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晦誆她
「我是你的助手小洛,我內嵌於系統大廳中,可進行畫面動態捕捉於信息分析,協助您更好的完成任務。」
許是充斥著高科技的環境喚起了一些衣落落腦中的藍星記憶,她意識到這個機械音應當是這個空間中的人工智慧。
之前出現的畫面定格與交纏的絲線應該就是畫面動態捕捉中的部分,但它口中的任務又是什麼?難不成在這次莫名其妙的「跨世界旅行」中自己還有額外的使命?
「小洛,我的任務是什麼?」衣落落望向光幕,聲音有些急迫。
「您的任務由主人親自發布,小洛沒有這一項信息許可權。」
主人?衣落落的頭更大了。
她進到這個世界之後,從未有過什麼「主人」給她交代過任務!不過從她現在的「宿主」上看,她的任務對象應該是江晦無疑。衣落落思索片刻,決定還是先從小洛這裡挖掘一些信息。
「小洛,我的記憶有所丟失,你可否進行記憶找回?」
「抱歉,您的身份涉及機密,小洛無法幫您找回必要信息。」
衣落落:「……」
「我該如何回到原來的世界?」
「按照基礎設定,完成任務后即可回歸原世界。」
「那在這個世界中我擁有屬於自己的身體嗎?」
「抱歉,小洛沒有聽懂您的意思。」
人工智慧開始裝傻一般有兩種情況,要麼代表它對此一無所知,要麼代表這個問題的回答涉及隱私,信息存儲在其中卻被程序設定為「不可回答」。衣落落覺得,脫離江晦回到自己身體可能也要靠自己摸索解決。這種有信息卻得不到的感覺比全然未知更讓人焦慮噁心。
「小洛,聯繫你的主人。」
「小洛嘗試中……時空域內未捕捉到有效信號,連接失敗。」
「小洛,列出你目前了解的全部信息。」
「小洛處於初始學習狀態,目前了解信息為零。小洛全部的信息來源於您,請問您是否允許我進行信息讀取?」
衣落落點了點頭,選擇莽一把。
「信息讀取中,請稍後……」
很快,衣落落面前的光幕發生變幻,穿雲大陸的版圖出現在屏幕中央。根據衣落落目前了解到的情況,版圖按人族、妖族、魔族劃分為三塊。地圖大部分區域皆是空白,只有一小塊區域亮起,上面標註著定雲宗。
衣落落心念一動,定雲宗板塊自動放大並演變為立體圖。只是圖中畫面殘缺不全,像是個未完成的草稿。
「根據您的視覺以及聽覺捕捉信息,小洛進行了定雲宗的整體建模。隨著信息的不斷完善,最終將完成定雲宗數字孿生體的建設。」
地圖右側設有【人物】、【法器】、【修鍊功階】等不同板塊。如【人物】板塊中列有衣落落了解或接觸過的人,如江晦、張嘯、趙漣和胡靈。任何衣落落曾看過聽過的信息,即使她已經忘記,小洛依舊能從她腦中提取到。
除此之外,小洛還會根據這些信息進行自分析。如在「胡靈」的旁邊,除了記載基礎的人物外貌、聲音信息外,還添加了【捕捉疑似撒謊行為:年齡存疑、修鍊背景存疑】這樣的附加信息。
這個操作總台簡直是她的智庫!衣落落狂喜,她甚至無需看見一座山峰的全貌,小洛就可以通過風速、濕度、日照角度等信息畫出完整的全景圖。
衣落落繼續看向屏幕,指了指右上角的三個瓶子問道:「這是什麼?」之前畫面閃爍時她便覺得這幾個瓶子圖案很是突兀,光幕徹底清晰后,她發現每個瓶子旁邊還標註著數字,從左到右依次為0%、100%和30%。
「這是能量儲存瓶。但因涉及任務機密,小洛對具體情況也不是很了解。」
她皺著眉頭觀察儲存瓶,推測這三個瓶子應該有不同的用處,而空瓶……是不是需要特殊的方式來填滿?只可惜更多的信息衣落落暫時無法獲得,瓶子分析計劃也只能擱淺。
如小洛所說,這個操作總台的出現是為了讓她更好的完成任務,小洛進行的信息分析也證明了這一作用。然而所有信息都需從她腦中獲得,而她被「困」於江晦身體中,行動和五感全部受限。想要獲得更多的信息,她目前只能先藉助江晦之眼、耳收集信息。
但她至少賭對了一半。
總台將成為她另一依仗,也是她目前的底牌。
衣落落不關心小洛口中的任務,她現在只想儘快離開江晦的身體。總台的出現增加了她的底氣,也使她同江晦的合作更有可能。如果順利,她甚至可以通過獲取的信息查明那幾個瓶子的秘密,促使實現自己的「脫離身體計劃」。
「小洛根據之前信息預測即將到達重要事件點,建議您暫時離開操作總台。如需再次使用,在心中呼喚即可。」機械音打斷衣落落的思緒,她回過神,想到方才定雲宗發出的敵襲警報。
眩暈感再次來襲,衣落落一瞬間陷入完全漆黑的世界。
*
雲山,正肅殿。
衣落落「睜眼」的時候,眼前畫面已從山頂景象變為大殿內景。看來兩個空間的時間同步流逝,衣落落與小洛交談的時候,江晦也按照吩咐剛剛抵達正肅殿。
殿中氣氛緊張。上方的主座全部坐滿了人,威壓籠罩大殿,使得不少年輕弟子直不起身。大殿頂部籠罩著花紋繁複法陣,只望一眼便覺靈魂幾乎被吞噬。人群兩側站著數十位手持長劍的執法院弟子,面色肅穆,握劍的手臂緊繃,似乎隨時準備祭出殺招。
江晦位於人群後方,站定后便垂眼望著地面,似乎與其他弟子一樣,吃不消沉重的威壓。
「你方才去哪裡了?我同你說話,你一直沒有回應。」衣落落剛掃了一圈四周,少年輕柔的聲音就落在耳邊。
聯想之前江晦主動向她介紹信息的貼心行為,衣落落很容易將這句話當做江晦對「未來可能的合作夥伴」的關心並信以為真。
可她的眼前突然出現透明的光幕,紅色加粗的字元快速閃爍——
【捕捉到疑似撒謊行為】
江晦在誆她?
到嘴邊的話驀然收回,衣落落話鋒一轉,佯裝煩躁道:「你被敵襲嚇傻了?你何時說話了?在夢裡同我說的話么?」
少年並不在意衣落落略顯粗魯的語氣,沉默片刻,反而歉意道:「可能是我記錯了吧。」
修鍊成精的雙面蓮花怎麼可能記錯這等事情。衣落落對江晦敷衍的話有些無語的同時,也暗暗呼出一口氣。
江晦對她依舊很是戒備與懷疑,若不是小洛的提醒,這場「險些成功」的試探又會促使他採取什麼新的行動嗎?
料峭嚴寒沿背脊向上蔓延,讓衣落落感到一種嵌入骨髓的冷意。
比如......殺掉她?
*
定雲宗全部弟子全部聚集於此,但正肅殿中絲毫不顯擁擠。衣落落懷疑這裡也像江晦的儲物袋一樣,施加了某種空間術法。
「人到齊了嗎?」空曠的大殿前方傳來一道深蘊靈壓的聲音,威嚴低沉,聽得出說話之人的震怒。
「回申長老,除了親傳許妍外,只內門次元級弟子曾宇初缺席。」
衣落落看不見上方說話的人,但可聽見周圍人悄咪咪地議論。
「申犀長老這次肯定要氣死了!許妍是他親傳弟子,卻被魔族傷成這樣,這次不把定雲宗翻個底朝天,恐怕都對不起他執法院長老的名頭。」不知是哪位弟子得到了小道消息,一個接著一個傳著,傳到了衣落落的耳邊。
「許妍師姐那麼厲害,也會被魔族傷的這麼重嗎?」
「可能這次來的是個高等魔族吧。」有人小聲推測:「聽說靈醫堂首席長老從屋中出來的時候都搖頭呢。」
許妍?這不就是那個拿鞭子抽人的變態大小姐?
接著,殿外又走進來幾位執法院弟子,向申犀回稟道:「已檢查曾宇初住所並在山中搜尋,皆未發現此人蹤跡。」
「那便去山外找。」
「是!」執法院弟子同時又補充道:「弟子查看輪值表發現,曾宇初今日應負責新入山弟子考核,但並未履職。」
申犀聞言眉目一凜,氣勢更盛:「負責新入山弟子考核的是誰?」
趙漣走出人群,俯身道:「是弟子趙漣。」
「曾宇初師弟今日確實沒有當值,而是由江晦師弟代替。」
江晦這個名字一出,不少人的臉色都變了。申犀眉頭皺得更緊,剛想開口,卻被一道溫潤的聲音打斷。
高台正中央的人站起身,輕咳著走到申犀面前,遙遙望著下方的弟子:「江晦是兄長唯一的親傳,按規定不應負責入山弟子考核,為何會代替完成曹宇初的差事?」
「江晦,出來回話。」
江晦這才終於動了動。他挺直背脊,視若無物般穿過人群,在趙漣身旁站定,微仰起頭回應道:「弟子在。」
衣落落終於清晰看見台上的人。其中一人中年模樣,身著玄色鎏金袍,膚色黝黑,神色嚴肅,胸前玉牌上寫著申犀二字。另一人穿著一襲白袍,氣質如玉,如同俊美青年,豎起的長發卻已白如雪。與申犀不同,他身上並未戴著什麼玉牌。
青年掩唇咳嗽兩聲,聲音微啞:「為何?」
為何?江晦心中諷笑,滿宗皆知的理由,偏要讓他當眾點明嗎?他神色如常,微微躬身恭敬回復:「曹師兄似乎有事要忙,昨日邀弟子切磋一番。弟子技不如人,便替師兄接下這一差事,違背宗規,請宗主責罰。」
「不必不必。」許曇忙擺擺手,似乎被江晦這話噎得有些驚慌失措。他轉向申犀,低聲道:「伏魔陣已將殿中所有人檢測完畢,無人有魔氣。不如先讓他們回去,待執法院查到曹宇初蹤跡,看看他是否真是混跡在宗門中的魔族。」
「嗯。」申犀負手沉思片刻,點頭同意。他看著台下弟子,高聲問道:「誰同曹宇初關係比較好?」
台下自是無人應聲。
張嘯在人群中縮著腦袋,如一隻瑟瑟發抖的鵪鶉。他拚命隱藏自己,恨不得當即鑽進地縫。不過,他不說話,也不妨礙有人替他回答。
江晦罕見地打破沉默,開口道:「張嘯師兄似乎與其頗為相熟,今日早上還向弟子打聽關於他的事。」
趙漣似乎有些驚訝江晦竟會主動回答,愣了一下決定加把火:「確是如此,今早弟子也聽到了。」
「哦?」申犀大手一揮:「張嘯是誰,暫時留下。剩餘的人回到自己住所,今晚所有人不得外出,違令者鎖靈陣關一個月的禁閉!」
*
殿中只剩下張嘯。他看著前方黑壓壓的一群人,無助地張了張乾涸的嘴唇。
他心中狂罵江晦,恨不得當即將他撕碎!一個小啞巴,怎麼到宗主面前就變得這麼能說會道!
「你與曹宇初關係較好,可知他平時喜愛去什麼地方?」申犀在張嘯面前站定,犀利的鷹眼一眨不眨盯著他。
張嘯早被嚇得身子發軟,這會兒硬是一個字都擠不出來。
「你但說無妨,就算曹宇初是魔族姦細,你不知情也不會受罰。若是提供的情報對執法院有所幫助,可算得上是立功一件。」申犀放軟語氣,妥帖安穩道。
「好、好……」
張嘯知道沉默也無濟於事,硬著頭皮道:「曹、曹宇初貪圖美色,喜、喜歡去山下的春樓。」他大著膽子看了一眼申犀,又補充道:「春樓之中,他最愛去蘭春街街頭的那一家,說、說那裡的姑娘最……最好看。」
這條訊息立即被傳給山外搜尋的弟子。半柱香后,申犀腰間的通訊符亮起,傳來弟子冷肅的聲音。
「曹宇初已找到,但是……」站在春樓包廂中的執法院弟子看著地上被黑氣侵蝕的屍體,神色凝重道——
「他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