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晚宴設在王宮的御花園旁邊，最精緻豪華的宮室里。譯元坐在使團這一邊桌子的末端，最靠近大門，整個人有點兒迷迷糊糊的。

下午她在專門給使團安排的下榻處仔細洗漱了一番后，想著晚上很快在宴會上見到瑪姬，心裡十分興奮，一點想要休息的意思都沒有，反而看書看了大半天。傍晚進宮覲見了國王，被侍者帶入座后，譯元發現國王的右手邊一把褐色核桃木高背扶手椅上坐著一個貴婦。黑色的長發梳著流行的髮式，戴著一頂按照蘭花樣式打造的金色王冠，正中間鑲嵌了一顆圓形藍色寶石。穿著藍色綢面長袍，上面是大朵的蘭花，是王室專用的花紋和顏色。耳朵、脖子和手腕上戴著令人眼花繚亂各種珍貴的黃金、寶石、鑽石打造首飾，貴不可言。她並不像那些大臣夫人一樣正襟危坐，而是懶洋洋地靠在椅子里，眼睛看似無意地掃視著整個宴會大廳，左手把玩著一把五彩羽毛扇，通身帶著一種雍容華貴的慵懶。旁邊恭恭敬敬跪著兩個宮女伺候著。

譯元從打扮和氣質上判斷這位婦人應該是拉米斯國王的母親，也是當今的王太后，只是沒想到是如此標誌的一個美人兒，與旁邊的拉米斯國王的臉部輪廓有幾分相似，只是她的皮膚呈現出淺咖啡色，襯得拉米斯的膚色十分蒼白。王太后的膚色和她濃烈的具有相當侵略性的美貌讓自己帶有幾分異域野性的風情，與大廳中蘭花國里的貴族和大臣們軟綿綿的無生氣的白色皮膚形成了鮮明的風格衝突。

耶爾叔叔坐在國王左邊下首第一位，這是對他這個薩卡國使節應有的尊敬，但是如此一來他的位置離譯元太遠，她現在想問耶爾有否看到瑪姬坐在哪裡也沒有辦法，又不能到處亂看，譯元一下子興趣索然，加之下午沒有休息，覺得睏倦不已，面對著滿桌佳肴一點味口也無。晚風穿過大門送來御花園裡花朵的香氣，譯元一時間被吸引住了，轉頭向外望了好久。此時宴會已經過半，廳里的人吃得興起，起身互相敬酒寒暄，無人注意到譯元發獃。

「請問是譯元小姐嗎？」一個溫柔的男人聲音在耳邊響起，譯元轉頭一看，桌子前面立著一位身著銀灰色袍子的玉樹臨風般的男子，一頭濃密的黑色捲髮，深邃的眼窩裡是一雙碧色的眸子，像是涵了兩灣湖水，高聳的鼻樑使整張臉看起來英氣勃發，紅潤的嘴唇讓他有了幾分少女的柔媚，一隻手端著酒杯，笑吟吟地看著譯元。懵懂的譯元看著眼前的青年男子只覺得有幾分眼熟，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幸好之前在沃倫時，卡希拉夫人帶著瑪姬和譯元參加過幾次王室酒會。此時譯元站起來，向來人行了個完美的屈膝禮，回應了自己的身份，總算是完成了禮數。只是看到那人還沒有離去的意思，譯元內心有些慌亂了。要知道當初去參加酒會，她和瑪姬的注意力全部在食物上，至於在餐桌上如何與人聊天，怎麼聊天這方面，譯元完全沒有經驗，今天能參加宴會的人身份個個不一般，自己萬一說錯了話，惹了麻煩，連累到別人就不應該了。可是又不能閉嘴不理會對方，內心尷尬已極，譯元此時表面微笑致意，但早已手心沁出了汗。

「譯元，這位就是今天去港口迎接我們的拉斯特親王。」耶爾叔叔及時出現打破了僵局，譯元趕緊向親王再次見禮，接著不動聲色地移到了耶爾叔叔的背後，只聽他們二人交談，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之前的困頓一掃而光，記憶力也回來了，她才將那個帶著士兵在港口迎接大船的天皇貴胄與眼前這個英俊的年輕人聯繫了起來，怎麼換了套袍子就跟換了個人似的，想來是自己太累之故這才沒有認出來。譯元開始有些後悔自己之前沒有休息了。

拉斯特非常和藹，與耶爾叔叔相談甚歡，多是談及途中風物見聞，譯元在旁邊聽著，心想著詢問瑪姬的情況，卻不敢貿然開口。直到宴會結束，拉斯特還親自出來，帶著耶爾德利斯和譯元穿過御花園。

「譯元小姐是不是有事相詢？直說就是。」拉斯特對著譯元微笑著開口。

譯元始料未及，心下一驚，大腦卻高速運轉起來：說還是不說？其中的情形並不明朗，貿然說了出來是否合適？別看現在親王笑眯眯的，要翻臉還不是眨眼之間的事？！可是人家都問到面前了，閉口不言更加不可以。電光火石之間，譯元想起了一個人。

「卡爾溫國師今晚沒有出席晚宴，不知是為何？是否身體抱恙？」譯元想先繞個圈子，之前自己與卡爾溫見過數面，算是認識，加之今晚的確沒見到他老人家，這樣總比直接問新王后在哪裡的妥當。

「你認識卡爾溫？」拉斯特好像發現什麼不得了的事情似的，興奮地反問。

譯元沒有料到他會有這種反應，愣了一下，回答：「認識。」

「恕本王冒昧，譯元小姐與瑪姬認識嗎？」拉斯特依舊微笑，譯元卻似乎讀出了不一樣的內容。別看這位親王年紀年紀輕輕的，腦子轉得極快，僅憑寥寥數語就發現了兩個看起來毫無關係的人背後可能存在的關聯。可是譯元卻感覺到一絲異樣：直呼新王后的名諱；瑪姬沒有出席如此隆重的宴會；身為當朝國師的外公也沒有出現。瑪姬到底出了什麼事情？是很壞的結果嗎？背上出了一層冷汗，譯元強迫自己平靜了下來，無論任何情況，總是先要弄清楚再說，當前最重要不要自亂陣腳，免得連累到瑪姬。

「是的。當時卡爾溫國師教授我們星相學，瑪姬小姐經常來看外公，一來二去的，我們這些學生都認識了瑪姬小姐，她還帶點心給我們吃呢！」首先肯定對方的問題，因為這個問題他早已有答案，自己不要猶疑，以免給對方一個自己不誠實的印象。其次，用一個故事代替真正的過程，不要突出自己與瑪姬的關係，為以後行事留有餘地。在宮廷當中，到處都是謊言，譯元知道自己是編了個故事，但並不會傷害任何人，只是為了給對方一個自己與瑪姬並不十分熟悉的概念。

「這樣看來瑪姬與你算是舊相識，關係不錯嘛！」拉斯特津津有味地繼續探討這個話題。

「瑪姬小姐溫柔體貼，對人沒有架子，大家與她相處得都很好。」譯元越發地警惕，也不管禮貌與否，直接看向對方的眼睛，只是並沒有看出什麼所以然來。譯元轉開目光，心裡暗暗嘆了口氣。倒是拉斯特認真地盯著看了譯元半天，才又笑著說：「今天已經太晚了，明天我派人來接你去拜訪國師，畢竟他以前也當過你的老師。」

累到極致的譯元剛回到驛館的房間就睡著了，只是這一晚的睡眠質量不好，總聽到瑪姬在耳邊呼喚自己的名字，忽遠忽近的，還有各種奇奇怪怪的場景走馬燈似的出現在腦海里。一晚上都是如此，所以當天亮她起床時，感覺自己像是抓了一晚上的邪靈似的，累到渾身無力。只是想起昨天那位親王說的話，不知道他派的人什麼時候會來，譯元還是咬著牙起床洗漱了一番，提前做好了準備。耶爾德利斯過來叫譯元吃早點，譯元有些頭痛，沒有胃口，兩人正在房間里說話時，就聽到有號角聲響起，這通常是王室成員到來的專門儀式。發生什麼情況，什麼樣的人有如此大的排場？

穿過大理石的門廊，還沒有走到大門口，就看到拉斯特大步流星地走過來，後邊跟著一小隊士兵。耶爾德利斯和譯元一看到他，立刻行禮，拉斯特手一揮：「無須多禮，即刻隨我去見國師！耶爾先生就不必去了。」譯元與耶爾德利斯面面相覷，沒有反應過來，但是王命不可違，親王也是王，耶爾德利斯趕緊把譯元送上馬車，目送他們離開。

馬車裡面裝飾得金碧輝煌，這讓譯元想起了與瑪姬一起乘坐馬車長途旅行的時光，時間相隔並不很久，怎麼中間會出現這麼多的意外，譯元剛嘆了口氣，就聽到拉斯特說道：「從剛才一上馬車，你已經嘆氣了五次了，難道你非常不樂意跟著我出來？」

譯元趕緊站了起來，向拉斯特解釋自己並無此意，只是昨晚沒有睡好而已。伴君如伴虎，書上是這樣說的，耶爾叔叔也是這樣告誡的，再怎麼不懂事，譯元也明白自己說錯一句話，或者做錯一個表情都可能招之殺身之禍。

「坐下吧，看樣子你也沒有吃早點，先喝點熱牛奶。」

譯元端起杯子，喝了幾口，放下時被杯子上精緻的花紋吸引，忍不住誇獎了幾句，未曾想正中親王下懷，拉斯特打開了話匣子，一路上都在說自己收集的各式瓷器，譯元一直微笑著，偶爾恰到好處地接話，兩人其樂融融地到達了目的地。

卡爾溫在府邸大門前等候著，看到拉斯特的馬車立刻迎了上去。可能是因為想念瑪姬的原因，譯元從卡爾溫的臉上看到了自己好朋友的影子。她剛下了車，就聽見拉斯特和卡爾溫說自己還要處理政務，沖著她點了點頭，連馬車都沒有下，就讓車夫啟動了。譯元恭敬地行屈膝禮，直到車子完全消失，才抬起頭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