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直視的美8

不可直視的美8

「謝離情況如何?」

重又來到醫療室外,饒是石湛這等見慣了詭異事件與非自然死亡的調查一組組長,現在也因為南方遺迹研究所那隻前所未見的怪物有些心力交瘁。

他手底下的人猶如地里新長的韭菜被對方一茬茬收割,現在僅剩謝離這麼一根新苗,眼見也不能保住,同醫師溝通時,臉色難免凝重。

「送來得及時,他意志堅定,受污染程度不深,不過普通催眠手段也難達到效果,現在用上的智能技術情況還不錯,只要人能醒過來,之前他和怪物接觸的相關記憶應該都能被封存……」

醫師語氣冷靜地報告情況。

橫里忽然插.入一聲招呼,「石組長。」

石湛轉頭去看,見到換下白色制服、改成野外作訓服的柳鶯啼朝這邊而來,唇間銜著一根黑色頭繩,雙手正在收攏腦後的捲曲長發,她一手取下頭繩,出聲道:「北方遺迹生物所的專家們已經啟程在路上了,你點好人了嗎?」

「嗯。」

他點了點頭,目光不自覺往醫療室的透明窗戶往裡看,見到治療艙的綠光仍在閃爍,出聲道,「設備都帶齊了?」

「儘可能周全吧,畢竟人手就這點,」柳鶯啼紮好頭髮,摸了摸鼻子,神色無奈地接,「雖然南方遺迹留下不少資料,但其實這處遺迹的發掘工作也才做了10%左右,即便它是迄今為止發現的最早文明形式,如今光是在外圍就放出那等怪物,誰知道裡面還有什麼?」

「……」

石湛的表情更難看了點,但他卻只能點頭表示自己清楚,同時暗下決心要約束好自己手底下的人,如此想著,他又問:「對了,李主任今天好點了嗎?」

柳鶯啼很輕地搖頭,「已經完全沒辦法維持清醒了,只能暫時讓她陷入深睡眠狀態。」她停了一會兒,低聲嘆著:「希望這次過去能有新的收穫。」

石湛無聲點了點頭,等看見通訊器上的消息,便對柳鶯啼道,「走吧,我的人已經在集合地點了。」

柳鶯啼有些訝異地往醫療室那邊看去,「可是他……?」

一組組長理所當然地應道:「這次的行動不用帶他。」

「組長?」

醫療室門口響起疑惑聲音。

石湛訝異回頭,見到左手手臂上搭著作訓服外套、右手扶在門框上的頎長青年,對方迎著他的目光站直身體,抖了抖外套邊穿邊問,「為什麼不帶我?你之前不是說過,這次的怪物特別難對付,所以一組的人必須齊心協力應對嗎?」

石湛:「……」

他啞然,柳鶯啼卻笑了下,裝作不經意地接,「哦?你作為新人,知道這次任務危險,也要迎難而上嗎?」

「那當然,進了特別事件調查組,就要隨時有與這些意外危機打交道的覺悟嘛。」謝離點了點頭,自然而然地道,「而且組裡前輩們先前已經攬下了前線的危險任務,我總不能一直躲在他們後面,這次雲水遺迹也帶上我吧,拜託了,組長。」

聽見他的話,石湛與柳鶯啼對視一眼,都意識到他確實完全忘了曾經和怪物正面打過交道這件事——

「嗯。」

半晌后,石湛點了點頭,同意他一起前往雲水遺迹,只是忍不住思考:既然之前沒回來的組員們出去特意沒帶謝離這個新人,那他究竟是因為什麼原因離開研究所?跟怪物的碰面是巧合嗎?

拉著作訓服拉鏈,跟在石、柳二人後面的開朗青年也在同時皺了皺眉頭。

……總覺得,自己好像急著想要見個人,是誰來著?

-

「遲陌。」

察覺到人類那邊攻勢稍緩,這幾天派出來的人員不如先前那般目的強烈、充滿攻擊性,更像是在慢慢收縮包圍網,排查出他潛藏的危險地點,眠卻不在意這點,在又一個日光晴朗的晴天,坐在閣樓的窗檯邊吹著風,順便叫了一聲在認真畫畫的小瞎子。

依然由著紀伯倫給自己調和顏色的青年一手端著色彩詭異的調色板,另一手執著畫筆,轉頭時,下巴上一道格外明顯的藍色落入對方眼中。

靠在窗邊隨性拋著石榴玩的怪物黑色長發與純色寬鬆衣袖上充滿設計感的飄帶一同在日光下隨風搖晃,他打量著遲陌畫畫畫到自己身上的狼狽,探出幾縷墨色絲線,無聲息在他的調色盤上沾了沾,微涼的顏料沿著青年精緻下頜輪廓一直畫到鎖骨上。

第一道是鮮艷溫暖的金黃色。

第二道是刺目耀眼的赤紅色。

紅、黃、藍……明艷色彩塗抹上青年略顯蒼白的肌膚,竟也讓這血色不足的人呈現出惑人的妖冶感。

在遲陌茫然地幾乎要冒出問號時,怪物才停下這一時興起的惡作劇,目光沿著遲陌淺色襯衫領口,往那些顏料還沒來得及滑入的、鎖骨以下的地方看,邀約卻陽光而正經:

「今天天氣不錯,你想不想換個地方創作?」

莫名其妙被抹了一身的青年老老實實地搖頭,「不想。」

連地點都還沒說就被拒絕的眠:「……」

他方才的愉悅忽地降了降,連帶著落入室內的日光溫度都不如先前那般張揚熱烈,過了好一會兒,發覺自己竟然都快要習慣這種拒絕的怪物堪稱心平氣和地問:「為什麼?」

遲陌給出了一個讓他從未設想過的答案——

「因為這裡是我的囚籠。」

他是如此坦然地接受作為一個怪物被關在這閣樓里的事實,說出這句話時,面上無憎也無怨。

甚至……

他還友好地詢問,「對了,眠的囚籠在哪裡呢?」

-

雲水遺迹。

由特別事件調查組護送的專家們已經繼承了先前南方遺迹研究所的進度,可惜因為遺迹未知區域太多、文化傳承斷絕的緣故,沒什麼更新的發現。

專家們在當初黑色石棺的附近拿著放大鏡看遍了每一寸地方,只在棺前地面附近找到點幾乎融進地里的破碎屍骸。

石湛的表情有些焦躁,「現在的技術不是很發達嗎?不能帶回去研究下這些骨頭裡的信息?或者讓研究古代祭祀的來看看這是什麼封印儀式?」

「可以。」

一位專家抬頭覷了他一眼,公事公辦地說道,「設備已經分析出了裡面的DNA訊息,但參考意義不大,因為這只是個簡陋的殉坑,結合石棺詛咒內容也可以知道,這些人是關押在石棺里那位的血親。」

「即便能還原封印儀式,與這遺迹文化有關的民族血脈也早已絕種,你們要怎麼在六千年後的今天找出足夠多的祭品去重現這場封印?」

「……」

石湛動了動唇,看起來很想罵點髒話。

他四下看了看,想要出這個遺迹透透氣,卻冷不防覷見一道身影往旁邊的禁區里深入,登時出聲道:「謝離!」

「!」

即將被遺迹未探尋區黑暗淹沒的人身形一震,等看到自己腳下所處,不由驚出一聲冷汗,快步回到石湛身邊,小聲道歉,「對不起,組長,這裡面空氣稀薄,我剛有點犯困。」

石湛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你出去跟外面的兄弟輪換三小時,你確實也在這裡面待夠久了。」何況之前還被那怪物影響過。

謝離低著腦袋,點了點頭,視線卻不敢往那個殉坑看一眼。

他腳步匆匆,彷彿後面有不知名的恐怖在追——

事實也確實如此。

他撒了謊。

從看到那些屍骸的第一眼起,謝離眼前的世界就與旁人不一樣了,其他人憑藉高端技術才能勉強一窺的屍骸生前面容,就在他的面前,活靈活現……只不過渾身是血。

方才就是那幾個血人將他逼到了遺迹的禁區,哪怕現在謝離朝著門口的方向離開,那些帶著怨念與惡意的血人,也依然在暗處陰測測地窺視他。

「呼哧……呼哧……」

明明這裡離出口很近,但謝離卻跑得聽見自己胸膛里破風箱般的聲響。

他從走變成跑,往有光亮的地方埋頭狂沖不敢回頭,可卻始終跑不到終點,甚至……

「噠、噠、噠。」

腳下乾燥土壤變得越發粘稠,慢慢地、他彷彿從土面跑到了水面上,鼻尖也充斥濃郁的鐵鏽味。

他猛地停住腳步,氣喘吁吁地,在極度驚恐里試著打開了手電筒,光亮投到腳下:

照亮了滿地的血水。

【別害怕】

就在謝離即將被這恐怖畫面嚇得思維停滯時,一道溫和的聲音陡然在他腦海中響起,像是忽然有光明照拂到他身上,遺迹里的冷空氣、恐怖的血人與畫面都在轉瞬間被驅散。

謝離的眼珠子在黑暗裡顫了顫,他卻沒有察覺到,自顧自地問,「你是誰?」

【能幫你的人——這裡有一隻怪物跑了出去,不是嗎?我是沉睡在這遺迹離的大巫,可以幫你們將那怪物重新封印,好孩子,帶著他們來這裡找我吧。】

謝離:「大巫?」

他聽著這道明顯的男聲,自覺在認真思考,實則已經在黑暗中一眨不眨地站了很久,直到他判斷這傢伙確實可以給組長們提供新的思路,便一口應承下來,轉身朝著來處去——

無人看見的角落。

謝離逐漸偏離原本的道路,那些蔓延的血水如潰散蜂群四下逃竄,血人們凝視他沒入更深的黑暗。

不知過了多久。

一隻有力的手撕破附近彌散的黑霧,隨後在半空中握了握,似在適應什麼,而後,一位氣質陽光的青年從黑霧裡完全行走出來。

他低頭想整理身上的作訓服,指尖搭上拉鏈,卻只是捏了捏,而後指尖果斷鬆開,手指點上自己的額尖,一縷黑霧從他手指里溢出,鑽入太陽穴,他看向某處,自言自語著,說話逐漸流利:

「謝離……嗯,我叫謝離。」

「讓我看看——」

「眠,原來你也有了新的名字……這是?遲、陌?遲陌……普通人類,也配留在你身邊嗎?」

-

被謝離凝視的方向——

怪物從窗台上輕鬆落地,光腳踩在閣樓沐浴日光的木地板上,地面因最近雨熱交替老化,被他一步步踩出咯吱咯吱的響聲。

於是遲陌得以聽著他走向自己身邊。

眠俯身而下,瞥過他正在完善的那副《太陽》,將他的用詞重複了一遍,「囚籠?」

「嗯。」

遲陌點了點頭,「母親說,不正常的怪物,都該一直被關起來。」

聽見這理論的眠低低地笑了一陣,好像聽見了不錯的笑話,不多時,他直起腰來,正要開口時,視線忽地回望窗口,他看見從西南方升起的一股純粹黑色。

眠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睛,片刻后,回過頭來,抬手裝作要幫遲陌擦臉上的顏料,實際上卻將那些花里胡哨的顏色抹得更凌亂,隨後,他同樣沾染顏料的指腹將坐著的人下巴微微抬起:

「她說得不對。」

「嗯?」遲陌順著他的力道揚起腦袋,作出傾聽的姿態。

從如今的角度往下看,眠終於能看見先前那些被淺色襯衫領口沾染停留的顏料究竟都蔓延到哪裡,那枚沾染紅色的喉結在他的視線里略一滾動吞咽,顏料在凹凸的鎖骨上漫開——

怪物肆無忌憚的目光透過領口往下看,不自覺加重捏在遲陌下巴上的力道,心不在焉地為他解惑:

「我不是說過嗎?」

「舊瓶子無法封印魔鬼,囚籠自然也無法困住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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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服怪物的代價[快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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