼特別東西,除了零零散散的碎銀銅板,連書本都沒一卷,更別指望他們跟衙門有往來。
顯然此次對幾人來說是一場失敗的剿匪。
再次踏馬上路,行進不出十里又被打劫。
此次讓幾人意外,劫匪當中居然有諸多習武之人,有些境界還不低,頭目已然進了開丹境巔峰,小嘍嘍還有數個小乘境的修士,不過也是徒勞的反抗,逐一殲滅殆盡。
五人就是如此騎馬橫推數個匪.窩,很快發現微妙變故,那就是每滅一匪窩,附近村民農舍就會背地裡對幾人指指點點,進村過巷也會被村民閉門而躲。
起初幾人還以為是村民害怕他們血腥廝殺,但不應該全體村民都懼怕,再則剿.匪也是為民除害,為何如此不受待見呢?
五人斟酌,決定暫不剿.匪.巢,從村民口中探實情況,行進數里地,以江湖遊人的身份在一戶農舍歇腳打聽,感情村民並不完全懼怕猖獗的匪人,因為有部分是村民落草為寇,他們不燒殺搶掠貧農,只搶過路外鄉人,以及財主商販,再搶每年衙門納糧徵稅的車馬。
空閑時依舊如樸實農戶一樣耕種、畜牧。
壯漢老岳吃了驚:「如此說來,咱們一路遇到三五窩匪人就有村民?」
他並沒提及被反殺團滅之事,老農還以為幾人馬匹快才逃脫:「幾位好漢歇息后趁天黑去鎮子上安全些。川蜀山地真正佔山稱王的只在少數,村民落草也是無奈之舉啊,流年不濟,天災人禍衙門也不管,每年還反倒徵收納糧,抓捕壯丁,納了糧,一年有半數日子忍飢挨餓,抓了壯丁,十去無一人回。膽大的為了活路不得不丟下鋤頭拿起刀劍做匪人。」
這消息著實顛覆幾人原由認知,難怪早前被村民指指點點,不受待見,感情殺的是本地村民。
趙正立詢問:「上山為寇不怕縣衙圍.剿?」
農戶苦澀一笑:「縣衙都忙著跟真正的匪.人勾結,謀利,哪兒有空管我等窮山惡水之地。」
中年人胡亥追問:「真正的匪.人在何處?他們如何勾結?」
此話也吸引了眾人興趣,連默不作聲的碧華宗兩姐妹都雙雙將目光集中農戶。
老農本不想說,嘆了口氣:「這也算不得什麼秘密,凡是靠近縣城都有一兩窩真實匪人,他們劫殺過往商販,壓榨四方百姓,然後按月給當地縣衙上交「寬容費」。縣衙有不便處理的事物也交給匪.人出面,裡應外合,滴水不漏,只得苦了百姓。」
幾人本想再詢問些,老農見修整差不多了便下逐客令,一來,拴在門口馬匹太扎眼,怕引來麻煩。二則是,這幾人佩刀拿劍一看就不像常人,早些走,他早安心。
農戶指了一條通往縣城的小道。
在下午天黑前幾人行進六七里山路,落腳南河縣。
此縣算不上繁華,是依河而建的一條街,兩百來戶居民,附近三五個村落在此交易買賣。
天漸黑,街上行人稀少,五人踏馬在空曠石板街道噠噠噠作響,剛尋到客棧入住,就被衙役上門盤查路引,以及詢問到此目的。
幾人掏出令牌,這是朝廷默許的江湖人標識,衙役也不管這些,只認路引。幾人隻身江湖,哪兒有官家路引?
衙役就要當黑.戶關押幾人,幾番拉扯,衙役這才放過幾人,但告誡商戶客棧,說幾人身份可疑,不得入住縣城。
此話一出滿街無不關門拒客,嗆得幾人一肚子火,但又不可奈何。
行走江湖多年的胡亥也難得黑著臉,他說這種事在江湖很少見,顯然那衙役在故意挑事。
趙道長很難想象這就是憧憬已久的江湖。
幾人不想鬧事,打算在天黑前出城尋路邊客棧,或者借宿農家,頂多多花些錢,盤算后翻身上馬出集市。
另一邊,剛剛盤查的衙役連忙褪去官服,朝另一側趕去,街上客棧老闆小二無不搖頭嘆息,而後借著夕陽餘暉各家各戶關門關窗,顯然這種事屢見不鮮。
五人出縣城不過三里,被一隊人馬攔住。
此刻天已暗黑,攔路人馬撐著火把,持刀拿盾,足有五十人之多,這陣容絲毫不弱一支小型軍隊了,甚至還有身穿甲胄的騎兵。
為首的漢子一身橫肉,拎著數米長大刀,身胯躁動倔馬,一韁繩勒住,無比豪氣的吼道:「留下值錢貨,男人可以離開,女的留下。」
此刻的五人正是一肚火,就連與人為善的趙正立道長都能看出衙役跟匪.人串通太明顯,如若不是為了隱藏實力,他恨不得一巴掌呼死這群無惡不作的匪.人。
他都這般想了,其餘四人此刻已經殺意湧現,找到了發泄對象。
那身胯倔馬的漢子似有察覺:「反抗者一個不留。」
「噗!」
下一時間他被一股伶俐劍氣襲擊,好在他提前縱身躍起,那一劍直接劈在他胯下倔馬背上,當即一屍兩半,倔馬都未來得及嘶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