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瑀瑀獨行的少年

李望到家的時候已經快下午四點了，距七點的晚自習僅有三個小時。

李望家在5樓，他家的小區屬於修建得比較早的那一批，樓層矮，沒有電梯。

每天晚上，李望一個人走過光線昏暗的街道，回到家，又一個人爬過漆黑的樓道，像現在這樣轉動鑰匙打開房門，回到只有自己一個人的家。

李望放下書包，把裡面染血的校服放進洗衣機裡面洗了，在陽台，還有一套校服在隨風搖擺，藍白條紋在陽光中格外好看。

為了方便換洗，李望買了兩套校服。

然後李望洗了個澡，將殘留在身上的血痂清洗乾淨。洗完澡，李望將洗衣機里洗好的校服拿出來，同樣晾在陽台。

做完這一切，李望才後知後覺地感覺到肚子有些餓，他昏睡了兩天，兩天時間水米未進。

剛才上樓的時候李望忘記買晚餐上來了，現在也懶得下去。

李望打開冰箱，裡面什麼都沒有，除了幾瓶他愛喝的飲料就只有兩個西紅柿。

於是李望就用這兩個西紅柿煮了一碗簡單的清湯麵，當做自己的晚餐。

李望平時要上學，根本就沒有時間做飯，只有周末的時候會自己買菜做飯，李望挺喜歡做飯的，這會填滿他周末的時間，讓他不至於一個人無所事事地坐著發獃。

嘟……嘟……

李望坐在桌前，沉默地吃著面，手機放在碗的右邊，正在撥號，而頁面上顯示的聯繫人的名字是：爸爸。

過了沒一會，電話被接通了，熟悉的聲音從電話里傳來。

「喂，小望啊。」李望爸爸的聲音渾厚幹練。

「喂，爸。」李望喝了口麵湯，看起來沒有什麼變化，但長劉海下的眼眸卻閃爍著和平時不一樣的光芒，「你們今天工作忙嗎？」

「今天還好，不忙，但是過一段時間就會有點忙了，過一段時間爸媽的公司會有點事。」

「哦。」李望咽下口中的面麵條，筷子在碗里無力地扒拉著。

「你就和兒子說這些？去去去，一邊去！」電話里隱約傳來一個略顯潑辣的聲音。

「喂，小望啊，我是媽媽。」李望媽媽的聲音一下變得溫婉起來，「最近怎麼樣，有沒有什麼不順心的事啊？」

「媽，我沒事，我過得很好，你不用擔心。」李望一口將麵湯喝完了。

「沒事就好，有什麼事記得一定要第一時間和我們說。我和你爸爸不在你身邊，你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要記得每天按時喝牛奶，一日三餐一定要營養均衡，如果感冒了一定要及時去醫院，就算少上幾天課也沒有關係，身體最重要。」

「放心吧媽，我會照顧好自己的。」李望拿著手機，將面碗抬到廚房去放好。

「就是，兒子都這麼大了，肯定會照顧好自己的。」李望爸爸在旁邊插嘴。

「你還好意思說，李一鳴，我們離兒子那麼遠，你不知道關心兒子就算了，還在這說風涼話。」李望媽媽的聲音又潑辣起來。

「是是，老婆大人，你說的是，是我錯了。」

李望啞然失笑，好像父親帶著笑臉低頭認錯的樣子就在眼前，而母親則在旁邊一邊做家務一邊痛心疾首地數落著李望父親。

但這個場景已經在李望的記憶泛黃褪色，成為不可觸摸的遙遠過去。

李望的父母遠在豫州工作，在李望小學五年級的時候他們就過去了。

李望不知道他們具體是做什麼工作，

只知道他們很忙，忙得不可開交。

剛開始的兩三年，他們過年的時候還會回來看李望。但自初二開始，李望的父母連過年也不回來了。

每次過年，李望滿心歡喜地接通電話，等來的不是父母即將歸家的消息，而是一個被他父母用了幾年的理由：對不起，小望，今年爸媽工作太忙了，實在是沒有時間回家了，真的對不起……

於是每次過年，在這個闔家歡聚、熱鬧溫馨的節日，李望還是只能和平常一樣獨自守著空蕩蕩的房間，一個人吃著簡單的年夜飯，一個人看著那象徵著別人的熱鬧與幸福的煙花在夜空綻放。

萬家燈火，獨屬於李望的那一盞燈卻無人和他一起點亮。

李望就這樣從小學開始就一個人生活，他生性本就有點內向，常年的獨處讓他愈發內斂沉默，與人溝通交流的能力幾乎為零。

現在也只有在每周末和父母通電話的時候，李望會稍微多說一點話。

「小望啊，爸媽不能像別人家的父母那樣一直陪在你身邊，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這樣我和你爸在這邊也放心了。」

李望媽媽罵完李望爸爸，又繼續溫婉地向李望嘮叨起來，在李望的印象中她一直是這樣一個潑辣又嘮叨的女人，總是能將家裡的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條。

而李望爸爸則是個開朗愛笑的中年人，他很愛和李望開玩笑，李望媽媽潑辣的語言攻擊，也會笑著巧妙地化解。

「放心吧媽，爸說得沒錯，我都那麼大了，可以照顧好自己的。」

「媽知道。」李望媽媽頓了頓，「你不僅要照顧好自己，在學校也要和同學好好相處，要聽老師的話，好好學習。」

「嗯，媽，我會的。」李望說這句話的時候沉默了一會，聲音雖然聽起來和剛才沒什麼區別，但李望又低下了頭，長劉海遮住了眼眸，看不到一絲感情變化。

「那小望在學校有沒有喜歡的女孩子啊。」李望爸爸帶著笑意的聲音又傳來。

李望顯然有些猝不及防，有些慌亂地答道：「啊……沒有啊。」

李望說這話的時候腦海里閃過的是許如清恬靜的身影，那一頭烏黑長發垂到腰間，像柳枝低垂到河面，掀起陣陣漣漪。

「小望，有喜歡的女孩子也不要緊，我和你爸爸都不反對你早戀，只要不影響學習就好了。我們都希望你能快樂地成長。」

「對，遇到喜歡的女孩子就大膽去追，我和你媽都支持你。」李望爸爸還是一如既往的跳脫。

李望還想說什麼，突然他隱約聽見電話里有人在叫他爸爸的名字，與此同時，李望爸爸也說道：「小望啊，今天就到這裡吧，我和你媽要去忙了。」

「嗯，好。」李望將到了嘴邊的話咽了下去，拿著手機的手無力下垂，將手機放到了桌子上。

「那小望，我和你爸就忙去了，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哦。遇到什麼事情，不管大小，都可以打電話和我們商量，爸爸媽媽一直都在的。」

「嗯，有事我一定會和你們說的。」李望說道，他並沒有把覺醒的事告訴父母，一是父母很可能不會相信，二是不想讓父母擔心。

「那小望，再見了哦。」

「媽媽再見。」

嘟的一聲電話掛斷了，手機屏幕也隨之熄滅。

李望一般每周會在周末和父母打一次電話，隨著手機屏幕的熄滅，李望這周和父母的對話就此結束。

李望看著熄滅的手機，在原地站了好一會，長劉海下的眼眸有些黯淡。

然後李望開始打掃房間，李望每周都會打掃房間一次，那麼多年了，在李望的打掃下，李望父母的房間依舊一塵不染、整潔如初，看起來就像有人一直居住一樣。

當李望忙完的時候，已經六點二十了，距晚自習只有四十分鐘，李望要上課去了。

李望換上校服，背上書包，走到門口，輕輕一拉，隨著砰的一聲，房門被關上了。

就像回來的時候一樣，李望還是獨自一人，沉默的背影消失在樓道口。

這麼多年，無論是回來還是離開，這個被叫作「家」的地方都只有李望一個人，既無人等待，也無人相送。

李望還只是一個少年，卻早早習慣了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