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三個誓言
第二天早上,這位西班牙騎士去了修道院,直到下午晚些時候才從那回來。他臉上特有的狡黠笑容也被扭曲成了輕蔑的怨婦臉,安塔爾一眼便看出了這個變化。
「有什麼問題嗎,大人?」他問道。
「是人有問題,」卡洛斯咂了咂舌,「威廉在哪兒呢?」
「他大概一個小時前進城了,大人,你們互相避開了。」
「拜託,別再這麼恭敬地叫我了,」男人揮了揮手,「叫我卡洛斯就好了!」
「我明白了。」
「告訴我,你現在有事嗎?我想沿著河岸騎馬。」卡洛斯說。
「我的舅舅讓我在他回來之前要把薩雷徹洗乾淨。」安塔爾很不情願地回答道。
「薩雷徹?」
「我的馬,大人……我是說……卡洛斯。」
「好吧,你去把它牽出來。」卡洛斯點點頭,「我堅持讓你和我一起去。」
「我……」
「你還在等什麼呢,小子?」
「我沒心情接受懲罰。」
「那我可就一個人去咯,我沒想到你這麼……這麼膽小!」卡洛斯聳了聳肩。
「什麼?」
「我還以為你想成為一名騎士呢,轉念一想,你的馬不可能有我的瑞茲快,你是一匹優秀的弗里斯蘭馬,對不對,瑞茲?」他撫摸著自己戰馬的鬢毛,馬兒滿意地哼了一聲。
「我的薩雷徹可是阿拉伯純種馬。」男孩吹噓道,「真主從南風中創造了它,比其他馬早存在了整整一千年!就算你的瑞茲夠快,卡洛斯大人,但薩雷徹是位王子,它會比瑞茲更快。」
「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輸給一個馬夫。」卡洛斯不以為然地挑起眉毛。
「我不是什麼馬夫!」安塔爾生氣地說道。
「不是?」卡洛斯笑了,「那證明給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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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隻迅捷的馬蹄砰砰作響,夾雜著薩瓦河的浪濤聲和兩名騎手時不時發出的尖嘯聲混在一起,形成了一種詭異的噪音。一開始,旁觀者可能分不清哪個是侍從哪個是騎士:他們不僅穿著相似的衣服,而令人困惑的行為也極其相似。
卡洛斯雖然年近四十,烏黑的鬍子里藏著幾縷白絲,但看上去並不比新晉陞為侍從的安塔爾更加成熟或嚴肅,他的眼睛里仍然閃爍著孩童般的光芒。
「讓我問你一件事,安塔爾!」在兩人輪番追上對方數次,分不清誰才是贏家后,卡洛斯將馬勒住。「你究竟為什麼想成為一名聖殿騎士?」
男孩對這個問題感到驚訝,也許是因為他從前從未真正想過這個問題。從他記事起,他就一直想要成為一名騎士,就像他的舅舅一樣。他不知道為什麼,因為直到現在,成為騎士這個命運似乎就像他需要呼吸一樣自然。
「伱自己也是聖殿騎士,」他迴避了問題,「你有什麼理由勸阻我放棄我的目標?」
「呵呵,我不想勸阻你什麼!」黑袍男人挑起一抹促狹的微笑,「我只是想知道你為什麼確定你的方向是正確的呢?」
「聖殿騎士團是世界上最強大的騎士團,」安塔爾回答,「你肯定也知道。」
「所以你的人生目標,」卡洛斯大聲說,「是成為世上最強大的騎士團的一員?」
安塔爾感到非常尷尬,但他的尷尬很快變成了憤怒。
「恕我直言,卡洛斯大人,」他輕率地說道,這是他腦子裡想到的第一句話,「你只是在嫉妒我的白色斗篷,因為你自己只有資格穿黑色的!」
話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犯錯了。他咬著嘴巴,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他已經可以看到他舅舅比以往更嚴厲地懲罰他了,他剛剛侮辱了一個年齡幾乎是他三倍的騎士,不管是黑袍還是白袍,不管是隸屬於騎士團還是獨立的騎士,這樣的頂撞都是最無禮的一種行為。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卡洛斯並沒有睜大眼睛責罵他,而是放聲大笑起來。
「我認識你舅舅,孩子,我認識他很久了!」他愉快地笑著說,「他向來是個不折不扣的大麻煩,你卻比他更危險!」
「請原諒我!」安塔爾說。
「你很誠實,為此我不能生氣。相信我,比起那些只敢在背後說真話的宮廷大臣,我更欣賞你這樣的人。你是個誠實的人,生命在你內心中燃燒,我能從你的眼中,從你的一舉一動中看到它。這就是為什麼你會成為一個糟糕的聖殿騎士。」
安塔爾被卡洛斯的最後一句話揪了起來,「我不明白,」他結結巴巴地說,「這是什麼意思?」
「為什麼我胸前明明有著紅色十字,說話卻像個異教徒一樣,是嗎?」
安塔爾默默地點點頭。
「安塔爾,我對這個神聖不可侵犯的騎士團的看法與大多數人略有不同。我知道它所承載的東西,我見過它的陰暗面,我也曾犯過一些不可告人的罪行,我不否認。聖殿騎士團不是一個自由的弟兄組織,但你生來就是自由的,要麼他們把你污染,要麼你就永遠是騎士團的害群之馬,一個棄兒。」
他們在沉默中騎行了一陣子,安塔爾思索著剛才卡洛斯說的話,好讓黑袍軍士的想法慢慢沉澱下來。
「我的家族,」卡洛斯開口說,「世世代代都支持著聖殿騎士團,金額之多,超乎你的想象。這個世界並沒有按照它應該的方式運作,也不像經文中所說的那樣,它實際上是由金錢驅動的。他們不敢把我開除出騎士團,就是因為這個簡單的原因,因為錢。」
「那你黑色的斗篷呢?」安塔爾好奇地問。
「你覺得我會去發三個誓?然後當一輩子的處男?得了吧!」卡洛斯笑著看著他,「我可不會許下貞潔之誓,我只發了服從之誓,儘管有些人覺得我也並不服從……」
「那貧窮之誓呢?」
「有哪個可憐的聖殿騎士窮得和乞丐一樣,安塔爾?」他張開雙臂,「斗篷是我們家族代代相傳的,儘管對於我的父輩們來說,我的教團所遭受的麻煩還沒有他們忍受我的一半多。
你可知道,聖殿騎士從來不需要為任何事情排隊?而且他們在街上的權利幾乎和國王本人一樣多。」
「哪個國王?」
「任何一個國王!」
「但只有沒有瑕疵的騎士才有這樣的待遇,」安塔爾反對道。
「我上一次見到一個一塵不染的完美騎士的時候還是我沒有錢的時候。」卡洛斯笑著說,他顯然很享受這場辯論。
「你在什麼時候沒有錢?」
「我一直都很有錢!」
安塔爾皺了皺眉,「黑袍還是要排隊的。」
「也許吧,但我沒有排過。」他聳了聳肩,雖然我得到的特權確實少了一些,但我可以比起任何白袍騎士更自由地享受最美妙的事物。」
「什麼美妙的事物?」安塔爾不解。
卡洛斯走到離男孩很近的地方。
「很快你就會發現,」他歡快地低聲說,「這個世界到底是怎麼回事,在那時,你自己也會對白袍和貞潔產生不同的看法。」
「為什麼,什麼看法?」安塔爾同樣也小聲地問道,就好像是在窺視一個可怕的秘密。
「女孩們裙子下面的芬芳。」
當他意識到卡洛斯在說什麼時,安塔爾睜大了眼睛,他的臉漲得通紅。
「你瘋了!」他脫口而出。
「是的!」卡洛斯喊道,然後一踢馬刺,又開始狂奔起來,「我瘋了!我是世界上最瘋狂的聖殿騎士,瘋狂、快樂和自由萬歲!」
安塔爾盯著怪叫著的卡洛斯,臉上凝固著的驚訝漸漸被微笑取而代之。他放開薩雷徹的韁繩,靠在黑馬身上,跟著卡洛斯飛奔。
「你可能是自由的,」他對前方的黑袍軍士大喊,「但你的弗里斯蘭馬不可能比我的阿拉伯純種馬跑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