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伯樂

蘇辛加快了步伐，山上氣候多變，昨日方才下過雨，泥濘的路面和落葉花草牽牽絆絆，像生長茂盛的藤蔓一樣。

樹林陰翳，鳴聲上下，看起來確實是個不錯的三徑五柳之處。不過要知道隱居在此處的隱士是個殺人如麻的毒聖，山林美景營造出來的「悠然見南山」的氣氛就驀然消失，注意力全放在不知什麼時候爬到身上的天龍或蜘蛛上了。

放在平日，蘇辛對這些什麼「聖」「仙」絲毫不感興趣，更不會對這種山山水水感興趣，但這次到這裡別有原因，父親特地囑咐讓她親自到這裡來。

「荊楚」這個名字她也算熟悉，父親無意中提起過這個名字，蘇辛只是知道這個人實力不俗，但父親很少與他通信，也少在外人提起，似乎並不想與這個人有太多瓜葛。

即便她萬般不情願，但哪怕是報答太史洵當年收養自己的恩情，蘇辛也得盡心儘力地完成任務。

當年她走投無路，饑寒交迫。為了一頓飽餐，她鋌而走險去刺殺當時還只是普通縣令的太史洵。箭在弦上，可有身旁的侍衛發現了端倪，情急之下她匆匆放箭，結果只射中了太史洵的肩膀，蘇辛也被捉住。

本來以為這條命就要匆匆交給鬼頭刀下，可太史洵在見到蘇辛不過是個小姑娘時，他命左右為蘇辛鬆綁，不僅沒將她入監牢，反倒叫妻子準備了吃食，盛情款待了蘇辛。

「小姑娘，你叫什麼？」

「逃難來的，沒有名字。」

太史洵大笑道：「年紀不大，心機倒不淺。」

「都要被殺頭了，還怕什麼！」

蘇辛暗暗一想，似乎也沒什麼道理隱瞞，留下個名字說不定還能被人記住刺殺縣令的「偉岸功績」。

「蘇辛。」

「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敢來殺我！」

蘇辛只是埋頭吃飯，緘默不言。

「有這膽子，卻過著這般顛沛流離，風餐露宿的苦日子。」

「真是讓我悲從心起，悲從心起！」

「悲？何出此言？」

「我悲，正是悲騏驥難遇伯樂！」

蘇辛抬起頭來，這話正戳中她心。

「我太史洵幼年拜入太方居士門下，青年訪求諸賢，空有一腔報國志，可仍是飄零無依，到了中年就混了個小小縣令，哪能不悲呢！」

「這有與我何干？」

「我見你，仿若一面銅鏡。」

「你就是下一個我！」

蘇辛覺得有些可笑，但滿心的不屑中也有著無限心酸。

「一介草民不敢與縣令大人相比。」

「你甘心做一輩子草民嗎？」

蘇辛把剛要說出的話生生咽了回去。

「年少萬兜鍪，坐斷東南戰未休！你年紀輕輕，膽識過人，有吞吐天下之氣魄，怎麼能終日渾渾噩噩，過得這般寄人籬下的生活。」

「大丈夫生居天地之間，豈能鬱郁久居人下！」

「你不過是空談豪情壯志，可還是在這地方做個芝麻官罷了。」

太史洵略一頓，神秘地道：「如今可是時來運轉了！」

蘇辛放下碗筷，盯著太史洵雙眼，道：「什麼？」

「南門才繼承帝位有些時日，可在宮中的根基尚不深。過去還好，可如今太后一派蠢蠢欲動，民間一些地方不滿國政，私下結社，意圖顛覆朝廷。天下看似安定，實則雲詭波譎。」

「陛下急需積攢自己的實力，必定需要文武人才。

」

「這將是天下賢才平步青雲，一展宏圖的絕佳時機！」

「小姑娘。」太史洵站起了身。

「鮮衣怒馬，揮斥方遒！」

「站在你眼前的，就是天下！」

蘇辛出生於沒落士族家中，她天資聰穎，可家中生計容不下她的鴻鵠之志。年紀稍長，城中疾病肆虐，家人在病痛中苦苦掙扎，咽下了最後一口氣，她雖然僥倖撿回一條命，但也徹底成了流民。雖說她也稱不上士族小姐，但饑寒交迫的苦也是第一次受。人人自危的災年，沒有人有心思顧及一個小姑娘是否有才幹。

太史洵一番話，怎能不讓她動心？

「我一生無而無女，若是有了子嗣，我也希望能精通文武！」

蘇辛的手時而放在桌上，時而放在腿上，彷彿是桌下生了火，滾燙得讓她無所適從。

「小女雖不敢自比賢才，但也略讀詩書，學得一身武藝！」

太史洵盯著蘇辛，蘇辛目光如炬，滿是年輕人的豪情壯志。

「我正欲收青年豪傑做義子義女，不知天下何處能覓得如此英雄兒女。」

蘇辛匆匆下了座，跪在地上，太史洵忙低下身子，要扶起她。

「若大人不嫌棄，小女蘇辛願做大人義女！」

「你不怕再過著寄人籬下的日子？不會後悔？」

「大人一番話看透天下大勢，飽讀詩書，才華橫溢；又待小女如上賓，不敢萌生半分悔意！」

太史洵仰天長笑，挽起袖子來，彎下腰，要再扶起蘇辛。

「久旱逢甘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