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高原上的加油站
「可惡,狡猾的東西,還學會了找幫手!」
強森氣得咬牙切齒地怒道,半獸人的天xìng讓他對這隻污染獸的做派十分不齒。
袁倫透過紅sè的護目鏡片,遠遠地望見了那隻雪鹿人的身影。不過短短几分鐘時間,它的斷臂上的傷口已經結了一層薄薄的血痂,上面還零零碎碎地長出幾塊初生的肉芽。
污染獸的自愈能力極為強悍,在把它們徹底殺死以前,除非是傷及晶核的重大傷勢,都可以在短短的幾天內恢復過來,這也是人類過去被打得節節敗退的原因。
袁倫無奈地再度開啟了盔甲,對強森說道:「嘿,咱們得先離開這裡,如果你不想在晚上成為野地里的雪猴子的話。」
兩人跑了幾步,卻因為強森腿上的傷勢不得不停了下來。
「見鬼了,這樣下去,我們會被追上的!」強森試圖忍著疼痛提起速度,結果反而讓小腿的痙攣更加劇烈,沒走多遠,就不小心被地上的石子絆住,摔倒在地。
袁倫見狀,乾脆把強森抬在背上,依靠盔甲提供的強大動力,在雪地上狂奔起來。
那隻被斬斷了手臂的雪鹿人似是鐵了心腸,帶著幾十個同類緊追不捨,袁倫已經用盡全力,卻仍舊擺脫不了它們的糾纏。
然而和污染獸的強悍耐力不同,超能盔甲需要不停地消耗電量,短短十五分鐘,電量又從10%跌到了6%。
這還是袁倫勉力節省的結果,之前的快速消耗是因為晶元展開了大量分析運算,袁倫掌握了門道之後,連忙勒令盔甲關閉所有額外的能源消耗,才堅持到現在。
轉眼間,這場追逐遊戲已跨越了一座小峰,不知不覺間,竟來到了一處凹形的幽谷,橫亘在袁倫面前的,則是一面二十多米高,雲霧環繞的雪山岩壁,從下面望去,皺褶陡峭得猶如天際插下的擎柱,怎麼看也不像人力所能攀登。
「穆達克!可惡的雪鹿人,要是強森大爺活著出去,一定把你們剝皮抽筋,做成烤肉吃掉!」
袁倫也正自懊惱,方才倉促奔跑間,他沒有看清前方的道路,此時卻讓自己陷入了絕境。
雪鹿人可不管他們的想法,不過幾秒時刻,就追到不足五十米的距離。
對付一隻污染獸,袁倫有信心取勝,對付兩隻污染獸,他也能勉強周旋,但如今足足數十隻撲面而來,袁倫便是絞盡腦汁也沒了對策。
難道天意讓他命喪於此?
在兩人絕望的時刻,岩架上方,忽然響起了一陣有如天籟的聲音。
「噠噠噠噠——」
一把牛犢大小的輕型機槍,被架在了兩塊凸起的岩石之間,火舌從黑洞洞的槍管口兇猛地噴出,化作長長地火龍掃蕩著污染獸前方的土地,逼迫得它們停下了腳步。
袁倫與強森抬頭望去,那是一名戴著鴨舌帽,穿著棕sè短袖夾克的白鬍子老人,打扮時髦而狂野,正叼著一根煙斗,瘋狂地扯動著手中的扳機,子彈就像飛濺的雨滴,大片大片地侵泄過去。
老人接連打出了兩串彈夾,這才往山下丟過一條麻繩編織的串索,朝山下大喊:「喔喲喲,下面的年輕人,你們還要看到什麼時候,再不快些上來,老夫可支撐不住了。」
強森與袁倫對望了一眼,現在他們別無選擇,只能相信崖上的老人了。
「走!」
袁倫一扯麻繩,身體橫踩在陡峭的岩壁上,支出一個三角。繩子很牢固,袁倫依靠盔甲帶來的強大腳力,幾下子就爬了上去。
強森緊跟在袁倫後面,憑藉他強壯的手臂,同樣很輕鬆的攀上了崖壁。
「喔喲喲,年輕人,你們總算上來了!」
老人吐出一口煙圈,放下了燒的滾燙的槍管,笑眯眯地說道。
「謝謝幫忙,我叫袁倫,還有這個受了傷的大塊頭,叫強森。」
袁倫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半獸人,禮貌地說道。
「嘿,不要感謝我,要謝就謝我的老夥計!」
老人指著手中的機槍,爽朗地笑道。
「K249式5.56x45mm輕機槍,我們都喊它『小狼獾』,別看它個子小,咬起人來可一點也不含糊!」
這時,他們腳下的岩石忽地震了一下,兩人差點沒能站穩。
「呦——呦——」
原來是下方的那群雪鹿人,發現它們追逐的『獵物』逃到了岩架上,仍舊不依不舍地朝這邊怒吼,現在竟用身體撞起了岩石。
剛才狂風驟雨般的子彈雖然延阻了它們的攻勢,但並未給它們造成實質xìng的傷害,那些被子彈輕易地穿過的血肉,沒過多久就恢復如初。
這就是污染獸的能力。
「咔噠。」
老人把岩石間架著的輕機槍拆開,收整起來,放進了戰術背包里,咧著嘴笑道:「喔喲喲,真是不安分的小東西呀!」
老人的鬍子翹了起來。
「你倆是路過的旅客吧?要不要去老夫的家裡休整一下?放心好了,老夫的價格公道,絕不會多收你們一枚聯邦幣!」
「你是?」袁倫奇怪地問道。
「『高山加油站』的老闆,亞當·阿洛伊修斯,你們可以喊我亞當老爹,哈哈哈……」
老人斜叼著煙斗,豎著拇指,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
袁倫輕嘆了口氣,無奈地說道:「抱歉,亞當老爹,我們身上沒錢。」
「是呀,亞當老頭,我們沒錢。」強森也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後腦。
老人忽然一巴掌拍在兩人背上,豪氣地大笑道:「沒錢怕什麼,那就和我的小崽子們住在一起吧!哈哈,我的小崽子們可是非常可愛的吶!」
既然被盛情邀請,何況老人又剛剛才救過他們,袁倫自然不便拒絕,和強森交換了一下眼神,就應承下來。
「那就謝謝你的招待了!」
老人提起那個沉重的戰術背包,隨手跨在肩上,就好像裡面裝的是棉花一樣,旋即矯健地翻身一躍,從岩架的另一側跳到了一個平台上面。
在平台的前方,是一條泥濘的公路,路上還停著一輛深褐sè的敞篷越野吉普車。
老人抽出車鑰匙一擰,吉普車頓時焦躁不安地轟鳴起來。
「走,我們回去喝酒!今晚來了客人,我一定要喝個痛快!」
兩人打開車門,坐進了吉普車的後排,隨著老人踩下油門,車子發出一聲痛快地咆哮,開始在公路上撒腿狂奔。
袁倫來到這個世界以後,還是第一次坐車,顯得有些局促,強森比他更糟,挪了好幾個地方都沒能安定下來。
「喔喲喲,年輕真是好呀!想當年,老夫可比你們還有活力呢!」老人吹了個口哨,目光中似是帶著幾分懷念。
吉普車的隔斷早就被不知什麼人給拆掉了,因此,袁倫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老人的動作。
那是一個老式的車載唱機,老人從車櫃取出一張掉了封漆的光碟,塞進唱機裡面。
「二十世紀末的風格。」
袁倫感嘆一聲,想不到在這裡還有機會見到熟悉的事物。
「哈哈,你小子識貨,這個唱機可是老夫從弗吉尼亞州的廢墟里挖回來的,為了得到它,我足足付了五十個聯邦幣贖資!——跨過大海,探索古老的遺迹,哇哦……」
老人一隻手握著方向盤,張開另一隻手臂,做了個享受的姿勢,迎面的風把他的鴨舌帽吹掉,掛在後頸上。
唱機『吱呀』地轉動了幾下,緩緩傳出一段悠揚的口哨聲。
不過,袁倫卻被老人的話吸引了注意:「亞當老爹,你在軍隊里呆過,是么?」
軍隊有一項規矩,凡是採集到的戰利品,都將被收攏到一塊兒,結束任務後由士兵們競價獲得,而這個價格,則被士兵們戲稱為『贖資』,老人這麼說,大概也曾在軍隊服役過吧。
吉普車開過一張扭曲的路牌,上面歪歪扭扭地用通用語寫著『帕米爾高原21號公路』幾個大字,銹跡斑斑,顯然已很久沒人維護。
亞當老爹牙齒一抖,煙鬥上的燃盡的煙灰頓時灑在了前座上。
「嘿,你知道嗎,老夫以前在麥斯威爾城的探險隊里當過上士呢!嗚呼呼,領著一支小隊,多威風呀!」
「麥斯威爾?」
袁倫的地理不是很好,不知道亞當老爹說的地方。
「噢,也就是『上海』,老夫記得它以前是叫這個名字的,沒錯吧!這裡的土著總喜歡這麼叫它!」
「上海呀……」袁倫發出一聲淺淺的嘆息,在那段殘酷的歷史中,全球各地的人類倖存者,都向亞細亞這最後的凈土湧來,自然造成了文化的衝突。新的秩序建立之後,對地名的稱呼也變得混亂起來。
「喔喲喲,瞧我這記xìng。年輕人,聽你的名字,難道你也是個土著?」
袁倫解除了盔甲,從車前的倒後鏡中,看著自己的臉龐。
這一世的他,有著一頭清亮硬直的黑髮,皮膚白皙中透著淡淡的紅sè,眉毛高聳,顴骨微凸,還有一雙漂亮的藍眼睛,既帶著東亞人的特點,又有些中亞人的影子,和強森粗獷的面容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如果你在說這張臉的話,我想是的。」袁倫點了點頭道。
「我說,別管什麼土著不土著了,要是我們能活得久一點,比什麼都有意義!」強森插話道。
「你說得對,半獸人小子。」
亞當老爹掃了一眼後視鏡,同樣點了點頭。
「那我就給你們講講我那該死的過去吧,怎麼樣,有興趣聽聽么,兩位年輕人?」
這條公路年久失修,一路上顯得坑坑窪窪的,吉普車開足了馬力卻仍舊無法加快速度,看來,抵達亞當的家最少也得等晚上了。
「洗耳恭聽。」
袁倫按下躁動的強森,示意他禮貌一點。
「真是多話的老頭。」半獸人小聲嘟囔。
「噢,對了……」
老人忽然瞥了一眼車前鏡,把竊竊私語的強森嚇了一跳。
「就從麥斯威爾講起好了……老夫年輕的時候,就在那邊當兵,後來跟一名壞坯打架,才被頭兒炒了魷魚。那傢伙仗著自己是中尉的外甥,竟敢拿我們的軍費去玩花sè。他輸得一敗塗地,還回來敲詐我的小崽子們。老夫實在看不過眼,就拿了一把合金鋼刀,對著他的脖子,一刀、兩刀、三刀……」
袁倫被他的描述驚得眼皮一跳。
「哈哈,當然是用刀背啦!老夫可是個遵紀守法的人——那小子被我狠狠揍了一頓,回去跟他的中尉舅舅哭訴去了!然後營里就多了一條『武器管制條例』,也不知道那群混蛋是怎麼定的標準,四十一寸,你知道嗎,四十一寸,就比我的那把合金鋼刀少了一寸,然後我的武器就成了管制物品!」
「那老爹你後來又怎樣了呢?」
「後來嘛……」
亞當老爹騰出一隻手,給煙斗中添上一紮新的煙絲。
「就像我剛才說的一樣,他們想逮捕我,開玩笑,逮捕一個陸軍上士!我跟頭兒大吵了一架,拿著這幾挺槍把子——你知道的,陸軍總是看不起小型槍械——一個人躲到聯盟的最西邊,開了間加油站,也算為沿路的旅人提供點便利。」
「加油站么……」
袁倫對前方的路途忽然期待起來。
……
車子行駛了一個小時又一刻,比袁倫預料的早了一些,在rì頭快到黃昏的時候,身邊的景sè就有了變化。
之前他們走了許久,看到的都是白皚皚的雪地,偶爾才能露出一兩塊灰黑sè的岩石,點綴在荒廢的山地上,顯得那麼孤獨寂寥,而到了這裡,青草綠樹卻漸漸成為了主旋律,積雪大多已經消融,化作滾滾的洪流,袁倫自千米之外,就聽到水流沖瀉的巨響。
是瀑布嗎?
張望過去,正是一幅攝人心魄的景緻。
紅岩堆就的谷壑中,一條粗壯的河流衝破了積雪的阻礙,從斷崖上飛也似地砸下,跨越了被刷的光潔的岩壁,彷彿一條橫跨天際的匹練,濺出滿地銀白sè的玉珠。瀑布下方,則是一個大型的水車,碌碌轉個不停。
「這裡不該有瀑布的……」袁倫奇怪道,他雖不是資深驢友,卻也記得前一世的帕米爾高原上,決計沒有如此壯觀的瀑布。
或許是板塊碰撞吧,袁倫自己對自己說。
吉普車嘟嘟地抽了幾下,慢慢開出蜿蜒的公路,停在一座奇特的建筑前。
這是一座依山而建的二層小宅,四四方方,稜稜角角,外圍是一圈荊棘和樹藤編織的圍欄。若是放在鄉村,就是再普通不過的民房,可落在這階梯式層疊的岩壁上,卻顯得格外招人眼球。
小屋的外牆上,用噴漆散亂地畫了十幾個塗鴉,還有幾塊黑烏烏的油漬——大概是石油吧——除此以外,一桿比房子還大的陽刻招牌橫插在兩層樓屋之間,上面用藍字刻著「亞當高原加油站」幾個大字。
「老太婆,我回來了!」
亞當老爹給吉普車熄了火,扯開大嗓門喊道。
忽然,瀑布上方,堆積的嶙峋巨石中間,走出一個老婦人來。
老婦人穿著羊皮圍裙,頭部包裹著灰sè的方巾,蒼老的臉頰上透出一絲高原人特有的紅潤,在她身後,還有一大群鬚毛皆白的高原山羊,隨意地啃食著地上的草根。
老婦人也回了一句話,不是袁倫認知中的任何一種語言,倒是有點像前世維語和蒙古語的混合體,但亞當老爹卻一副聽懂了的樣子,笑開了花。
一個新cháo,一個古典,真是奇怪的搭配,也不知這對夫婦是如何走到一起的。
「看,那就是我的小崽子們!」
亞當老爹指著山羊說道,喜悅之情不溢言表。
「你說什麼?強森大爺晚上要跟山羊睡在一起?噢,真見鬼!」強森噴了一口鼻息,粗聲粗氣地抱怨道。
「汪——汪——」
小屋裡,一隻半米高的褐sè牧羊犬歡快地跑了出來,撲到亞當的懷裡,不住地舔著他的臉頰。
山羊身上的土sāo味,木柴燃燒的煙味,還有玉米面粥散發的香味,夾雜在蒿草地陣陣清爽的微風中,迎面而來,讓袁倫不禁感嘆『好一幅世外桃源的盛景』。
「嘿,刻耳柏洛斯,別舔了!寶貝,停下,嘿!」
「亞當老爹,它叫刻耳柏洛斯?」袁倫奇怪的問道,眼前的小牧犬可沒有三隻腦袋呢。
「不要小看它,在這片高原上,它的作用可不是三隻狗頭就能代替的!」亞當摸了摸牧犬的頭,笑著說道。
這時,山岩上的老婦人又說了些什麼,看那表情,似乎是罵人的話,亞當連忙尷尬地招呼袁倫和強森進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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