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出乎譯元的意料,看到鏡子里的自己,瑪姬並沒有發出驚叫聲,倒是捧著鏡子端詳了半天:「深色的頭髮也很好看,看起來完全不像我,這種感覺有點奇怪。」
「嗯,要的就是不像你,現在的你就是一個平平常常的女孩,是服侍別人的小女僕。就算是……嗯,就算是不在這個隊伍當中了,也不會有人發現的。」
「變形草的功效已經用法術增強過了,除非再用魔法去除,否則不會露出馬腳的。現在你先休息一下,等我去再做點準備功夫,別的暫時說不了太多,你只需要知道今天晚上我們就要行動了。」
第二天就是上船的日子,嬤嬤們一大早就過來請瑪姬上船。瑪姬穿著袍子出了馬車,上了大船,一直沒有讓眾人看到自己的臉,旁邊的譯元始終寸步不離,直到她進了屋子不再現身,沒有人能夠接近瑪姬,。所有人連同輜重都上了大船,直到揚帆起航時開始了那趟有去無回的旅程時,也沒有發現什麼異樣。
就在頭天夜裡,兩個身影從車隊里出來,穿著亞麻粗布的衣裙,端著銅製的水壺和水盆,往森林裡走,一看就是去清洗的,所以在這兩個女僕經過崗哨時,那些正圍著火堆聊天的騎兵們連頭都沒有扭一下,他們沒有發現這兩個女孩一直沒有回來,當另一班騎兵過來換班后,這件事情被人徹底忘記。
月光透過樹枝在路上灑下斑駁的影子,一條寬而長的大路在月光的照映下像是條白色巨蟒,在樹林當中斗折蛇行。一紅一黑兩匹高頭大馬正在路上狂奔急馳,馬上的人穿著長袍,戴著兜帽,默不作聲,緊緊地抓著韁繩,專心致志地盯著前面的路,一直向南。
向南的風景與北邊的不一樣。北邊的地形騰挪起伏,俱是險峻的山脈大川,一路蜿蜒南至,雖仍然有起伏,只是山與水都緩和柔和了不少。繼續走下去,地勢愈加平緩,稍有起伏也只算是丘陵。陸路成為陪襯,水域逐漸稱霸,水潭水窪到處可見,綠色的水生植物深深紮根在其中,根莖纏繞。水陸相隔開來,中間連以沼澤。
除了中間偶有的休息時間,連續騎馬幾天之後,氣溫漸熱,身體亦疲累,兩人終於在一個小鎮落腳,在旅店裡好好清潔休整一番。脫下那一身亞麻布的厚袍子,瑪姬完全看不出原來的樣子。金黃色的捲髮變成了黑色直發,藍色的眼睛變成了灰綠色,小圓鼻子變得高挺,上面布滿了雀斑,原來帶些嬰兒肥的圓形臉蛋變成了長形臉,下巴更尖,連原來的聲音都變得低沉,現在立在譯元面前是一個高個子黑髮的女孩。譯元則是一頭的濃密的紅髮,兩隻靠得過近的眼睛讓她帶了點兒瘋狂的勁頭,只是一開口還是譯元聲音。瑪姬有點想恢復自己原來的樣貌,譯元沒有答應:「這裡先不能變回去。這兩天急著趕路,在出發前我給師父發了信息,那隻魔法鴿子會把我們的事情傳給師父,雖然慢但是一定能到。」說到這裡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的法術還不夠精湛,目前暫時只能以這種方式傳達信息,如果是師父的話,信息一瞬間就能夠傳過來。不過這些天我們都在趕路,無法確定信息送達的地點,只要我們一落腳,師父就能夠感知到,相信她想讓我們知道的最新信息很快就來了。」
瑪姬這一晚上睡得十分香甜,只是騎馬時間太久,做夢時感覺自己還在馬背上。第二天清晨太陽還沒有爬上來,她就被譯元搖醒,迷迷糊糊之中覺得自己還沒有睡夠,但是譯元的語氣猶如一盆冰水兜頭澆下來,瑪姬瞬間清醒:「我們原來要乘坐的那艘船沉沒了!」
瑪姬知道這趟旅程有危險,尤其是見識到那個發了瘋的嬤嬤之後,她害怕了好一陣子,但從來沒有料想有如此殘酷的後果。答應了和譯元一起偷跑出來,一半是安全原因,其實私底下她是帶了一點好玩的心態在其中的。十幾歲的孩子對於出嫁什麼的概念並不十分明晰,只知道自己要去另外一個家庭生活,要叫另外的人爸爸與媽媽,雖然那些人對於她來講並不陌生。可是這次的改變與以往大不相同,並不是去外公府中小住,而是要擔起新的角色,有了新的責任,而這一切對一個小孩子來講,實在是有些沉重,也有些無趣,所以譯元帶她出來時,她一口答應,是帶了點反叛情緒在其中的,責怪父母就這樣把她推了出去。可是現在一想到那樣一艘大船裝了那麼多的人,就這樣被海浪無情地吞噬,瑪姬忍不住哭了起來,為那些逝去的生命,也為自己與譯元能逃出生天。看著她哭,譯元沒有再講更多。瑪姬只是個普通人,對魔法一竅不通,有關這場早有預兆的死亡她不用知道太多,除了徒添傷感與恐懼之外,不會有更多的用處。只是她既然毫無保留地相信著譯元,這是動力也是壓力。
昨天晚上接到師父用魔法傳來的信息后,譯元明確了之後的行動目標:繼續往南走,去找耶爾德利斯!身為驅魔人,他的目標就是驅除邪靈。據師父所說,耶爾德利斯現在還待在最南端的薩卡國,在那裡戰鬥。自從耶爾德利斯成為了驅魔人,只要有邪靈出現的地方就會有信息送到他那裡,在譯元的印象當中,十之八九他的目的地都是在薩卡,難道薩卡國里的邪靈特別多嗎?
大地一片慘白色,不是因為月光,而是日光。現在還不是夏季,但在日光直射之下,這裡春天的溫度比起黑山森林和沃倫公國盛夏之時要熱上十來度左右。長袍早在路上被賣掉了,穿不了,拿著也是累贅,越走兩人的衣服越涼快,情緒也越開朗。越往南走,路上遇到的人穿得越少,膚色不再是慘白色,而是淡淡咖啡色,性格也愈發濃烈熱情,連帶食物猶如夏日陽光般的刺激,要麼甜膩要麼辛辣,屬實是味蕾的盛宴。女孩們走一路吃一路,瑪姬每到一處都流連忘返,若不是譯元催促,她真想待在這裡不走了。
大概又過了幾天,譯元終於在路口看到了來迎接她們的耶爾德利斯,第一眼看到時她便揮鞭策馬,到了對方面前時猛拉韁繩,馬兒都被拉得立了起來,不待馬站穩,輕巧地翻身下來,撲進了耶爾德利斯的懷裡,這一番行雲流水的動作讓還騎在馬上的瑪姬都看呆了。耶爾德利斯微笑著,撫摸著譯元的頭髮,激動到流淚的譯元突然想起了什麼,抬頭擦了擦眼淚,看著耶爾德利斯:「耶爾叔叔,我現在這個樣子,您是怎麼認出我的?」耶爾德利斯哈哈大笑:「難道你忘記了嗎?你的騎馬的功夫還是我教你的呢!從一開始你開始練習到熟練,風格就是如此的狂野,我又如何認不出來?」頓了頓,他還是說了實話:「你師父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我了,你們兩個變成了什麼樣子我從她傳來的信息球里早就看到了。」
瑪姬走過來笑著打招呼,耶爾德利斯與她之前也見過的,雖然被魔法改變了外表,不過大家並不陌生。耶爾德利斯帶著兩個女生來到自己臨時的房子,是借用本地人的,外面看起來非常平常的茅草頂、泥巴牆的屋子,裡面卻非常乾淨整潔,除了不少的魔法書之外,還有許多的魔法藥水。因為這裡很熱,又悶,外加潮濕,總是有瘴氣或者濕氣侵擾身體生病。魔法師因為要研究魔葯的製作,對於藥理治病方面也必須精通,所以當地人會時不時來找耶爾德利斯尋醫問葯,耶爾德利斯也樂得充當起地方醫生的角色。
晚飯後,耶爾德利斯把兩人叫到書房裡:「不管之前發生的事情,現在待在這裡,你們就是安全的。譯元的魔藥方面學得非常不錯,只是魔法加魔葯同時施加在人的身體上,長時期下來對身體不好。」接著他走到了瑪姬面前,拿出一個雪花石膏的小瓶子:「裡面是變形草的解藥,你先喝了,之後我再給你解除魔法。」等到瑪姬完全恢復了自己的容貌時,那邊譯元早已經給自己解除了魔法。解除了這些束縛后,兩人感到一陣輕鬆。
這邊白天十分炎熱,入夜之後氣溫卻下降得厲害,夜露風寒,再加上潮濕,所以屋子裡必須有篝火燃燒,以抵抗濕氣。火燒得很旺,壺裡的煮的咖啡香味充滿了房間,耶爾德利斯和瑪姬坐在椅子上靜靜地聽著譯元平靜地講述當時令人驚心動魄時刻。
「頭一天我讓瑪姬喝下魔葯,又換上了女僕的衣服,為了晚上離開做準備。我也改變了自己的外貌,但是不能改變聲音,因為第二天那兩個樹枝編的小人準備上船前,已經被我施了魔法,變成了我們兩個的模樣,若有人問話,無論我當時離開多遠都能夠即時對答,當頂替瑪姬的那個小人被問話時,通常都是代替我的那個樹枝人來回答,實在是推脫不掉了,也是由我變了聲來回答。這兩個人嘴不能動,臉上無表情,若是被旁人見到了,一眼就能看穿,所以事先我就給她倆戴上帽子穿上斗篷,為了保證從馬車到大船上那一小段路不被識破,至於上了船,只要瑪姬不再現身於眾人面前,聲音有些違和,倒也不必擔心。」
「可是你是從哪裡找來那兩匹馬的?那麼多的騎士,你是怎麼瞞天過海的?」瑪姬迫不可待問出這個問題。
「現在你去看看外面那兩匹馬怎麼樣了。」譯元賣個關子。
瑪姬的聲音很快在屋外響了起來,隨著聲音由遠而近衝擊著人的耳膜,她的人也一塊重重地砸了進來:「我的大紅馬呢?你的大黑馬呢?它們是飛走了嗎?」
「嗯,你說得對,它們是飛走了。這些天幸虧有它們幫忙,我們才能夠安全地見到耶爾叔叔。都到目的地了,幹嘛還要扣著它們?我早就讓它們回歸森林了,這邊溫暖又溫潤的環境最適合蜻蜓生存了。」
「蜻蜓?難道就是那天你給我看的那兩隻紅底和黑底金點的大蜻蜓嗎?這些天我就是騎著它們狂奔?」瑪姬一臉的不可置信。
「看來譯元你的變形術學得非常好啊!不僅是隔著物種變得毫無破綻,還能夠用魔力讓它們的能量持續得如此持久,這種層次的魔法是一般的魔法師達不到的。有些魔法師施法之後,被施法之物非死即傷。而你還能夠讓它們好好地活著,的確厲害!」耶爾德利斯頷首讚歎。
「當初我學的時候就想過,如果以後施法的時候會傷害到小動物,我以後都不會用這個魔法的,後來我練習得比較熟練了才開始用這個魔法,沒想到這次派上大用處了。其實我做這一切也是源於師父留給我羊皮紙的那段話,讓我在關鍵時刻相信自己的決定,不要總是等待別人來救自己,也不要總是想著能有人依賴,人最可相信的還是自己。當我安靜下來聽從自己內心的聲音時,才想到了這一系列的方法。」
「真羨慕你們會魔法啊!」瑪姬圓圓的藍色眼睛轉來轉去,一派孩子的天真神態。譯元看著那純真的眼神,內心感謝師父的同時更加下定了決心,要好好地保護自己最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