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1.5更

「秋河,他打得我好痛。」

宇野京丸彎腰撩起青井秋河被風吹亂的額發，他抵住少年的額頭，體溫與氣息交融在一起。

宇野京丸舒適地眯起雙眼，他握住青井秋河的手往傷處按,「秋河,這些傷都是因你才有的,你摸摸，它們在我身上好痛,好痛哦。」

指腹觸碰到新長出的痂，幾滴血滲了出來，沿著崎嶇不平的褐色薄殼滴落地面；

少年薄薄的皮下血液跳動的觸感極其強烈，青井秋河獃滯了幾秒，然後猛地抽回手,力度大到宇野京丸踉蹌了幾步。

「……」

宇野京丸冷冷抬起眼。

下一瞬,他敞開的外套被青井秋河合攏,衣裳的動靜帶動空氣流動,吹動宇野京丸的長發。

視野被頭髮遮了大半,他心情卻莫名好了許多。

黑髮少年顫抖著手拉住拉鏈,想遮住宇野京丸裸-露在外的身體。

青井秋河的手抖索得厲害,幾次都沒能順利抓住小小的金屬鏈條；寒風呼嘯,穿過他們之間的縫隙,衣擺被吹動發出「啪啪」的聲響。

他廢了不少功夫才終於把拉鏈合攏，青井秋河又摘下圍巾系在宇野京丸脖子上，把他捂得嚴嚴實實的。

青井秋河擠出一個笑容，他拍了拍宇野京丸肩膀,安慰道：「沒關係,我們現在就去找警察,他們會幫助你的。」

宇野京丸一愣：「……」

青井秋河繼續說道：「我也會幫你……如果你不想讓其他人知道，那我們就拜託警方保密，總之你放心，你不會再受到任何人的脅迫了。」

「大家都會保護你。」

宇野京丸回過神來，他細細打量起面前的少年，圓潤的臉型因抽條開始顯現出些許稜角，藍色眼底仍舊是溫和的底色，點點善意和關切從中溢出。

宇野京丸淺笑兩聲，他點點頭，同意了青井秋河報警的提議。

青井秋河松下一口氣。

因著宇野京丸之前極度排斥提及傷口的態度，他還擔心會被拒絕，為此打了不少腹稿，現在看來只要去警局報警，抓住店長就可以解決了。

他彎起眼睛，拉起宇野京丸就走，身後卻響起尖銳的破空聲，朝著他的頭往下砸去！

「秋河！」

後腦一陣劇痛，眼前的畫面也變得模糊不清；徹底失去意識前，青井秋河隱約看見宇野京丸撲向自己。

哪裡不對勁……

他來不及多想，眼前就一黑，暈了過去。

*

濃烈刺鼻的腥臭味飄在空中，像是某種開始腐爛的肉味，夾雜著冬季獨有的濕冷氣息，混合在一起點點刺激著青井秋河的嗅覺。

好臭。

青井秋河剛醒來就被撲鼻的臭味熏得大腦宕機，他想咳又不小心牽動腦後的傷，疼得齜牙咧嘴，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應該是被綁架了。

青井秋河小口小口吸著氣，避免再次牽動傷口，一邊強行冷靜下來分析起現在的情況。

眼睛被布料蒙住，沒辦法看清現在的環境；手腳被綁在一起，以自己的體能估計都沒辦法站起來，更不要提逃出去。

綁架自己的犯人……應該就是宇野京丸嘴裡的店長，現在所處的地方可能是存放肉類的地方。

……等等，咖啡店需要大量儲存大量肉嗎？

青井秋河一愣，他挪了挪身子想再往臭味較重的地方聞去，身旁忽地響起宇野京丸驚喜的聲音。

「秋河！你終於醒了！」

宇野京丸夾雜著哭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他一把摟住青井秋河，身體不住顫抖，似乎很害怕。

傷處泛起劇痛，有血沿

著髮絲流下，青井秋河忍著痛意聽著宇野京丸說起來到這裡的經過。

宇野京丸說，店長忽然出現打暈並帶走了他們，現在關住他們的地方應該是店長在郊外的房子。

宇野京丸湊到青井秋河耳邊，放低音量說道，「我仔細看了看，這間屋子所有窗戶都封得嚴嚴實實的，地上還有好多血痕，臭味也像殺人後殘留的屍體碎片散發出來的味道……」

他說得清楚，把所有線索一一列出來，最後下了總結。

「……我懷疑店長就是連環殺人案的犯人，那個專門殺害高中生的變態，秋河，你怎麼看？」

黑髮少年靜靜聽著，他面容被布料遮了大半，在幽暗的室內依稀可見下巴和白皙的皮膚。

宇野京丸痴看了一會兒，才念念不舍地收回視線，他把玩著自己的手指，漫不經心地想該怎麼離他更近一點；黑髮少年緩慢地開了口，沙啞的嗓音彷彿在壓抑著什麼。

「京丸……你是怎麼能看見房間裝飾的？」

宇野京丸怔愣住。

「為什麼店長只綁了我的手腳、蒙住我的眼睛，卻唯獨放過了你？按照你的說法，他把你認定為所有物，不允許別人觸碰，那我應該被他直接殺死而不是安然無恙的待在這裡。」

太陽穴劇烈跳動，傳來一陣細密的疼痛感；青井秋河緩了緩氣，他努力維持住平和的語氣繼續說道：

「店長是怎麼知道我們在哪的？

今天走的那條路和你我回家的路徑完全不符，是你趁著我因過敏難受時引的路，也就是說，你是故意帶我去那兒，為了讓店長在偏僻的小路上把我抓走。」

「我倒下前看見你嘴角的笑，……你雖然有努力壓下去，但最後還是笑了出來。」

在青井秋河搖晃、模糊的視野里，宇野京丸笑得燦爛無比，長久以來圍繞在他眉宇間的陰霾盡數退散。

「為什麼？」

青井秋河面上帶著不做偽的疑惑，「你為什麼要這樣做？我們不是朋友嗎？」

「……」

隨著最後一個字音落下，房間驟然變得安靜，所有的聲源都似乎在同一時間被掐斷，只有青井秋河深深淺淺的呼吸聲。

毛毛躁躁的少年難得生出些耐心，他等待著宇野京丸的回復。

宇野京丸忽地輕笑一聲，他像是卸下了什麼枷鎖，之前的頹廢和陰暗盡數消散，眉眼中滿是張揚的神情。

「秋河猜得真准。」他摘下蒙在青井秋河眼上的布，音調旖旎，「這讓我更喜歡你了。」

「……」

青井秋河閉眼適應著室內的光亮，這才慢慢睜開眼，看向面前的少年。

宇野京丸披著一件睡袍，兩根繩子隨意地系在腰上，露出滿是印痕的身軀；他盤腿坐著，單手撐著頭，嘴角掛著若有若無的笑；和以往的宇野京丸判若兩人。

青井秋河掃了眼屋子，確實和宇野京丸說的一樣，地面上是數不盡的疊加在一起的猩紅血跡，所有能看往室外的地方都被封得嚴嚴實實，就連通風口也被膠帶捆住，物種不明的碎肉堆在角落，散發出惡臭。

他深呼吸，借著氧氣入肺的動作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連環殺人案的犯人是你。」

青井秋河的大腦運轉忽然變得無比清晰，他像是被神探附體般，說起自己的推斷。

「店長是被你哄騙入伙的幫凶？不，也許他就是最開始的兇手，在抓到你之後被你蠱惑為你所用。」

青井秋河抿了抿唇。

宇野京丸身上的痕迹乍一看很嚇人，但冷靜下來后能看出毆打的地方都避開了要害，情……的地方反倒是遍布全身，比起被變態毆打虐待，反而更像是情人之間不可說的互動。

他頓了頓，又

問道：「所以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喜歡你呀。」

宇野京丸伸手擦拭著青井秋河臉上的灰，笑得眉眼彎彎，「因為喜歡秋河，才想把你抓過來，做成不一樣的東西。」

……不一樣的東西？

青井秋河背後激起層層顆粒，不妙的預感不斷上涌，他啞著嗓子問道：「什麼不一樣的東西？」

「只有秋河幫過我，跟別人不一樣，所以我一直想回報秋河呢。」

「但我實在是太弱小了，秋河不在的時候他們還是在打我，我能怎麼辦呢？再來麻煩秋河嗎？可是你當時好忙好忙，我找了好多次都沒有找到你，他們拳腳打在我身上好痛好痛，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

後來店長出現了，他雖然沒什麼用，但是殺人還算有點本事，對我也算忠心。給點好處就跟狗一樣聽話。我就命令他把欺負過我的人全殺掉啦。」

宇野京丸笑嘻嘻地重複道：「一個不落，全部活剝了哦。」

「……」

活、剝。

這兩個字意味的殘忍和血腥鑽入青井秋河大腦，把他本就不算清明的意識攪得亂七八糟。

青井秋河一時之間失了語，他獃獃地看著宇野京丸，手心滲出點點冷汗。

「後來我想找秋河，可是你竟然跟萩原研二在一起了。」宇野京丸捂住胸口，可憐巴巴地眨著眼睛，「我好難過哦秋河。」

「我想啊想，如果秋河願意和他分手跟我在一起，那我就放過萩原研二\\一馬，可是不管我怎麼努力，秋河都不會多看我一眼，所以我生氣啦！」

宇野京丸放輕聲音，喃喃道：「唔——本來打算慢慢來的，畢竟鮮活的秋河才更有意思，可是我實在不想忍了。」

他掏出一把泛著冷光的刀，露出一個真情實意的笑容，「我要把秋河做成標本，這樣你就會永遠留在我的身邊陪著我啦，我也不用再擔心秋河對其他人笑了。」

「……」

宇野京丸用刀背拍了拍青井秋河僵硬住的臉，「秋河也不要想著逃跑哦，店長就在外面守著，你打不過他的。」

「啊對了！」

他記起什麼似的，興高采烈地說道，「如果秋河有逃跑的意圖，我會直接引爆萩原研二家的炸彈哦！秋河應該也不想他死在你前面吧？」

「……」

青井秋河強裝出來的冷靜面龐徹底被打碎，他猛地抬起頭，臉頰擦過刀劃出一道長痕，鮮血從中掉落，他用盡全身力氣才穩住心神，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宇野京丸。

「……炸彈是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啊。」

宇野京丸噘嘴不滿地回答道，「我在他的公寓樓里塞了好多好多炸彈，就算炸不死他也能毀掉那座樓啦。」

「不過秋河放心啦，只要你乖乖聽話，我說不定就放過他了呢？」

「……」

他不會。

青井秋河不用過多考慮就做了判斷，宇野京丸眼中的惡意明明白白，自己也許能逃過一劫，但宇野京丸絕對不會放過Kenji。

怎麼辦……

青井秋河死死咬住嘴間嫩肉，鐵鏽味瞬間充斥著口腔，敲擊著他的神經。

不能亂，越是這種時候越要冷靜。

他對自己說。

戀人歪頭微笑的畫面在眼前一閃而過，青井秋河想象著『如果萩原研二在這裡，他會怎麼做』來推算自己的下一步，幾秒后，他緩慢地開了口。

「——京丸想要得到我吧？」

黑髮少年輕眨起眼睛，他挪動身子往前，「如果我跟你在一起，你可以放過公寓樓的人嗎？」

「炸毀公寓樓后，警視廳肯定會把集中全部力量

來抓捕犯人，到時候……京丸你該怎麼辦？」

青井秋河垂下眼睫，滿是灰塵和血跡的臉上落下一小片暗影，看上去脆弱又可憐。

他輕聲說著，「京丸，我好擔心你。」

青井秋河忍住噁心，扮起柔柔弱弱、關心同學的樣子。

他很清楚自己根本無法與正值壯年、連殺數人的店長搏鬥，甚至無法打倒瘦弱的宇野京丸；他也沒有超強的智力在此時獲取一線生機，只有藉以宇野京丸的「愛意」來獲取一線生機。

宇野京丸眼瞳閃動，他誇張地捂住嘴，一副被感動到的樣子，「天吶——！」

有戲？

青井秋河按捺住瘋狂跳動的心臟，抬起頭，溫和地看向他。

「秋河，你為了救萩原研二甚至願意裝出愛慕我的樣子，我都要被你感動到了。」

宇野京丸手指圍繞在發間不停迴轉，他歪了歪頭，「可是，我、很、生、氣、哦。」

「為什麼你總是看不到我呢？明明我才在你面前啊！你為什麼還在想他！！」

宇野京丸不給青井秋河插話的機會，他大喊大叫起來，惱怒地扯著嗓子尖銳地不停叫喊。

銳利的聲音刺得青井秋河頭陣陣發痛，他因受傷和恐懼喪失了大半的精力，被捆綁起來的四肢也因失血過多開始失溫，冷氣從指尖開始泛起沿著手臂慢慢往上攀升。

「啪嗒」一聲，有什麼東西被丟在了青井秋河面前。他睜眼努力辨認著，那是一個方形的塑料盒子，兩端有一藍一紅兩個按鈕，頂上是一根黑黝黝的、類似天線的線。

什麼東西？

不等青井秋河想明白，宇野京丸冷冰冰的聲音從上方傳來，他按熄手機屏，暖色調的眼瞳似是結上一層冰；宇野京丸側身站立著，冷眼看著青井秋河。

「我給萩原研二發了個郵件，告訴他你周身都是炸彈，30分鐘后爆炸，同時也告訴了他，他公寓樓的炸彈30分鐘后爆炸。」

「唔，從他家過來這裡，大概二十分鐘吧？我可是給他留了充足的時間做選擇，就是不知道萩原研二會不會冒著生命危險來救你？」

「？！」

青井秋河瞳孔劇烈收縮，他不可置信地看著宇野京丸。

宇野京丸看也不看他，徑直走到某個被布蓋住的角落，他用力掀開布料，露出裡面堆成小山的炸彈，「放心，為了驗證真實性，我會給他發照片。」

他摩挲了會，按下某個開關，炸彈顯示屏上跳動出鮮紅的倒計時。

宇野京丸滿意地扭過頭對著青井秋河笑了笑，

「如果萩原研二放棄了你，我們就一起去死吧，秋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