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出山河(我叫霍拾香,我從鴻都來)

劍出山河(我叫霍拾香,我從鴻都來)

林別敘教了柳氏兄妹如何梳理袁明身上的妖氣,看著確實是簡單,關鍵只在耐心。

柳隨月如履薄冰地學了一遍,幸運地沒出差錯,不由長長吐出一口氣。心頭縈繞著股淡淡的哀怨,想說袁明的命捏在她手裡,可她自己的命已嚇去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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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沒有作聲,只隨他走。等回過神來,已出了刑妖司的後門。

此地已毗鄰儒丹城的邊界,再外便是護城河,天色灰濛將黑,附近本無多少住所,路上自然沒有行人。

季酌泉放心不下,起起落落半天,走到河邊還在惦念,忍不住問:「袁明真有危險?」

林別敘手指一勾,將提燈中的火焰挑高半寸,在微暖晚風中愜意散步,說得毫無愧意:「危險不大。給他們找點事做,免得他們閑著無聊,總來打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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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絕塵也同是一臉受傷又震驚的表情,只因這個他憧憬萬分的人方才說得太過有理有據,叫他未起半分疑心,不料全是虛情。

傾風嗤笑,早有所料:「他這人嘛,動動眼珠子,我就知道他滿肚子壞水快裝不住了。」

「傾風師妹這樣了解我?」林別敘提高了燈,照在她側臉,笑得不正經,「受寵若驚了。」

傾風抬手擋開:「別拿綠光照我,活活襯得我像鬼。」

季酌泉迷亂道:「那蜃妖的事情是真是假?」

林別敘知他們困惑諸多,索性停下腳步,在路邊的方石上坐下,隨口道:「袁明與蜃妖的淵源,想必你們都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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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別敘本不欲理會,可傾風那隻手老往他眼前揮舞,只好道:「說。」

傾風坦誠道:「我不清楚。講講。」

她積極在林別敘面前盤腿坐好,還把他手中的燈也接了過來。

林別敘見她態度端正,回憶了下,從頭道來:「若要溯源,已是久遠。大約得有十多年了。當年人境出了一名修士,領悟有魅惑的神通,專門找些偏僻荒落的山區,佔地為王,馴化人奴。因他擅用這門妖法蠱惑巡查的官員,刑妖司多次緝拿,兩次斬首,都叫他脫逃。」

傾風敲敲額頭,不知是自己的問題還是他的問題:「斬首還能脫逃?他是九頭蛇相柳嗎?」

季酌泉提起衣擺跟著坐下,幫著解釋道:「因為當時不知他身邊還有一個大妖與他狼狽為奸。那蜃妖的妖域可以助他金蟬脫殼,兩次砍頭其實都只砍了傀儡。」

林別敘頷首,續道:「第三次出逃,那人賊心不死,又故技重施。這次選在袁明所在的村莊,禁錮百姓上千,自封為王。」

「刑妖司查得消息,衝破村莊。蜃妖為了救修士出逃,不惜自損修為,祭出蜃樓。可那修士不肯離去,為宣洩心頭怒意,反在村中大開殺戒。袁明便是在生死垂危之際領悟的第二項遺澤。之後那修士被殺,蜃妖被擒。此案才終於告一段落。」

四人圍坐一堂,中間一團妖火燒得旺盛。

在夜裡講鬼故事,雖然聽著激動,可雞皮疙瘩還是起了一身。

傾風摸摸耳朵,覺得自己縱是再長個腦袋出來,也只能得出一句結論:「他有毛病嗎?」

「因為他想要權力,他眼中唯有權柄,連生死都要排到第二。」林別敘的眼眸在幽綠燈火照耀下顯得尤為妖異,「如此執迷不悟,聽著是不是耳熟?」

霍拾香帶著另一位姑娘在城南租下一間簡陋的院落。

三人相顧無言,林別敘悠然補上一句:「更巧的是,那修士也是年過二十才領悟的大妖遺澤。」

林別敘輕車熟路地驅用法寶,長袖一揚,將鏡子拋到空中:「我方才從袁明的身上引了一部分妖力過來。他現在跟那假蜃妖氣機相連,雖看不了太多,也能藉此窺探幾分。」

這古怪的鏡子在夜裡顯得尊貴許多,可以看見一道金色的細碎流光沿著背後的秘文不停遊走,叫它不那麼像剛從土坑裡刨出來的破舊垃圾。

傾風神色微動:「所以葉小娘子的屍體……」

葉小娘子習以為常,將一番滾瓜爛熟的話再背了一遍:「您叫霍拾香,您原是刑妖司的弟子,有能吞噬他人妖力的遺澤。您的遺澤能剋制妖毒,所以四處奔走找那些服過妖毒的人救治。您腦子裡有許多記憶,可是您叫霍拾香。」

「該是被那假蜃妖帶走了。就不知是何種用途。」林別敘略一點頭,「原先的蜃妖確實是早已消隕,我還去觀過刑。如今這個,該是吞噬蜃妖妖力的人族。她連妖域都已領悟,可見服藥比那崔二郎還久,且殺人無算。不能留她在世,需早日將她引出。」

霍拾香聽她說完,神色恍惚了陣,方想起自己是誰,低下頭道:「我快不行了,往後,你自己多保重吧。」

葉小娘子小心道:「恩人,恩人你沒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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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葉小娘子收拾包袱的時候。霍拾香杵立在牆邊,仰頭盯著樹梢,又開始發起愣來,直到葉小娘子推著她的手臂,將她喚醒。

從「我叫霍拾香」、到「我分明叫王玉梧」之類。連自己是誰都記不清楚。

那女人在說:「我叫霍拾香,我從鴻都來,我是霍氏第十二代傳人……」

霍拾香木然轉過頭,張開嘴,茫然問:「你叫我?」

「崔二郎殺葉小娘子,是因為葉小娘子以前也是個葯人。他雖服藥已久,倒是未曾殺過人。見到葉小娘子后,被她身上的味道迷得理智全無,便出手將她殺害。又因心中畏懼,不敢真吃,將人丟進河裡倉皇逃走。」林別敘的語氣淡靜得毫無波動,說到最後還是省不掉些許唏噓,「他已是我見過心性最為堅定之輩,這麼多年忍住了沒開殺戒。可惜這葯著實是碰不得。」

背景中有道聲音不停在他耳邊徘徊,似低聲呢喃又似魔音繞耳,帶著隱約的瘋狂,彷彿要刻進心骨,好提醒自己時刻謹記。

林別敘又說:「此案還有細節被先生壓下。那修士原只是個性情怯懦的白丁,啃食大妖血肉后僥倖存活,因血煞之氣人性盡失。這本就是違逆天道的邪法,縱然能越過修行,直接掌握天地的神通,也是後患無窮。如此得來的法術,無法使用尋常方式修行,只能通過不停地吞食同類來維持法力。他畜養人奴,正是為了逼他們異化,給自己做葯。」

霍拾香點頭,將她推開,昏昏沉沉地往外走:「我要走了,不要尋我。我若還好,再來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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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酌泉驟然感覺夜間的風冷了起來。紅日不知何時已徹底沉入天際,穹頂上只剩下一層黯淡的銀輝。

袁明一看周遭擺設,便知另外一人就是最早遇難的葉小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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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小娘子眼眶發紅,握著她的手道:「對不住霍娘子,要不是我鬼迷心竅,您也不用替我受罪。往後我在儒丹城,定然踏踏實實。」

袁明恍以為自己只剩了個魂魄,從進入幻境起,便一直在相同的場景里飄飄蕩蕩。意識雖清醒,卻沒了軀殼。

「同類相食……」季酌泉手指發緊,按在劍身上,輕聲道,「連獸性也不存了。」

他說著右手一翻,從身後摸出窺天羅盤來。

三人雖有猜測,可親耳聞聽還是有種毛骨悚然的駭意。

這人的神智儼然已有些不正常,有時靜坐著不動,有時忽然變臉發怒。有時能清醒些,可也是魔怔的,嘴裡反覆念叨著各種奇怪的東西。

三人立馬站直了,仰頭注視著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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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稷山河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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