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此中有真意
梅燁何嘗不是眼疾手快,長槍立即縱橫而來,貼著厲沖的槍桿,兩腕各自發力,立即將厲沖的長槍封下,兩腕運轉之下,槍桿連轉,梅燁後手上返,立即滾壓而下。
這一下勢沉力猛,直接將厲沖手中的丈二長槍壓到地上,槍頭點地,順勢照著厲沖的胸口猛扎!
「此為砑!」
「好狠的狼崽!」
厲沖不愧是跟梅如海過招的男人,至此兇險的時刻,仍然留有餘力,當即後手上提,以槍根格開了梅燁的青梅槍。
梅燁正欲抽槍,發現厲沖並不放過他,長槍緊貼而來,一時之間呈角力之勢。
梅如海說得對,厲沖的招數偏向力斗,只要逮著機會,就要借力壓人。
可惜,厲沖的長槍更長,因此也就更軟,在梅燁的力道之下,很快便被砸開。
梅燁長槍當即腳踩十字步,往下猛劈!
「這是劈!」
厲沖稍退兩步,側打青梅槍。
梅燁後手圓轉,前手虛攏,長槍在空中劃過一個圈,忽而猛扎厲沖咽喉。
「此為?!」
厲沖甩槍後退數步方止,面色陰晴不定。
腳步聲,在中庭院落之中響起,兩人手執長槍,隔著數丈遠的空間對視。
「何謂出而能圓,何謂收而能圓?」厲沖再度發問。
言罷大步奔來,掌中長槍接連猛劈,招招一往無回,有劈山斷岳之力,這已經是棍法而非槍法了。
梅燁蹲身坐馬,槍不離腰,長槍不斷攔打,空氣中不斷回蕩著木棒敲擊的清脆鳴叫,令人聽了只覺心驚肉跳,但凡被砸中一下,立即躺屍。
最後時刻,梅燁奮起神力,翻手壓槍,順勢猛扎!
厲沖奮力架著梅燁的長槍,終於撥開了這記猛扎。
一剎那之間,梅燁的意念步入完全靜謐的狀態,不需要思考,兩腕用力之下,長槍忽而收回,沿著一個詭異的弧線再度扎出!
長槍扎出之際,槍桿滾轉不休,槍頭在急速轉動!
「唰!」
槍芒撕裂空氣,停在厲沖胸前一寸之處。
若不是厲沖以精妙的游步後撤少許,掌中長槍拚命崩打,這時已經被扎了個透心涼。
「知道了嗎?」梅燁冷聲道。
兩人再度各自回到院落的兩側,梅桑長槍在握,隨時準備出手,可是卻完全不忍心打斷這樣的高手對決,真想大飽眼福!
厲衝動了,梅燁驚訝的發現,他的步法忽進忽退,來去如風,與方才的一味狂沖猛打完全不同。
真正的戰鬥開始。
「這步伐名叫厲家游龍步,專用來克制你們梅家連扎!」厲沖冷哼一聲,掌中的長槍遙指梅燁。
梅燁洒然笑道,「不過如此。」
厲沖眼中似刮過十一月的冬風,「我再問你,槍之革法,根在何處?」
言罷旋身圈槍連扎,這一套連扎的確體現了厲沖這個厲家槍傳人累年苦熬苦修的槍術神韻,槍芒破空之際,尖銳的氣流在空中呼嘯流動,割體生痛。
面對此等狂風暴雨,暴雨梨花竄稀似的攻擊,梅燁知道沒有任何辦法,只能以自己經年的基本功,當下雙足抓地,身如蒼松,槍不離腰,吞吐無定,不斷側劈橫打,攔拿不定。
一段大珠小珠落玉盤一般的崩打之聲響徹院落,節奏穩定得像是一段破陣的樂曲,越奏越急,扎槍盡處,厲沖還嫌不夠過癮,以一招泰山壓卵結束一切。
就在那長槍即將崩落的剎那,
梅燁一招揮槍反卷,順勢再度前沖發扎。
得手!
扎中的正是厲沖的虎口。
厲沖端的是硬漢,即使虎口受傷仍沒有哼一聲,後退之際,扔一招白猿拖刀逼退梅燁的追擊。
「好,好,好,見肉分槍,貼桿深入!」厲沖似乎完全沒有受傷,流血激起他的狠性。
「殺!我厲沖今天不可能輸!」
長槍連扎帶掃,連攔帶崩,不斷施加驚濤駭浪一般的猛擊,與梅燁掌中的青梅槍在空中碰撞,槍頭崩打之際,火星四濺,槍芒帶起的勁氣狂流,令院子里沙飛石走。
最可怕的是他的步法,精微深奧,來如如風,進退迅捷有若雷電,完全令人捉摸不透,將他長槍收發較慢的缺點完全給彌補了。
梅燁的確擁有這個年紀不該有的沉著穩定,說起來,他不只是兩世為人,還融合原主的記憶,活到這個份上,早將將前世今生的因果尋思透徹了,因此心如明鏡,不為外物所驚,面對此時的狂濤駭浪,仍然運槍不斷揮毫,連消帶打,對手每進一寸,他必進一尺,對手每刺一槍,他必連撥帶刺,以牙還牙。
風暴忽而斂去,厲沖再度退回原來的位置,面色越發沉重。
「你是怎麼做到的?這簡直不可能!」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方才這樣的過招,是他在輸給梅如海之後累年苦思冥想的招數,不再是從前的粗疏槍法,而是精雕細琢,針對梅家槍而發。
誰知眼前這個青年沉穩有度,進退間法度周全,難有失誤,即使偶有失誤,也能憑藉過硬的功底挽救回來。
最可怕的是對手對掌中長槍的運用,簡直是如臂指使,指東打西,整個六尺的長槍在其掌中沒有一寸是多餘的,槍根、胸、肋、項、頭均被他利用起來,或攻或防。
這是他們厲家長槍不能做到的,由於太長,因此控制也就變得困難起來,無法做到相對方那般自如,若非他們厲家長槍鑽營步法,這會兒可能已經吃了大虧!
「你輸了!」梅燁目光灼灼,他現在已經有了充足的自信,來源於他的慧眼早已看穿了對方不過如此。
「你不知道江湖的險惡,現在將梅家槍盡數交給我,本人可以饒你一命,否則沒你好果子吃!」厲沖語帶殺意,顯示這已經不是一場普通的切磋,而是真正的生死較量。
梅燁笑道:「我梅家槍有五大不教:不忠、不仁、不義、無道、無德不教!」
厲沖面色刷得漲紅,很難想象他這樣的年紀被這麼一個年輕人這般數落,是個人都受不了。
「小崽子,年紀輕輕,紅口白牙,留你不得!」
梅燁收槍凝立,泠然道:「現在是我的回合了。」
言罷縱身旋風斬,揮槍橫掃。
「我看看你有多少手段!」厲沖大吼,揮槍攔打。
梅燁長嘯一聲借力縱身一腳踹往厲沖頭頂。
「爾敢!」
若在平時梅燁敢如此這般就是找死之道,但是這會兒厲沖的長槍收不回來,無法發扎,只能全力橫槍格擋。
那一丈二的長槍好比是一個彈弓,將梅燁徑直彈往數丈開外的高空。
梅燁身在空中,以槍為刀,順勢下劈!
——千梅蓋頂。
「當!」
厲沖的長槍幾乎被劈成『凹』自形,如果不是他的槍杆子是他憑藉數十年經驗精挑細選的好桿,這會早已斷裂。
梅燁被彈開少許,招式不停,一招『望梅止渴』剎那間逼退厲沖的追擊,旋即一個旋身,長槍在腰間舞轉,緊隨而至的是一招『梅花三弄』三連扎,一槍刺左眼,一槍刺右眼,一槍扎喉頭。
「砰!」
厲沖被這可怕的招式擊翻在地,披頭散髮,不要臉一般的接連掃腿,逼退梅燁,旋即狂亂的猛烈衝來,全速擊打,將他雜亂的槍術底子暴露殆盡,那瘋魔棍法被他融入槍中,威力雖大,卻不倫不類,被梅燁以梅家獨有的封閉革法肢解殆盡,再度一槍扎中厲沖左肩!
厲沖狂亂的腳步踢倒了院中的大水缸,發出穿雲裂石的破碎之聲。
「你賠!」梅桑大聲叫道。
梅燁正欲提槍追步,厲沖翻滾之間兩手飛運,呼嘯聲此起彼伏。
「少爺小心!」
針雨飛刀漫天飛舞,當面灑來。
「小道爾!」
梅燁洒然一笑,長槍在掌中左右點劈攔掃圈打,飛針飛刀盡數橫飛出去,沒入牆院之中,可見去勢之急。
「我不服!」
厲沖兩手空空踏步飛來,左腳一帶,長槍剎那間來到掌中,槍頭在空中亂舞,破空急速穿刺!
「不服憋著!」
梅燁幾個搖身躲避接踏步猛戳,厲沖所有攻勢全部退散,一個漂亮的借力,梅燁身似浮雲,連劈帶刺,掌中長槍完成成為飄忽不定的風中之花。
——飛花弄影。
「噗!」
厲沖胸口被掃中一槍,口吐鮮血,再退十步。
「再來,再來!!!!!!」
「如你所願。」
話音剛落,梅燁飛步而來。
這是最後的一招,最後的時刻。
長槍從右腰眼處刺出,一去不回。
槍頭旋轉。
呼嘯不絕。
這一霎,梅燁感到所有風雲都變為靜止,只有掌中的長槍在急速狂飆,他清晰的感知到槍頭那個秤砣又出現了。
是的。
所有重量都在那裡。
所有力量都湧向那裡。
就像是放大鏡將太陽光匯聚一點那樣。
槍尖一點寒芒仍在擴大。
初時猶如星辰,剎那而似隕石。
不,他的長槍只有六尺二寸,只要我的游步施展到位,就扎不到我。
厲沖沉重喘息,游步,停止,掃打。
長槍已經扎盡,
不對,忽然長了一寸?
厲沖感到喉頭鑽心的劇痛。
「槍留一寸……」厲沖的聲音變得沙啞,他的時間不多了,「一枝獨秀,好槍法,可惜,可惜。」
力盡聲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