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烏雲密布
長槍回收。
厲沖高高的身影仰頭栽倒下去。
梅燁站在原地,久久悵然。
這是迄今為止真正讓他感到肅然起敬的槍道高手,如果不是有面板的存在,他絕不可能跟他過得了招。
「厚葬了吧……」梅燁說道,「不對,沒有簽生死狀!」
這可如何是好……
梅燁頗為躊躇,心底開始尋思如何跟耿捕頭說才好呢?畢竟這傢伙這麼招搖的進來,外面肯定很多人都看見了。
梅桑走上前去,恭敬的將其長槍收起,旋即熟練地……摸屍。
「少爺,你看這個。」梅桑遞過來一張紙。
梅燁一看,竟然是這傢伙隨身攜帶的……生死狀。
看完的梅燁不由得喟然一嘆,這個厲沖的確是一代槍痴。
不過梅燁非是那等傷春悲秋之輩,不會讓一時的感觸纏繞自己太久。
「將他葬了吧。」
最後吩咐一下之後,梅燁拿著從這傢伙身上搜到的幾本冊子回到屋裡。
梅桑獨自扛著屍體走了出去,天上忽然下起大雨,自從夏天到來之後,下雨特別多。
去年乾旱之後,本縣組織了一場浩大的祈禱儀式,城內的祈禱師花了整整三個月。
結果似乎用力過度,今年的大雨似乎過於多了。
梅燁走進屋內,第一時間翻開最上面的一本小冊子,名為《負槍游志》,上面記載了這些年他走南闖北的經歷,語言十分剪短,某年某月某日於某處與某人過招,勝負得失,寥寥數語。
與其過招的絕大多數為槍師,總體上來說勝多負少,不過這厲沖槍術兇狠,其勝後面的字往往是『殺』字。
梅燁翻到後面,看到一頁殷紅的字眼。
『大周定業五年,本人於定山郡城外敗於梅如海之手,慘遭大辱,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梅燁一笑,看來當年的梅如海給年輕的厲沖帶來了不小的衝擊,以至於對方引為大辱。
看了一會兒,梅燁將書籍合上,暗忖這最後一場敗仗,他再也無法記錄了。
行走江湖,本就是將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事情啊。
第二本極小的冊子,名叫《厲家槍法記》,記錄著厲沖這些年來的練槍心得,他的槍法與梅燁所習的梅家槍迥然不同。
厲家槍本長一丈六,古早時甚至更長,后被厲沖縮短至一丈二,仍然是軟槍之列。
這等長槍最重步法,這是其槍式本身決定的。
由於槍太長,槍法註定要大開大合,一旦攻伐不能建功,勢必要迅速後撤,再圖進攻,這步法要是慢了,一旦戳不到人,又追不到人,也跑不過人,勢必是災難性的後果,足不如風,長槍不足用也。
故此古人說:硬槍妙在進,進則殺。軟槍妙在退,退則活。
梅家槍法以迅捷巧妙著稱,攻守兼備,嚴絲合縫,給了年輕的厲沖巨大的衝擊。
為此,他在書中重點強調步法才是致勝的關鍵,為此他這些年走南闖北,特地研究出了厲家槍的獨特游步,進退如風,飄忽不定,的確讓他在梅燁槍底下多過了很多招,最後一戳如果不是他棋差一著,梅燁還收拾不下來他。
而槍法本身上,他這些年來四處取經,使得本來就很雜的厲家槍變得更加四不像,夾雜著棍法槍法甚至還有刀法的痕迹。
學武之人常說學到最後都是萬法歸宗的層次,也就說將任何學來的招式都運用到自己想要的領域之內,
使其更加強大,這是化雜為純的過程。
然而,厲沖顯然沒有達到此等層次,他的融入反而是一種雜糅,反成化純為雜。
看了厲沖的槍道心得,梅燁不由得一哂,可取之處的確不多,可引以為戒之處倒是不少。
不過,厲沖在步法之上的研究很深,他將那種忽進忽退,來去如風的步伐稱為『游龍步』。
梅燁略作思索,這槍如龍,人隨槍進退,稱為游龍步再合適不過。
厲沖之才不僅於此,他在冊子的最後介紹了一種名為『飛雲縱』的身法,這是他闖蕩江湖多年以來活命的絕招,直到最後時刻仍在努力鑽研。
可惜,他此次來到秋陽城是抱著決心來的,不但要擊敗殺死梅如海的後人,還要將梅家槍連根拔起,整個學走,以至於最終成為梅燁的槍下亡魂。
「好東西啊!」梅燁由衷讚歎。
梅家槍的步法全都是最基礎的步法,不曾有自家的獨創。其強在攻防兩端,分別是戳和封閉的手法,巧妙之處全在兩腕和全身的發勁。
至於足法,梅家槍則屬於中游層次,只有最基礎的,雖然也夠用,但是卻未能成為自家的獨立體系。
這自然源於梅家槍的自信,自信依靠強悍的攻防手法和內練功法,僅僅憑藉基礎的足法便足以橫掃一切。
不過,事實證明他們自信過頭了。
「這厲家槍的步法合該為我梅家槍所用!」
梅燁很開心,他看到梅家槍的另一個層次,當足法,手法,身法,內練兼具時,將跳脫出梅如海本身的構想,而成為梅燁個人獨特的技法。
如果厲沖在天有靈,看到自己偷雞不成反蝕把米,沒有學到梅家槍,反倒把自己十多年苦心打磨的步法給送出去時,估計差不多要吐了吧。
寶貝的將足法冊子收好,梅燁將最後一個小圖冊翻開。
《擲器諸法》
上面講了一些使用的投擲技巧,諸如飛鏢,飛刀,飛針,飛釘等等,全是好東西,在特定的場合之下運用,能有奇效。
至於錢財,厲沖身上倒是很少,他本人看起來也是相當窮酸,一匹老馬,一柄長槍,一襲長衫,別無長物。
這樣的人,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是槍術的求道者,可惜走錯了路。
掩卷長思,梅燁抬頭看向窗外,雨點槍鉛蛋一樣從天空砸下來,在屋瓦之上爆碎,形成一層灰色的水霧。
『羿神』雄偉的石雕頭部隱約可見,灌丘山上面只有樹木在風雨之中搖曳。
「少爺,處理好了。」梅桑從外面走來,身上全濕了,懷裡抱著梅燁原本掛在晾衣桿上的衣服。
「就讓它濕了又怎麼樣。」梅燁看著他夠摟著護著衣服的模樣笑道。
梅桑仔細的把衣服掛在屋裡,說道:「少爺是吃白米飯的不懂插秧的苦處啊,濕了我老桑害得洗一遍呢。」
梅燁沉默一會兒,道:「以後衣服我自己洗,桑叔多留點時間修鍊吧。」
梅桑吞了一枚『鍛骨丹』修鍊很久依然沒有突破鍛骨大成,讓梅燁感到十分可惜,本該留著那枚半成品的。
「那可不行。」梅桑搖頭,「我可不是肚子吃飽撒腿就跑的人,老爺在世時讓我好好照顧少爺的話可不能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尤其是我們苦出身的人,更加不能忘本,少爺已經給了我許多賞賜,天上下莊稼也不過如此,我可不能讓少爺下廚房搓衣服……」
「行了行了,你喜歡洗就洗吧,快去做飯吧。」梅燁趕緊打斷了他,這傢伙太能說了,怪不得原主被他活活氣死,太能咧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