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店 七
第二天下午,我收拾完廚房后,沒有什麼事情啦,就搬了一個小板凳坐在了店門口,東張西望的看熱鬧。
無意間一低頭,看見腳旁有一隻黑色的小螞蟻,正叼著一個小飯粒吃力的往後一點一點的拖,看著小螞蟻的艱難勁,我找了根小木棍,輕輕地幫它往前推了一下,可誰知這下可好,驚著啦小螞蟻,它丟下飯粒,沒命的朝馬路上爬去。不好,我得攔住他,否則真上了馬路它會被車壓死或被行人踩死。於是我又用木棍擋在了它的前方,希望它能往回爬,繼續拖它的食物,但小螞蟻不辨方向的一會往東爬一會往北爬,爬著爬著它好像爬累啦,爬的不是那麼快啦,可還是不停的亂爬,我真希望它能爬到米粒旁邊,所以就引導它往米粒旁邊爬。雖說小螞蟻有時也爬到了米粒旁邊,可它卻一點停留的意思都沒有。「哎,真對不起小螞蟻,我不是故意的,我是真心想幫你一把,請你原諒我好嗎?」我自言自語地小聲叨咕著,也不停的繼續引導小螞蟻。
就在這時,就覺有人輕輕地彈了一下我的頭,轉身抬頭一看,原來是孟俊祥。「幹啥吶?我都站半天啦,你一點也沒察覺出來?」他笑道。「沒幹啥,在看小螞蟻呢。」我說道。「小螞蟻有啥好看的,踩死得了。」「不能踩死,它又沒招你又沒惹你,幹嘛非要踩死它呢?讓它爬走吧,它也是一條小生命啊。」我說著又看了一眼爬遠的小螞蟻,這才丟下手中的小木棍,站起身來又看了看正盯著我的孟俊祥說道:「你咋瞅我呢?我是怪物哇?」「你……不是怪物可也挺怪。」孟俊祥笑道。「今天回來這麼早?」我又說道。他低頭看了一眼,又抬起頭說道:「雪松,你咋還穿那雙破鞋呢,捨不得新鞋是不是?」「這鞋又不是不能穿,等穿壞了再換吧。」「你呀,給,我給你買了雙拖鞋。我想也沒幾天熱天了。買涼鞋也穿不了幾天,就買了雙拖鞋。以後天涼了在屋裡也能穿。」
說著他打開拎著的一個塑料兜,拿出一雙藍色精緻漂亮的拖鞋遞給我說道:「穿上試試吧。」這倒叫我一時又亂了陣腳,站在那兒獃獃的望著他,一句話也沒說出來。「你咋的了雪松?穿上試試呀?」說完把拖鞋放到了我的跟前。「你呀……」「你啥你,來雪松試試吧。」說完又拍拍我的肩頭。看著孟俊祥,真沒想到他會真的給我買鞋,我真的很感激他的一片熱心,但我壓抑著自己的激動之情,輕聲說道:「祥子,謝謝你,但我不想接受,你還是拿回去自己穿吧。」「雪松,看你又來啦。我沒別的意思,我就是想幫幫你,就這一次好不好?你就收下吧。你要不收下,我可生氣啦。」孟俊祥忙說道。見狀我不好再推辭,於是笑道:「以後別再為我買東西啦啊。」「知道了,以後不買了,穿上試試吧。」我這才脫下片鞋穿上拖鞋。「正好就穿著吧。」孟俊祥說完撿起地上的片鞋就要扔,我忙搶過來說道:「我自己扔吧。咋好意思讓你扔呢?」
說完我接過片鞋朝後廚房走去。我把鞋剛扔到垃圾桶里,正要出去,就見師母收拾了一摞臟盤臟碗進來了,我忙接過來放到了大盆里。然後又跑到前邊喊了一聲孟俊祥,兩個人來到后廚房,我一邊刷碗一邊同他嘮了起來。「雪松,昨天晚上刷油了嗎?」「刷了。」「刷到幾點吶?」「刷完油都快十二點啦。」「刷幾個屋哇?」「正好刷兩個包間。」「都刷哪屋了?」「二包和三包。」「那你和三小子在哪睡的呀?」「我倆在一包睡,一包也沒刷,我倆就沒動,我師傅他們搬前屋睡了一宿。」「你師傅呢?」「他上街啦。」「麥克風的事你師傅知道嗎?」「誰也不說他上哪兒知道去,再說這兩天他總上街忙著買東西,哪有時間問這些事呀。」「買啥東西呀?」「過幾天三小子他哥要結婚,幫忙買結婚用的那些東西。」「你師傅也去參加婚禮呀?」「好像是去。」「那飯店咋辦吶?」「聽師傅說好像要找他朋友來幫幾天。」「那三小子呢?」「誰道上哪玩去啦。」「他哥結婚他也得回家呀?」「那能不回去嗎。」「他走了這回你就得挨累啦。」「累也累不到哪去,反正每天都是這些活。」「你能幹我看出來啦,你這人就是實在,而且還挺愛惜小生命不肯傷害他們,你是不是信佛呀雪松?」
我抬頭看了他一眼笑了笑邊刷碗邊說道:「難道非得信佛才不殺生嗎?我不信佛,我只不過是善待一切生命而已,因為生命實在太珍貴啦,不管是什麼生命,都很短暫,並且只有一次,所以我們要愛惜生命,但愛惜生命不一定就非得信佛。我是一個地道的無神論者,我不相信什麼佛呀,神呀什麼的,我認為這些都是迷信,我相信的是人,我認為人定勝天,事在人為,否則的話人也不能在這個世界上生存好幾千年,你說是不是祥子?」「雪松,我是不是見到外星人啦?」「祥子,你啥意思?我說的不對嗎?」「對,說的有道理,而且還相當有水平,真有點不相信我的耳朵。我早就說你是一個不尋常的人。看樣子,我的確沒說錯。」「這有啥呀,看你大驚小怪的樣。」「不是那麼回事,我覺得這是一個人的認識問題,嗯,感悟問題,像是一般的人,他能說出這樣的話嗎?」「那你怎麼看呢?」「你指的是什麼?」「我說的佛呀,神呀,還有人們常說的命呀,你怎麼看待這些問題呢?」
「我嘛,我的觀點和你的觀點完全一致,我也認為世界上並不存在什麼神佛一類的東西,我覺得這些都是偽科學,而對命來說,我也不相信人的命運就是命中注定,或者是受什麼神佛的安排。有的人說自己窮呀或者是富哇都是命中注定,再不就說是神佛的安排,其實我認為,一個人的命運完全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對於有些人來說,他們的努力沒有達到自己想達到的目的,他們就灰心失望,就用這種說法來安慰自己。我覺得這也是人的脆弱一面,因為如果他再努力努力,想一想別的辦法,他的目的可能就達到啦。比方說挖井找水,有的人拿把鍬,這挖幾鍬那挖幾鍬,沒看見水就下結論說這也沒水那也沒水,如果他再努把力再深挖幾鍬那就是不光這有水那也有水。有的時候距水的距離可能就是一鍬深的距離,可又有多少人能再挖那一鍬呢?現實生活中,有些人缺的就是往下再深挖幾鍬的精神和毅力,哪怕是再往下深挖一鍬他也不情願灰心啦。往往有的時候,事情距離成功就是那一鍬的距離,甚至比一層窗戶紙的距離還要薄,但很少有人能真正捅破這層窗戶紙。」
「不愧是大學生呀,比我說的還好。」「雪松,我今天是真遇到知音啦,上大學這麼長時間,也沒哪個同學跟我嘮這些,今天能和你談這些,實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雪松,你真只是初中畢業嗎?」「怎麼?你不信嗎?」「初中文化居然有這麼高的認識不簡單呢!」「你可拉倒吧,啥認識不認識的,別埋汰我啦。」「你呀,還挺謙虛。」「行了,不扯了。我得倒泔水去啦。」
刷完碗倒完大盆里的髒水,泔水桶就滿啦,於是我拎起泔水桶說道。「我幫你倒。」「不用啦,你先上前邊坐會吧,我一會就回來。」「來吧,客氣啥。」孟俊祥拿起水缸邊的一根木棍子說道。我看著他笑著拎起他已插在泔水桶梁下的木棍笑道:「謝謝你啊祥子。」「走吧。」兩個人談笑風生的去倒泔水。
過了沒幾天,三小子的母親和二哥,還有他那未來的二嫂都來啦。在這兒呆了兩天又買了不少東西,然後就同師傅和三小子一塊回慶安縣啦。就在師傅走的這幾天,師傅的朋友崔師傅帶了個改刀的男孩梁博威來幫忙。因為兩個人都在本地住,所以他們每天都是早晨八點鐘來晚上十點多鐘走,因此這些天除了偶爾關店門的時間會早一點,別的並沒多大變化。要說變化也就是孟俊祥來的次數多了,呆的時間長啦,還能主動幫我干點活,兩個人的說話內容也更豐富多彩了起來。古今中外的奇聞怪事,還有他大學里的生活,他都能講給我聽,使我大開眼界,增長了不少知識,因此兩個人的感情更加緊密啦。
有一天,崔師傅家裡有點事走得早,偏又趕上星期日,吃飯的人不多,所以師母叫梁博威也回去了。因此,晚上不到九點鐘飯店就早早地關門啦。後來孟俊祥來了,見我一個人正在看電視,就提議一起去洗澡。當我去問師母時,師母十分爽快的答應啦,並且還給了我十塊錢。臨走的時候,孟俊祥又告訴我師母叫她晚上不要等我了,讓我上他家去住。叫我師母也好早點兒休息,師母也同意了,就這樣,我和孟俊祥上他家取的東西,就一同去洗澡。當我跨出店門的那一刻,我的心一下子變得輕鬆愉快起來,好像自己又成了一個自由自在的人。
是呀,自從進了飯店的門,就再也沒有這樣輕鬆過。一天從早干到晚,睡一覺起來又是從早干到晚,一天一天的,除了幹活幹活還是幹活。真是枯燥乏味死了。如果不是孟俊祥常來玩,增加點兒樂趣。我真不知道自己會變成啥樣子。唉,謝天謝地,難得這麼早關店門,同時又是和自己心愛的好朋友在一起,我能不高興嗎?一路上我幾次抱起孟俊祥打著轉兒往前走,哎,我真是太高興了,竟然放開嗓子嚎了幾句流行歌曲。孟俊祥看著我,不停的說我好像是剛從籠子里放出來的小鳥,看把你樂的。是呀,我是高興,我覺得今晚是最美的夜晚,一切都讓我感覺那樣新鮮,那樣親切,你看天上的月亮多亮呀,你看那星星多美呀!涼爽的夜風吹過,更叫我心曠神怡。「祥子你高興嗎?」「高興,看你高興我比你還高興。」「祥子你真好!」我一把摟過孟俊祥,又一次重重的吻了一下他的雙唇,「看把你高興的,等以後有時間,我帶照相機領你到松江的各大公園名勝古迹好好玩一玩。」孟俊祥也摟著我笑道。「真希望能有那麼一天。」「別著急,這點願望不難實現。」「祥子能交上你這麼好的朋友我真幸福。」「雪松,這也許就是緣分吧。等會兒洗完澡我請你吃燒烤,咱們來個一醉方休好不好?」
「好,多長時間沒喝酒了,多長時間沒談心了,有的時候想跟三小子嘮嘮,可他拿我當小孩兒,根本不談這些,整天就知道和人下象棋,想找你嘮,可就是沒機會,今天好了,機會來了,咱哥倆就好好喝一杯。」
兩個人邊走邊說,不一會兒我們就到了浴池。痛痛快快的洗過澡以後,兩個人找了家燒烤店。要了幾樣燒烤,又要了兩瓶啤酒。孟俊祥一邊倒啤酒一邊問道:「雪松,剛才洗澡的時候,你說有秘密要告訴我,是什麼秘密?現在可以對我講了吧?」「你是真想知道哇?不過在我說之前我們先干一杯好不好?」望著對面的孟俊祥我笑道。「好,來,乾杯。」孟俊祥說著將杯子舉了起來,我也舉起杯子,慢慢的伸向他。
同時我鄭重地說道:「祥子,這第一杯酒是我敬你的致謝酒。來飯店這麼長時間,謝謝你對我的關照,我沒啥表示,就讓我敬你一杯吧,來祥子,乾杯!」「這沒啥雪松,你太客氣了,來,乾杯!」孟俊祥說完兩杯相碰,停滯片刻后,四目相對,兩個人不約而同的微笑起來。然後彼此慢慢的喝下了這第一杯酒。於是我拿過瓶子倒滿了第二杯酒。這一次,我端著杯子站了起來,孟俊祥不知我要搞什麼名堂,也詫異的慌忙舉著杯子跟著站了起來,我見他正用異樣的眼光看著我。我凝視了片刻,很愧疚的說道:「祥子,這第二杯酒是我敬你的致歉酒。對不起祥子,我騙了你,希望你能原諒我。」「雪松,這是從何說起呢?你騙我什麼了?雪松,你這是怎麼了?」孟俊祥愣愣的望著我說道。「祥子,對不起!」說完我深深地向他鞠了一躬,直起腰后又繼續說道:「來,祥子。我們先幹了這杯酒,讓我慢慢給你解釋好嗎?」「好,來吧,雪松,乾杯!」「乾杯!」兩杯相撞,我一飲而盡,然後說道:「坐下說吧祥子。」孟俊祥這才愣眉愣眼的坐下直勾勾的看著我,我也盯著他的雙眼。
半天才莊重的說道:「祥子,今天我是真的把你當成了知心朋友,所以我不想再對你隱瞞什麼,我要告訴你我的真實身份和我的一切。我知道現在的你是我唯一一個最值得信賴的朋友,我不想再欺騙你,希望你能理解我。」說著說著我的淚水不覺流了下來。「雪松,你咋哭了呢?是不是又有什麼困難了,有什麼話你就說吧,我一定幫你。」孟俊祥邊說邊將凳子挪到了我的身旁坐了下來,緊緊的將我攬在了懷裡。聽了孟俊祥的話,感受著他的擁抱他的愛,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一把摟過孟俊祥輕聲喊道:「祥子。」淚水隨即噴涌而出,孟俊祥摟的我更緊了,同時將他的臉緊緊的貼到了我的臉上,輕聲說道:「雪松,我想你的心裡一定有很多委屈,很多的痛苦,你想說就說吧,你想哭就哭吧。」我緊緊地摟著他,哭的更傷心了。許久,我才放開他穩了穩情緒,擦了擦淚水,望著他我不知從何說起。
這時他用一隻手緊緊的握住我的手說道:「雪松有什麼話你就對我說吧。有什麼困難我一定儘力幫你,相信我好嗎?」我的淚水又一次流了下來,抽了兩下鼻涕,想說話可又說不出來。這時,孟俊祥從桌上拿了兩張餐巾紙遞給我說道:「擦擦鼻涕吧。」我接過餐巾紙,擤了擤鼻涕,他也用手幫我擦乾了淚水。沉默了一會兒,我說道:「祥子,當初來的時候。我說的那些話有一半是假的,其實我老媽並沒有跑,我老爸也沒癱瘓在床,更沒有爺爺奶奶,他們早就不在了,現在的我家也算是一個幸福的大家庭,儘管不富餘,儘管也有矛盾,但一家人還算和氣,只是對於我來說,很早以前就想出來闖世界。
但是家裡父母堅決反對,說我太天真太幼稚,想一出是一出,總是異想天開,說我長得那麼瘦弱矮小。還說外面的社會那麼亂,啥人都有,為啥就不能守家待地的干點啥呢?為啥非要往外跑呢?雖說當時家裡人說的有道理,雖說當時沒能走成,可我的心並沒有死,後來發生一件不幸的事,有一次我感冒發燒,被查出我得了肺癌。當我知道這事的時候,我的心都碎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好,要知道我才二十二歲呀,我才二十二歲呀,我幾次都想死。
可是我的朋友,竹哥梅哥,牡丹姐幽蘭姐,他們都不停的安慰我,叫我想開點兒,堅強的活下去。我知道他們是真心的,他們是世界上最真誠、最高尚、最純潔、最美麗、最偉大的人,沒有他們恐怕我早就不在人世了。後來我想開了,我不再怨天也不再怨地,雖然我才二十二歲,可我還不至於馬上就死。我想了很多,我也懂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