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崖底（五）

「『凡東山經之首，自樕鼄之山以至於竹山，凡十二山，三千六百里。

其神狀皆人身龍首。

祠毛用一犬祈，衈用魚。』

東山山神都是人身龍首，祭祀要用完整帶毛的狗，禱告要用魚。」

江離念誦道，並解釋山神並不只一個，只是分佈在古樹崖，他們碰的是其中一個。

「我們要遊歷中原，搜集救世的藥引。目前讖盤顯示我們要獲得的道具，有東山山神的鱗片，佛像的灰燼，蜃龍的眼睛，飛廉的鹿角。所以，你明白我們為什麼要來古樹崖了吧？」

陳川撿起被江離踢開的絳刀，他終於明白為什麼地上有獸骨，以及山神一開始捧給他的死魚從何而來。他感到后怕又驚奇，沒想到山神就棲身於崖底，並且以這樣的方式出現。

漫長廣大的東山山系，曲折詭奇的古樹崖，究竟還藏著多少秘密？又或者說，這大千世界，還藏有多少秘密？

江離接著說道：「東山山神極其畏火，所以雲蓋鎮的鐵禮花到了古樹崖就不再灑了。一點點火星的出現它都受不了了。我便用奇術困住了它，火焰應該把它逼暈了。」

江離把那鈴鐺，也就是釋放奇術的觸媒，放回身上的包袱中，走到山神身旁。

陳川看著這龍首人身的怪物，沒想到它就是掌控著整個東山的神祗。它不高，四肢瘦小，龍頭也細窄，全身覆蓋暗紅的鱗片，還有一條比腿略長的尾巴，上面有萎縮似的鰭。它像是一條正在變成人的龍，又像一個正在變成龍的人。

江離做手勢招呼陳川，「快點吧，它很快就會醒來。」

二人走近山神，可山神動了動，整個古樹崖竟然也抖動了一下。

清楚看到山岩在顫抖，地面在起伏，石壁間回蕩著高昂的顫音。山神睜眼醒來，龍頭的毛髮和身上的魚鰭都聳然豎起，發怒的樣子。

整個古樹崖也在發怒，四處傳來山岩滾落崩塌聲。山神站起來，在喘著氣，石壁隨著憤怒的呼吸一下一下膨脹收縮，如同高不可測的巨人在怒氣滿膺。

江離重新掏出鈴鐺，正要搖晃，陳川箭步上前，橫在二者之間。

陳川攤開雙手，朝著山神，那雙龍的眼睛看到了他，敵意的目光收斂了許多銳利，呼吸放緩。陳川轉身面對江離，問道：「割下來的鱗片還有用么？「

江離舉著鈴鐺，猶豫地點點頭。

「我有辦法，相信我。「陳川再次轉身回來，依舊手掌朝著山神攤開，示意對方放鬆，然後一步一步地向前走。

山神也困惑地盯著陳川，起先後退了幾步，但看到陳川不斷示好，就讓陳川走到自己面前。

陳川一手捏著札甲的一枚甲片，另一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山神，如此重新兩遍，山神理解過來，也捏起一塊自己的鱗片，看向陳川。

陳川示意不要動，自己慢慢掏刀，極其緩慢，讓山神沒有因此重新戒備。陳川把刀湊近鱗片，此時山神的呼吸又急促起來。

轟隆隆，頭頂上方的懸崖發出震耳欲聾的撞擊聲，不知是山神還是別的什麼東西所致，又聽到了幾聲叫喊，山神再次綳不住了，咔咔大叫一聲，要往後退。

唰，一下很輕微的切割，像劃開一塊帛布，一排鱗片應聲而落。此時鈴鐺聲正好響起，但是陳川衝上前，把山神推開。

火焰撲了個空，江離不由叫道：「你在幹什麼？！「

「我覺得山神並不是害物。」陳川說道，他回憶誰說過來著，濫殺無辜是最大的犯罪。

可山神剛從地上爬起，江離還是給它後腦勺一擊，又立刻暈過去。

「傻瓜，我又沒說要殺它。雲蓋鎮的老老少少還得靠它降福，」江離拿出一塊黑布，裹在山神的龍頭長嘴上，「崖底黑暗至極，山神平時主要靠頭上的感應來定位，把感應干擾了，它分不清時間方向，一時半會醒不來。」

江離說罷忍不住笑了笑，「就像雞一樣，不是嗎？把它的頭別在翅膀下，它就以為還是夜晚，不一會就睡著了......別說我沒見過雞，我的少傅就養有一隻，總是被我這般捉弄。」

山神躺在地上，竟然像安睡一般，胸脯平靜起伏著。

「不是，它可是山神啊。」陳川說道。

「山神又如何？就算是龍......就算是上古神獸也不能擋我的路，」江離彎腰拾起割下的鱗片，「你倒也是聰明，居然知道山神會親近龍，少了折騰和不必要的傷害，很不錯......等等，你能聽到這聲音嗎？」

頭頂上空始終回蕩著撞擊聲，此時少了山神發怒導致的山岩抖動，撞擊聲變得格外明顯，同時不斷加大，好似在不斷逼近，難以想象還有什麼東西在等著二人。

江離把鱗片用小盒子裝好，仔細放回包袱中，「聲音加大了，難道另一個山神發怒了？」

「可也不是樵隸伐木。」陳川說，他抽出絳刀，與江離背靠背而站。

空靈的撞擊聲還在持續，似乎在提醒著古樹崖不可忽視的神秘。

咚咚......咚......咚咚......

很默契地，二人抬刀舉劍，擺出迎接姿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