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124
三月中旬,南越的船隊抵達京城。
郭富、池正業一行人進宮向劉子岳彙報情況。
聽完后,劉子岳讚許地點了點頭,先對池正業說:「池管事辛苦了,你先回去休息,過兩日與李安和父子進宮,朕有事安排給你們。」
池正業行了一禮退下,只剩了郭富一人。
劉子岳賜了座,與郭富促膝長談,主要是談國庫的事。
經濟是一個王朝的基石,沒錢沒糧什麼事都辦不成。
而大景目前就面臨著這樣一個困境。
對於劉子岳下令減稅一事,郭富是贊成的:「陛下仁慈,輕徭薄賦,休養生息,雖短期內國庫的稅收會降低一些,但百姓的負擔減輕,人口增加,開墾出更多的土地,徵稅的規模擴大,最後也能補上減稅的這個差額。」
反之,橫徵暴斂,短期內雖然能增加國庫的收入,但長期來看,於民不利,於國不利。因為百姓生活困難,生存成了問題,勢必會有一批百姓逃入山中,躲避苛捐雜稅,也會有百姓揭竿而起,造成社會動蕩不安,人口銳減,最終田賦不增反降。
最近這幾年,大景就有這樣的趨勢。雖然稅負不斷提高,可國庫的收入並沒有增加多少。
「朕與大人所想不謀而合,不過稅收減少,只能想想其他開源的辦法,此外,還得節流,減少開支,過幾年苦日子。」劉子岳讚許地點頭,「今日正是想與大人相商此事,大人認為有哪些開源節流的法子?」
郭富顯然消息很靈通,聞言笑了:「陛下不是已經在執行了嗎?」
抄宗室,堅持薄葬先帝,這一樁樁都是開源節流的法子。
劉子岳無奈地笑了笑:「但光這點還不夠。」
現在的大景就像是一個渾身是病的中老年人,到處都是各種小毛病,單是修修補補某一方面作用並不大,但又不能輕易下猛葯。
劉子岳特意留下郭富也不是為了為難他的,乾脆將自己的想法道出:「郭大人,如今民生多艱,開源不能從百姓身上動手,朕的想法是,不如從商賈入手,增加商稅,尤其是各大出海碼頭的稅。如今南越太平,水師主要是負責保護沿海一帶的太平,也擔負著清剿海盜,保護一方水路暢通的職責,這個錢由商人出不過分吧?」
海上貿易風險大,但利潤豐厚,跑一趟就能賺得盆滿缽滿,這可是一條發財的好門路,昔日兩代日不落帝國都是從海上貿易發家,攢下第一桶金的。
他們完全可以學習,掌握海運的主動權,還能引進外來先進的技術,促進科技發展。
郭富自是贊同:「陛下這法子好,這次帶來的八百萬兩銀子中,有兩百萬現銀就是廣州商會的富商借的。」
這些商人們還只是借了一點點,並未傷筋動骨,可見他們有多富。因為這些人賺了錢,並不會將銀子全躺在倉庫里,還會買地買鋪子,擴建祖屋,開辦各種工坊,添購性能更好的船隻,招募船員夥計等等。
劉子岳笑道:「既如此,那戶部擬一個相關的章程出來咱們再商議。回頭朕跟池正業再討論討論這事,便由劉記商行做這個領頭羊吧!此外,節流的法子,暫時能動的朕粗略擬了出來,你看看。」
陶余連忙將一本小冊子遞給郭富。
郭富很快就翻完了,詫異地看著劉子岳:「陛下,這……微臣認為阻力應不大,可行。」
因為這節流第一刀砍在了劉子岳自己身上,砍在了皇室身上。
郭富驚訝的同時,心底也是滿意的。前幾年,後宮一年的脂粉錢都要三四十萬兩銀子,可想開支有多大。若按陛下的計劃實施,一年至少能省上百萬兩銀子,此外,還能減少百姓的徭役,利國利民。
「既沒問題,那就這麼辦吧,正好宣近文等也回來了,可以繼續將先帝的葬禮提上日程,讓他早日入土為安。」劉子岳說道。
郭富明白,他到時候得配合陛下,當即道:「是,陛下。」
送走郭富,劉子岳叫來陶余:「先帝中毒一事查得怎麼樣了?」
這個事雖未公之於眾,但可是關係著他自身的安危,因此劉子岳一直不敢鬆懈,將其交給了陶余。
經過兩個多月的時間,陶余已經查清楚:「應是先帝最得寵的曲美人動的手。先帝中毒前十日左右,除了呆在延福殿和紫宸殿外,只見過曲美人和眉嬪。眉嬪入宮兩年,先帝駕崩前兩個月才得寵,身世卑微,不曾與任何人來往,倒是曲美人,家裡仗著她得寵,仗勢欺人,做了不少惡事,本來要被官府羈拿的,但後來不知怎麼的又放了,而且去年她家裡還得了五百畝良田,將這良田給他們的人其背後主子似與傅家有遠親關係。先皇中毒前半個月,凡是與曲美人有來往的宮人名單都調查……」
「不用說了。」劉子岳沒興趣繼續聽下去了,左右是后妃動的手就對了。
延平帝一輩子女人無數,到老了身體都不好了,還不改這個習性,最後栽在女人身上,只能說是活該。
可這樣的女人也不能留在宮中了。
劉子岳說:「將曲家不法的證據交給牧福,讓他處理。」
陶余連忙點頭:「是,陛下。」
「其餘涉及此事的人,通通處決了。」這種隱患,劉子岳也不會留。
不止他們,還有後宮這麼一大群女人,劉子岳都不準備留了。
***
兩日後,早朝,宣近文果然開始旅行禮部尚書的職責,重新提先帝下葬一事。
去了一趟固州,不知是見識了民生多艱,還是被晉王軍隊的突襲給嚇到了,宣近文回京后老實了許多,這次交上來的葬禮流程省略了好幾個步驟。
他邀功般地對劉子岳說:「陛下,微臣已經將一些能省的環節都省略了,想必先帝在天之靈也能理解。昨日微臣去戶部找柯大人核算過了,葬禮花費在三十四萬兩銀子左右。」
這可是大景建立以來,葬禮花費最少的一任帝王了。
可劉子岳還是不滿意,三十多萬兩銀子,都夠十萬個家庭省吃儉用過一年了,也是國庫先前庫存的三分之一。有錢鋪張浪費也就算了,可沒錢還打腫臉充胖子幹什麼?
他拿起奏摺粗略看了一邊,說道:「宣大人辛苦了,這流程確實合理了許多。不過最近要招募兵員,還有給陣亡的將士發放撫恤金,國庫的壓力很大,辛苦宣大人再看看還有哪些環節能夠略去。」
宣近文的臉頓時皺成了苦瓜臉。
已經消減了五分之二的開支,陛下還不滿意,這讓他如何辦啊。再摳下去,只怕他也要被人在背後戳脊梁骨了。
劉子岳見他不接話,又開了口:「另外,關於朕登基慶典一事,禮部也可提上日程,一切從簡,花銷控制在五萬兩銀子之類,祭祖拜天即可。」
五萬兩銀子?
宣近文就沒聽說哪個皇帝登基這麼寒酸的,五萬兩夠幹什麼?陛下一件龍袍都得上千兩銀子,登基這種場合,服飾配飾只會更隆重,所花的銀子自然是更多。
這不是為難他嗎?
而且陛下登基都只花這麼點銀子,那先帝的葬禮能越過這麼個數嗎?可五萬兩哪裡夠啊,只怕陪葬的東西都要減一大半。
可宣近文已經見識過劉子岳的強勢了,他可不想又被派去固州做無用功,最後只能壓下滿心的苦惱,無奈地應下:「是,微臣遵旨。」
劉子岳看他這樣子就有些頭痛。
只怕宣近文以為他是在說客氣話,又或是故意刁難。但劉子岳沒這個意思,他說從簡,就真的是從簡,祭祖接受文武百官朝拜不就完了,還弄那麼多花樣幹嘛?
全程不出皇宮,只用一天功夫,能花多少銀子?
算了,回頭讓陳懷義給宣近文透透底,免得這些個喜歡多想的老臣多想,弄出個什麼誤會耽誤事。
他現在只想早點把先帝給葬了。
葬禮的事討論完了,接下來是關於後宮的安置問題。
新帝登基,很多時候為了避免□□這種事發生,都會儘快處置先帝的妃嬪,只是延平帝死得突然,劉子岳上任一大堆事,完全顧不上。
但如今延平帝要下葬了,這個事也該提上日程了。
以往大多是殉葬、出家等安置辦法,尤其是沒生育子女的妃嬪,大多沒什麼好下場。
果然,這事一提出,大部分大臣的意見都是安排她們出家。
一來,可以騰出宮殿,為新帝的後宮騰出空間,二來也能節省一筆開支。
劉子岳靜靜聽他們說完,然後道:「生育過子女的,不拘皇子還是公主,都為皇室開枝散葉,立過功,不可薄待,這部分太妃皆可出宮隨兒女生活,頤養天年。」
大臣們面面相覷,覺得有些不大妥。因為有一部分生育了子女的妃嬪還很年輕,只有一二十歲,這出了宮,若是鬧出什麼醜聞呢?
可反駁也不合適,歷朝歷代都有這樣的先例,這個安排也比較有人情味。
郭富見了,笑著站出來道:「陛下仁慈,如此安排甚是妥當,既讓諸位王爺和公主盡了孝,又讓諸位太妃娘娘享受了天倫之樂。」
他一開頭,家裡有女兒入宮的大臣連忙站出來支持。
自女兒進宮后,家中女眷還能偶爾進宮見一次,但父母兄弟卻一年也很難見她們一面。
如今陛下開恩,讓她們出宮榮養,一家子又能時常見面相聚了,這可是天大的好事。
大臣們被這一分化,反對的聲音頓時小了很多,很快就通過了。
接著劉子岳又道:「入宮后沒侍過寢的秀女妃嬪都還是完璧之身,盡數遣返回家中,嫁娶自便!」
這個決議立馬遭到了很多大臣的反對:「陛下,不可,自她們進宮起,便是先皇的人,哪有再嫁的道理,這事萬萬不妥!」
「是啊,陛下,請您三思!」
……
劉子岳譏誚地看著下面的這些大臣。寡婦再嫁又不是什麼新鮮事,更何況這些女人只怕都沒見過延平帝,連個低級妃嬪的封號都沒混上,出宮嫁人又什麼不妥?
延平帝在女色一事可沒什麼節制,後宮這種沒名分的女子有上百人,大多都還很年輕,難道就要讓她們常伴青燈古佛?說到底還是這些沒侍過寢的女子基本上出身都不怎麼樣,這朝堂上下沒有她們的親人,自然也沒幾個會為她們說話。
「諸位大人覺得不妥,那你們說怎麼安排?」劉子岳淡淡地問道。
郭富卻站出來說:「微臣認為陛下的決定很好,既能彰顯陛下的仁德,也能放這些女子一條生路。她們個個正值妙齡,又未曾與先帝有過夫妻之實,只是后妃的預備人選,如今不過是落選罷了,落選了自然是該放其歸家。」
「荒唐,郭大人,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一古板的老臣憤怒地指責道。
但本該最維護規矩的禮部官員卻一直沉默了。宣近文更是將頭垂得老低,不發一語。
禮部的人都不打頭了,刺頭王釗也沉默不語,有機靈的大臣已經看出來了陛下的決心。左右只是些女子的去向罷了,就像郭富所說,這些女子又沒侍過寢,都還是完璧之身,陛下都不介意她們嫁人,他們幹嘛要跳出來跟陛下對著干呢?
郭富直視著對方問道:「湯大人,你可知民間多少男子娶不上妻?十之二三,這還是南越諸州,若是戰亂或災害頻繁的地方,這個比例會更大,這意味著不少男丁將絕後,無法為大景添丁加口。人口不增,稅收也無法增加,國庫空虛,長此以往,於國不利。是湯大人所秉承的規矩重要,還是大景的江山社稷更重要?」
湯大人氣得鬍子一抖一抖的:「幾百個弱女子,怎麼可能影響江山社稷,郭大人休得偷換概念,往我腦袋上扣大帽子!」
「以小見大,上行下效,朝廷的態度便是民間的風向標。這幾年動蕩不安,不少百姓家破人亡,鼓勵寡婦再嫁,於國庫增收,於民間穩定都有百利無一害,陛下此舉兩宜,有何不妥?」郭富將偷換概念說到底。
別人看他這麼能說,而且態度還這麼強硬,那些心裡有些微詞的都打了退堂鼓。
只有幾個頑固的老臣還在強烈反對,可反對的聲音已經很小了。
劉子岳被他們吵得耐心盡失:「湯大人你等不贊同也可以,可將她們留在西北那一片的宮中,不過日常所需,既是諸位大人堅持的,那這筆銀子就諸位大人出吧?陶余,將娘娘們的開支清單遞給湯大人等!」
陶余將賬冊送了過去,而且是好幾本:「這是娘娘們的四季衣物錢,這是首飾銀錢,這是脂粉錢,這是每月的伙食開支……」
冊子有一尺多高。
不用仔細算也知道這是個不小的數字,湯大人等臉都綠了,差點罵出口,但又想起劉子岳如今的身份,只能把到嘴邊的髒話咽了下去。
「陛下一意孤行,微臣等勸不動,有負先帝所託,無顏面見先帝,請辭去這太傅一職。」
說著,跪在地上取下了官帽。
劉子岳早看這些老頑固不順眼了。
想要辭官威脅他,宣近文都比這老傢伙識趣。若是家國大事,有理有據,跟他杠就算了,一群弱女子的去留,還鬧這麼大個陣仗,想逼他退讓?做夢!
正好他走了,給公孫夏騰位置。
劉子岳直接開口:「湯大人年事已高,確實應該回家好好榮養了,朕准了!」
這讓本來還站湯太傅一邊的官員立馬啞火了。
就連湯大人臉上也是青一陣白一陣的,似是沒想到劉子岳會這麼不給他面子。
劉子岳更不給面子的還在後頭,他和氣地說:「來人,送湯大人出宮。」
兩個太監上前,將湯大人給請了下去。
一旁的宣近文擦了擦額頭上冒出的冷汗,慶幸自己識趣,沒跳出來蹦躂。
因為這段插曲,再也沒大臣反對,後續的議事大臣們都很沉默。
除了這兩批妃子,還有一批侍寢過,但又沒生育過的妃嬪。
其實照劉子岳看,這些人也都是寡婦,最好的辦法也是一個個遣送出宮,嫁人也好,不嫁人自立女戶過日子也好,都隨便她們自己。但他今天已經挑戰過大臣們敏感的神經了,再弄這麼一出,只怕有大臣要指著他的鼻子罵不孝了。
所以他暫時退讓了一步,將這些女子送去女觀中,代發修行,為先帝守孝三年。
三年後,他的位置也坐穩了,屆時再將這些女子遣散回家也不遲。
既然將后妃都遣散了,宮裡也不需要那麼多人伺候了。
出宮跟隨子女生活的太妃們想帶走用慣了的宮女太監,劉子岳都恩准了。
但還剩下不少的宮女太監。
劉子岳叫來冉文清和郭富,將這事交給了他們二人。
「這些人出宮的事由冉文清來安排。凡是出宮的秀女和宮女,每人發五兩銀子,就說是朕賜給她們的嫁妝,太監也給五兩養老錢,銀錢這事,郭富你來安排。」
郭富點頭:「是,陛下。」
陛下真是心善,怕這些女子回家被家人里為難,故而才用嫁妝的名義給出五兩銀子。屆時,陛下都準備她們嫁人了,她們家裡人自是不敢攔著。
冉文清有些躊躇,看著名單說:「陛下,秀女送出宮就罷了,只是這宮女太監一下子放出這麼多,以後伺候的人怕是不夠。」
畢竟陛下也是要娶妻納妃的,以後宮裡也需要人手伺候。
劉子岳瞥了他一眼:「除了紫宸殿,延福殿,坤寧宮,萬壽宮……這六座宮殿,其餘的全部封存起來,宮裡要不了這麼多人,凡是十八歲以上的宮女,通通放出宮!」
他可不娶那麼多老婆,否則要是被他媽知道,得拿棍子打死他。而且他也不希望自己身上的這番遭遇再在下一代身上發生,現代社會沒什麼家底的人家,娶了后媽都會有后爹,更何況他這是真有皇位要繼承,不是一個母親生的孩子斗得你死我活有什麼稀奇的?
先帝要是兒子少一些,就兩三個,他就不會將兒子們不當一回事,興許晉王也不會造反了。
冉文清意識到了什麼,詫異地看著劉子岳,正想勸阻,卻被郭富拉了一下。
郭富早就知道這個消息,心裡雖覺得詫異,但想想節省下來開支,立馬什麼念頭都沒有了。他制止了冉文清,笑眯眯地說:「陛下聖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