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二次

美穗沖回了家,她一回來就鑽進小房子里。

明明以往到飯點的時候她早就衝出來了，這會兒吃飯都晚了，她倒是待在小房子里不出來。

悟敲了敲小房子的小門,叫道:「喂喂，喂喂,有人嗎？」

見美穗不說話,他開始大聲地說:「開飯啦,開飯啦！」

悟甚至大聲地用鑼錘敲了敲鑼鼓,吵死人啦！也不知道他哪裡弄來的東西。

見還是沒有用,悟拉開小房子的小門，迷你美穗正捲成一團縮在小被子。

他一掀開小被子，美穗就瞬間竄出來,以驚人的彈跳力鑽進他的口袋，死活不肯出來。

悟的眼神很好，他能看見到美穗跳進他口袋以前，臉上的眼淚和臉上戳出的紅印。

悟把美穗從口袋裡揪出來，美穗又拚命跳進他的口袋，悟又將她揪出來,美穗又跳進去。

觸手上吸盤的吸力很大,悟是真的無法將美穗的觸手和他的口袋分離,他只好作罷。

口袋鼓鼓的,只有時不時的起伏證明裡面的東西是活的。

迷你美穗哭得很傷心。

「幹嘛啦？！」悟看了眼時間:「快點,吃飯。」他沒有先問美穗為什麼哭泣。

美穗探出半個腦袋,眼邊還殘留著幾滴晶瑩的淚:「我覺得這個樣子吃飯，好羞恥。」

悟用小鑷子從美穗的小盒子里夾出一塊很小的手絹,給她擦眼淚。

美穗一邊哭一邊不忘說:「謝謝。」

悟在笑,倒不是幸災樂禍的那種笑,而是覺得她這個樣子有點可愛。

他笑的時候，濃密的白色睫毛微微上翹，他將白髮向上捋，露出清爽的額頭和眼中的藍色冰河。

兩人對視，能夠清晰地看到彼此眼瞳中倒映著彼此。

悟的眼睛永遠閃亮亮的，永遠不知疲倦那般興高采烈，有用不完的充沛精力，每次見到迷你美穗，就像貓一樣見到毛線團一樣，總要不輕不重地撓一下。

悟問了她始末，迷你美穗抱著一隻香香脆脆的小魚，嗷嗚一口吞掉，再跟他說了始末。

「我難得說一句公道話哦，」悟沒有跟她吵架，他握住一隻拳頭，做出誇張的動作，他大聲地說甚爾的壞話:「從我第一次見面看他，我就覺得他是個小肚雞腸的壞蛋！」

迷你美穗正要說些什麼的時候，悟又說:「不過，說到底，我和他並不是同一類人。」這話說得他自己都笑了下。

不是同一類人，這是什麼意思呢？美穗搞不懂。

悟和甚爾，都是在很小的時候遇見了美穗。

但從很久以前開始，悟骨子裡對人綿軟的輕慢從來都沒變過，他覺得並不是所有人都值得他救。

在有必要的時候，他也會選擇捨棄一些東西，算是兩害相較取其輕吧。

隨著年齡漸長，尤其是當他成為家主后，他對這個世界的看法更加不同。

當他擁有自己的野心與目標后，也許不存在對誰真正擁有「極致的偏愛」。

所以他和甚爾並不是同一類人。

「也許，我還有些羨慕那傢伙呢。」悟說這話的時候，表情也有些難以形容。

悟看上去沒有玩鬧嬉笑，反而有一種很難在他臉上見到的認真，美穗也不懂。

「像你這樣的笨蛋當然是不會明白的啦，沒有必要糾結這些。」悟說。

他不是對一直以來陪伴他的美穗沒有感情，只是，他並不像甚爾這種人，將感情這種東西看得很重要。

迷你美穗拍拍腦袋，努力思考小悟的話。

「你知道，一直以來，我喜歡你什麼嗎？」悟忽然這麼問她，他故意拉高聲音說:「這能說的可多啦！」

美穗也很好奇，這是小悟第一次這麼說，所以她沒有再掉眼淚了，而是朝他看過去。

「我喜歡你看我，既不是俯瞰，也不是

仰視，喜歡你天天偷吃我池塘里的魚，喜歡你努力學習小悟教知識卻總是打瞌睡，替我給那些爛橘子使絆子，還有怎麼欺負都趕不走。」

迷你美穗震驚了。

「換而言之，我喜歡你對我沒惡意，熱愛乾飯，還笨蛋。」悟總結道。

「怎麼會這樣，好過分，感覺不是褒義，難道沒有什麼優點嗎？」迷你美穗湊過去幽怨地說道。

「你知道在其中，我最喜歡你哪一點嗎？」悟又問。

「哪一點？」美穗反問。

「最喜歡你沒惡意。」悟笑著去摁她的頭。

「可是，沒有惡意就夠了嗎？」美穗迷惑地問道。

「人與人之間，有沒有惡意很重要啊，」悟笑嘻嘻地說:

「但那個傢伙，不僅僅喜歡你沒惡意，還喜歡你是唯一，唯一這種沉重的東西，很難說啦，有可能是不健全人格的一種哦，討厭，我的人格可超健全的啦。」

美穗似懂非懂。

「我是不懂你們這樣的傢伙啦，明明不太懂人類規則，」悟說:「就不要非在一些規則的事上死腦筋啦。」

美穗說:「但是……」她曾經因為沒能夠遵循人類的規則而在人類社會上吃了一些虧。

「我是覺得那樣做沒意義啦，」悟打斷了她，說:「你應該問問自己的心，那時你還不清楚，現在你清楚了嗎？」

美穗心虛地看他:「不清楚。」

悟生氣地敲了敲她的腦袋。

「別敲啦，」美穗抱著腦袋心虛地說:「我可以去問問。」

悟挑眉:「你想怎麼問啊？」

迷你美穗將手伸進自己的胸膛，把自己血淋淋的小心臟掏出來，掏出來的時候心臟還在「砰砰砰」的跳，她把小心臟放在小悟的手心上，然後在一旁蹲下來，苦惱地問他:

「我應該問它什麼問題？」阿撒托斯是沒有心臟的，這具身體的心臟是她進入容器后造的。

悟:「………」

悟手都不抖的，他甚至故意搖了搖，小心臟差點從他的手心滾出去。

「你的心臟好輕呀，」悟笑著說:「據說埃及的死神阿努比斯，會在人類死後去稱那些人心臟的重量，若是比羽毛要重，那就要下地獄啦，看來，你的心臟看上去比羽毛還要輕，這可不容易。」

迷你美穗靜靜地看著他。

「好啦好啦，不開玩笑啦，我又不是什麼感情大師或者那種專門干涉人家感情的歐巴桑，也不能解答你所有的困惑，」悟說:「把心臟好好裝著吧，看上去怪嚇人的，它怎麼可能真的開口啊？」

美穗扭捏道:「我可以給它做一張嘴。」

悟:「……」

遺憾的是，小悟拒絕了她的提議。

迷你美穗只好把心臟裝了回去，她用手絹仔細擦乾淨了悟手上的血跡，和自己手上的血跡，又試圖鑽進他的口袋自閉。

悟將口袋捂住了，美穗疑惑地看著他。

「你去找他吧。」悟說。

「小悟？」美穗歪頭，她不知道為什麼他忽然這麼說。

「跟他去說你真正的想法。」悟說。

「可是小悟……」

「我才不想繼續這樣呢，」悟說:「感覺為你這樣的傢伙操心太累了。」他的這句話，既坦然又帶有一點賭氣的感覺，讓之前的那些話都變得半真半假。

「總之，我不要你了！你自由了，快去吧。」悟說。

美穗忽然感到一種極致的恐慌。

是又要吵架嗎？

美穗想，今天的小悟好像也和以往不太一樣，他到底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呢？

因為太過於關注這些事情了，導致世界進來一點東西，她都沒注意。

美穗認真想了想，她只能夠意識到一點點，那大概是，就算悟說的話有一些是假的，也有一些話一定是真話。

「別自顧自的在那裡在乎啊，到

底有什麼能夠束縛你的？」悟說:「無論那是什麼，真的有必要嗎？」

「可是小悟……」美穗還想說話，悟提著她放在門口，再飛速關上門。

美穗在門口待了一會兒，最終自信得出一個結論:

她不信！小悟說的那些肯定是氣話！小甚肯定也是！

她先是「嘿咻嘿咻」爬上小悟的窗戶，發現小悟的窗子緊緊地關上了。

室內的小悟直接戴上特製的眼罩，正翹著腿，讓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滿牆的眼睛上數眼睛。

就在此時，從屋檐上落下一張龐然的、淡灰色織物，將她輕輕罩住。

美穗疑惑地用人類無法言喻的發音說出了尤格索托斯的名字，似乎在疑惑來的究竟是不是尤格索托斯。

因為織物上面的味道，明顯是其他神的味道。

以人類的迷你本體呼喚真名，她容器的模樣也逐漸融化，漸漸變成碎片的模樣，由金黃眼睛、黑紅色觸手組成的深色醜惡物體，它發出淺淺的滋滋聲。

由於原本就縮小了體型，所以也只有兩米那麼大。

但尤格索托斯的分身卻並沒有出現，於是美穗又將注意力轉移到小悟的窗戶上。

她頂著那張織物，用更加猙獰的觸手小心翼翼地在窗上戳了一個洞。

她說:「滋滋..滋滋..滋滋..滋滋...」（小悟？）

她聽見了小悟的聲音，他冷淡地對她說:「你真的還敢來啊？」

悟向窗邊伸手，下一秒，窗邊爆發出強大咒術能量，白光「轟」的傾瀉而出，足以將窗外的一切祓除得徹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