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南煙始終認為,四年前的那晚,她是始作俑者。
畢竟齊聿禮多年來私生活乾淨的乏善可陳,她跟在他身邊,看過不少女的和他示好,也親眼目睹他是如何絕情的回絕那些女人。
他渾身寫滿了清心寡欲。
——在那晚之前,南煙是真的這麼認為的。
那晚過後,她才發現自己大錯特錯。
齊聿禮這人,素來偽裝得很好。
外人面前,看似清心寡欲,冷淡薄情;一旦在只有他們二人相處的單獨空間里,就是放浪形骸,男人的嗜癮劣根性在他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
就如此刻,提到四年前的齊聿禮。
他站在床邊,輕飄飄地睨她一眼:「畢竟那晚的你非常主動。」
「……」
南煙臉一熱,倒也還是語氣平靜地說:「我又不是只有那晚主動。」
「那晚最主動。」齊聿禮聲線慵懶,低音炮敲打耳蝸,直擊心臟,「所以偶爾還會回味一下。」
比冷,比不過他。
比禽獸不如,還是比不過他。
褲子還沒穿上,就不說人話。
南煙忍無可忍,再度罵他:「變態。」
-
按照以往,齊聿禮不捨得浪費和她在一起的每分每秒。
所以南煙下樓吃早餐時,沒換衣服,穿著睡裙,再套一件真絲質地的睡袍就下樓了。
用餐時,卻聽到齊聿禮讓司機備車。
南煙因為早上的事還在生悶氣,聽到他備車時,按捺不住好奇心想問他,又低不下頭。
那幅欲言又止的小模樣,齊聿禮盡收於眼底。
可他耐心很好,又想逗她,所以並沒開口解釋,想等她主動問。
一分鐘。
兩分鐘。
三分——
腕錶還沒走過三分鐘。
南煙就忍不住了,語氣,忸怩又好奇:「你待會要出門嗎?」
齊聿禮:「回老宅。」
南煙一愣,手裡的湯包被筷子戳開一個大口子,濃稠湯汁浸滿餐盤。
「今天又沒有家宴,怎麼就要回去?」
「有點事兒,到時候你也跟我一塊兒回去。」齊聿禮對訂婚一事隻字不提,他抽了張紙,將她嘴角沾著的醬料擦去,動作是無可察覺的輕柔。
南煙默默地哦了聲,低頭,看到盤子里被她無意用筷子戳破的蟹黃湯包,湯汁都流了出來,好一陣心疼。
下一秒。
面前的盤子換了一個。
巴掌大小的盤子里,裝了個全新的蟹黃湯包。
戳破了的蟹黃湯包,進了齊聿禮的嘴。
他吃東西的時候,也沒什麼表情,看他是看不出來,食物美味與否。
南煙問他:「好吃嗎?」
他說:「不好吃。」
蟹黃用的都是最肥美的大閘蟹,家裡的廚師有一位是做蘇菜的,蟹黃湯包是他的拿手菜,怎麼可能會不好吃?
南煙小聲嘟囔:「真挑剔。」
齊聿禮輕哂:「蟹黃湯包的精髓就是湯汁,可這個湯汁都流完了。」
聽言,南煙羞愧地低下頭,她試探:「要不,我們換回來?」
「換什麼?」齊聿禮挑眉瞥她一眼,「吃食方面,我什麼時候委屈過你?」
「那你……」
齊聿禮淡聲:「我無所謂,能吃飽就行。」
南煙默了默。
過了幾秒,她低頭,用吸管輕輕將蟹黃湯包戳開一個小洞,吸了一口,湯汁鮮美,她開心的眉眼彎起。
見她這種反應,齊聿禮唇齒間溢出低啞的笑:「好吃?」
南煙:「好吃。」
頓了頓,補充:「虎口奪食的東西,就是好吃。」
齊聿禮低嘖了聲。
她到底是恃寵而驕。
不過,幸好,恃的是他的寵。
-
齊家老宅今日格外熱鬧。
恰逢周末休息日,小輩們沒跑出去撒野,一個個都老老實實地待在家裡,就連早已成家的大哥和二哥都回來了。齊老爺子有九個孫子,一個孫女,正好湊了個十全十美。
南煙和齊聿禮沒有避嫌,坐了一輛車回去。
眾人對此司空見慣,畢竟齊聿禮這些年對南煙一個人的照顧都抵得上對他們所有人了。
老宅的客廳分三種,會客廳、宴客廳和茶客廳。
大門進來是會客廳,一般和外人談正事兒都在這兒。甫一進來,管家就把齊聿禮叫走。南煙彎彎繞繞走了十分鐘,便是家裡人聚會聊天的茶客廳。
茶客廳沙發里坐了幾個人,正熱火朝天地討論著——
「齊月人呢?我聽說她昨兒個去酒吧,回家被老爺子逮著個正著。」
「老爺子昨晚也不知道抽什麼瘋,大半夜的把我叫起來讓我陪他下棋,結果,棋子剛拿出來,就看到咱們齊家大小姐喝的醉醺醺的回來,還畫了個煙熏妝,披頭散髮的,把老爺子嚇得夠嗆。」
「哈哈哈哈,後來呢?」
「還能有什麼後來?被訓了一頓,這會兒還在書房面壁。」
「只是面壁,沒有罰抄嗎?」
「怎麼可能會沒有,老爺子說了,《道德經》抄個十遍再出來。」
「……狠。」
「……真狠。」
「……太狠了。」
有人餘光注意到了南煙,立馬說:「南煙回來了啊。」
南煙淡聲和他打招呼:「五哥。」
另外一人道:「正好南煙回來,你幫齊月在老爺子面前說幾句話吧,十遍《道德經》抄完,咱們齊家大小姐的手估計就帕金森了。我們的話老爺子都不聽,就你的話,老爺子會聽幾句。」
南煙眼眸淡然,笑意疏散:「好。」
簡單幾句話后,南煙就上樓了。
她和這些堂兄弟們的關係,實在一般。自從那次捉迷藏事件后,大家沒再排斥她,取而代之的,是害怕。當然,怕的不是她,怕的是她背後的齊聿禮。
人和人之間,一旦產生害怕情緒,關係肯定會疏遠。
好在齊月待南煙如親姐妹。
將心比心,南煙也待她如親姐妹。
齊月從小到大,幾乎隔一個禮拜就要被關進書房罰抄。南煙偶爾會幫他去老爺子面前說幾句,減輕些任務,但這種事兒也不能老乾,老爺子教育子女,她一個外人老是插手,不太好。所以大部分時間,南煙都躲進書房,幫齊月罰抄。
她倆是一個書法老師教出來的,字跡婉約流暢,分外相似。不仔細看,真分不出來。
思緒遊離間,就到了書房外。
南煙敲了敲房門。
裡面傳來齊月悶悶不樂的聲音,怒火蔓延:「我不吃飯,別叫我吃飯,我沒有時間吃飯!」
南煙嘆了口氣,把門稍稍推開一小道縫:「是我。」
霎時,齊月臉上擠出苦笑:「煙姐,你終於回來了,救命啊。」
南煙順手合上門,扯了張濕巾擦齊月臉上沾著的墨漬,「怎麼臉上都有墨水漬?」
齊月眨眨眼,「爺爺新買的硯台好香啊,我湊進去聞的時候一不小心碰到了。」
南煙無話可說。
她隨手拿了支狼毫毛筆,幫南煙罰抄。
抄寫時,她的心會非常寧靜,但齊月是個閑不下來的人,一邊抄寫一邊碎碎念:「煙姐,你哪天有時間啊,我給你的接風洗塵宴還沒安排上呢!」
「我都回國多久了?不用了。」
「要的要的。」
迫不及待的懇切。
南煙聽出來了,她想藉此名義大玩特玩。
南煙笑著:「都罰抄了,怎麼還想著玩?」
齊月:「因為很好玩啊,我認識了個朋友,他超好玩的,他還開了家酒吧,那家酒吧裡面也很好玩。我把你的接風洗塵宴安排在那裡,好不好?」
「我最近沒時間。」南煙也不想辜負她的,「我忙著學旗袍。」
「你以前不是立志於要做婚紗大師嗎,怎麼現在又學做旗袍了?」
「你以前也沒這麼喜歡去酒吧呀,怎麼現在天天往酒吧跑?」
「……」
說不過她。
齊月惆悵地嘆口氣,頗有種為賦新詞強說愁的意味:「哎,你不懂。」
南煙和齊聿禮昨晚一夜荒唐,今天早上又折騰了一番,過來老宅已經是下午一點多了。她陪齊月在書房抄了一下午的《道德經》,《道德經》全篇五千多字,抄一下午,也只抄了一遍。
少抄一遍,齊月感動的都要哭了:「煙姐,你真好,一想到你以後就是我的嫂子了,我更喜歡你了。」
南煙眼睫輕顫,端著笑:「還早得很。」
齊月漫不經心的隨口一說:「快了快了。」
南煙沒往心裡去,畢竟以前,剛有婚約的那陣,齊月總是張口閉口「嫂子」、「嫂子」地叫她。
靜了一會兒,書房裡唯有筆頭磨砂宣紙的沙沙聲。
齊月又沒了正經:「你想和誰結婚啊?四哥,五哥,還是小六,小七?」再往下,就是未成年了。
往上,是已經成家的大哥、二哥。
唯獨漏了個排行第三的齊聿禮。
書房的窗沒關,一陣料峭春風吹進來,書桌上的紙被吹得遍地都是。
齊月尖叫一聲,慌忙彎腰撿紙。
殊不知,房門被人推開,南煙朝齊聿禮使了個眼神,讓他別進來。
又在心裡想什麼壞主意?
齊聿禮一眼讀懂。
卻還是縱容她。
推開的門,微微合上,露出一小道縫隙,能夠聽清裡面的對話。
南煙幽幽盯著齊月,過幾秒,唇角一勾,半真半假的口吻:「你怎麼不提齊聿禮?有沒有一種可能,我想和他結婚?」
對視一秒。
齊月語氣確鑿:「不可能。」
南煙:「為什麼?」
齊月一時啞然。
是啊,為什麼呢?她也想不明白原因。但直覺告訴她,南煙不可能和齊聿禮結婚。
思前想後,齊月恍然大悟:「因為我三哥很無聊很無趣,他的生活里,除了工作就是工作。我甚至很難想象他會和人接吻的樣子,你和他結婚,你這輩子基本告別夫妻生活了。」
南煙散漫地靠坐在椅子上,輕飄飄的語氣:「說實話,我和三哥剛在車裡還親了。」
齊月翻了個白眼:「編。」
南煙又說:「還是法式熱吻。」
齊月:「再編。」
南煙:「他親著親著手還摸上來了。」
齊月冷嚇一聲:「編的還挺像回事兒的,你看我信嗎?」
南煙更真摯了,「昨晚我倆一塊兒過夜的。」
齊月聽得都想鼓掌了,真是好精彩的戲碼。
她也由衷發問:「你大學學的不是服裝設計,學的是戲劇影視文學吧?電視劇編劇都沒你這麼會編,編的還真是有模有樣、繪聲繪色的,我聽得都臉紅了!」